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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時今天來的突然,池柔柔也沒想到櫃子底下還能夾着一張照片,還被他給發現了。
她無法确定,這些究竟是她的遺留問題,還是作者在暗中作梗。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丈夫。
細白的手指按在他的眉間,緩緩将那幾個山包撫平。
她困住了他,卻又再次疏忽了他,這實在不該。
她取出手機,給秘書發了消息:“從今以後,不管是誰,都不能随便進出我的辦公室。”
康時睡了一覺,清醒的時候腦袋依然安放在她腿上的軟枕裏。他的視線裏看到前方桌上放了一臺電腦,她的指尖正靈活地跳躍在鍵盤上,屏幕上似乎是新品發布的方案。
這樣優秀的她讓他心生寬慰,還好自己的消極并沒有完全影響到她的生活。
他輕輕翻了個身,雙臂将她擁住,臉則深埋在她柔軟的腰腹間。
如果時間能在靜止在這一刻就好了。
他忽然想,然後又想,他果然是一個心理脆弱的人,既然生病了,理當好好配合治療,既然失憶了,理當去努力找回,栖息在某一刻的想法,實在是像個懦夫。
好在她沒有嫌棄他。
池柔柔停下了動作。丈夫難得的依偎讓她眼裏溢出細碎的光,她摸了摸他的頭,指尖可以碰觸到他微涼的發根,那是他方才病發之時溢出的冷汗。
“怎麽樣,好些了嗎。”
“嗯。”
“那我們回家吧,你得清洗一下,不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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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微啞:“哪有那麽脆弱。”
“反正我也忙的差不多了,走吧,嗯?”
他不語,只是又收緊了手臂,池柔柔笑了起來:“你怎麽這麽黏人。”
“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她環住他,道:“想黏多久黏多久。”
他便心滿意足地繼續賴着她。
她開始忙,他安靜着,時間在相互陪伴中流逝。
鐘表指向下班時間,池柔柔幹脆利落地合上了電腦,道:“自由時間來了,寶貝餓了沒?”
“還好。”
“那再抱會兒?”
他有些眷戀地蹭了蹭她,須臾才依依不舍地撐起身子,道:“回去吧,遙遙還在家呢。”
“幹嘛提孩子,掃興。”
他責怪地按了一下她的腦袋。
“我們今天出去吃吧,想吃蝦了。”
“我出來的時候沒跟爸媽說。”
難怪池柔柔沒有接到通知,她道:“沒事,我打過招呼了。”
他們收拾了一下,到了池柔柔說的那家蝦店,池柔柔忽然奪過他手裏的菜單,道:“對了你過敏,只能看着我吃。”
他:“?”
池柔柔道:“你吃別的,他們家還有其他菜。”
他沒好氣:“你有沒有良心。”
她吐舌,毫無顧忌地要了三斤大蝦。
“吃得完嗎。”
“吃得完,就是會撐。”
他的手又一次伸向口袋,然後微微一頓,池柔柔餘光瞥到,心底又是一暖:“你以前陪我一起出來吃飯就會帶健胃消食片,防止我吃完難受。”
“……難怪感覺忘了什麽。”
肢體記憶是不會騙人的,他想起今日生理性痙攣開始時自己也在下意識尋找什麽,此刻想來,那也許是藥。
他有長期服藥的習慣。
“對了。”他想起來池耀稱呼他正房的事情,她疑惑擡眼,道:“嗯?”
“……沒什麽。”他最終是咽了下去。妻子說他生病了,也許真的是他多疑的本性犯了,所以看誰都不懷好意。
就像他誤會了妻子,也誤會了他。
“怎麽啦。”她偏頭不解。
“我還是覺得,我不好去你公司。”他找到新的話題,溫聲道:“你身居高位,身邊又有不少漂亮影星點綴,我過去不管做什麽,都不太好看。”
她意識到什麽,眉頭擰了擰。
他重新看向她,道:“我就留在家裏,哪裏都不去,好不好?”
她本意是想把他留在身邊,避免作者在她沒盯住的時候誘導他想起一切,但今天的事情讓她意識到,就算把他放在公司也無濟于事。
只要他能接觸到人,就不可避免。
當然,最讓她煩躁的是池心那個家夥,就算她可以掌控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但另一個世界的她卻完全是一個定時炸彈。
她甚至無法分辨,自己那些情人的行為究竟是出于自發還是在被她操縱。
她不語,他啞然,拿起筷子卻食不知味。
“好啊。”她道:“你要是實在不想,也可以留在家裏,要不回我們婚房那邊吧。”
父母那邊還是有些人多口雜,不能讓人安心,最好能找一個地方讓他獨自呆着:“或者把遙遙一起帶過去,你來照顧,也可以轉移一下注意力。”
“還是算了。”今天的事情讓他對自己産生了不信任,他這樣的狀态,怕是照顧不好孩子。
“你不想回那邊?”
“我們之前常住那邊嗎?”
“對,結婚之後就一直是我們兩個一起,而且那邊離公司近一點。”
他點了點頭。
當務之急他是要盡快治好自己的病,以後有的是時間陪妻子孩子,也許回到熟悉的地方可以幫助他恢複記憶。
目前他對自己的病情一頭霧水,無法得知究竟是因何誘發,也就難以對症下藥。
不能再讓妻子擔心了,找回記憶,治好病,才是真正對她們母女的負責。
晚上回到家,是康時先洗的澡,池柔柔在陽臺撥通了池耀的電話,開門見山:“你今天是不是跟康時說了什麽。”
“沒有。”
“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池柔柔不是傻的,自己的丈夫自己清楚,他今日雖欲言又止,可提到的‘漂亮影星’的字眼還是讓她起了疑心:“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會幫你。”
池耀臉色發白:“阿柔……”
“我們之間确實存在過情誼,哪怕是斷了,我也願意保你一輩子吃好喝好,但如果你依舊在奢望不該有的,我的手段,你應該清楚吧。”
“我真的沒有說什麽!”他道:“在你心裏我就是那麽惹是生非的人嗎?這麽多年來,我什麽時候主動挑釁過他?我哪次不是讓着他?你說要回歸家庭,我有阻止嗎?我有死纏爛打嗎?我今天找你單純就是為了公事……我确實仍然對你念念不忘,但我們之間,主導權什麽時候在我這裏了?一切不都是看你的态度嗎。”
池柔柔似乎良心發現,放輕聲音,道:“我也只是太在乎他了,你應該可以理解吧。”
池耀紅着眼睛,嗤笑道:“我當然理解。”
“所以,不要再靠近他,見到他,有多遠就躲多遠,這是我的底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好嗎?”
男人不甘不願,半晌才道:“好。”
準備回去之前,池柔柔特別親自跑了一趟,好在的是康時之前就很抗拒外人來他們家,池柔柔也很識趣地沒刻意往家裏帶過人,是以她收拾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麽情人遺跡。
只是她無法确定自己有沒有什麽思維盲區。
兩天後,康時随池柔柔一起回到了兩人的婚房,池柔柔告訴了他密碼,道:“冰箱我已經找人填滿了,你沒事的話不要出去,出去一定要跟我打電話,好嗎?”
“好。”
“還有不要随便給我驚喜了。”她捧着他的臉,一本正經地說:“我真的不放心你一個人出門。”
“好。”
“如果你想我的話,我以後每天中午回來吃飯。”
“好。”
“……算了,我想你,我每天中午回來吃飯,你幫我做,嗯?”
他笑,拉下她的手,道:“好,都聽你的。”
池柔柔踮腳親了一下他的嘴唇,道:“那我先去上班了,我會盯着你的喔,真的不許亂跑喔。”
他溫順地點頭,送她出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道:“你有我之前心理醫生的電話嗎?”
她一愣,道:“要那個幹什麽。”
“我覺得我應該再去看看。”
池柔柔還真沒有。
她道:“我覺得那個醫生不好,治了那麽久,不光沒把你治好,還鬧出這種事,你還是不要問了。”
“我只是覺得,也許他會知道我的病因,我想知道我是因為什麽自殺,這樣也許可以治好病。”
他開始試圖尋找記憶了。池柔柔警惕了起來,她的臉色一瞬間板起,面無表情地道:“現在難道不好嗎?”
“沒有不好,只是……”
“我覺得現在很好。”池柔柔毫不猶豫地道:“你現在不會再去想那些糟心事了,也不會再對我發脾氣,更不會疑神疑鬼患得患失,這已經足夠了。”
“但我的病沒有好,這對你和女兒來說都是不定時炸·彈。”
“我不在乎。”她眉間鼓起小包,道:“我就想看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就想我們一家子這樣什麽都不想繼續過下去。”
他道:“我現在,不健康。”
她頓了一下,眼眸深處揚起迷霧來,道:“老公,我知道你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可是對我來說,你真的已經很好很好了,至少……”她輕聲說:“你現在很乖,不會再給我添麻煩了。”
他的手指微縮,可她那樣溫柔而哀傷地望着他:“你根本不知道。你以前有多執拗,我真的不希望每天筋疲力盡地回到家,還要跟你鬥智鬥勇了,你真的想回到過去嗎?”
他不确定。
他只是希望可以治好病,希望可以做一個正常人,可以讓妻子安心,可以更好地去照顧家庭。
可她好像真的很滿意現在。他無法想象自己之前有多麽不堪,才會讓她如此沉迷現在,畏懼過去。
最終,他只能道:“抱歉。”
妻子環住了他的脖子,她道:“就這樣,好好呆在家裏,我們已經這樣了,只能這樣了,不要試圖尋找過去,好不好?”
他喉結滾動,終究是露出一抹微笑:“好。”
池柔柔又觀察了他幾息,确定他真的答應了,這才放下心來。
妻子下去之後,他的眼神便微微暗淡下來。
對方的千叮萬囑讓他感到內疚與慚愧。
他一時也有些畏懼妻子口中的那個過去,他已經因為自己的病情而差點毀掉自己的家庭,找回那個過去,真的重要嗎?
可他又感到恍惚。
身體陷在沙發內,他不知何去何從。
他好像被困在了某個岔道之中,左旋右轉皆尋不到方向。
難道就這樣了嗎。
就只能這樣發着呆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了嗎
空虛感讓他本能地起身,打量他們的婚房。
這是一個四室兩廳的大平層,房子很大,有一個專門的畫室,還有一個專門的書房,門互對着,以及一間主卧和一間客卧。
畫室是他的,書房是她的。
她的書房整理的一絲不茍,他的畫室裏倒是潑着不少染料,多數畫作的顏料都飽和度很高,有些觸目驚心的感覺,少數比較低沉幽暗,看着沉悶壓抑。
他的情緒似乎很極端。
他盤膝坐在畫室裏,看着那些已經完成的畫作,逐漸能看到自己一筆一劃揮毫潑墨的樣子。
他的眉頭緊鎖着,筆鋒有些過于生硬,像是在發洩什麽,有些又過于綿軟,像是突然脫力。
他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喘息,看到自己仰躺下去,然後放空一切,任由星星點點的染料沾上他潔白的襯衫。
他撐起身子走出了畫室。
在出門的時候踉跄了一下,扶住身側的門框。
不能這樣下去。
妻子希望他什麽都做,可他不能把所有壓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他們是一個整體,她那麽優秀,他又怎麽可以拖她後腿。
他是她的丈夫,理應與她共擔風雨,怎麽能在她的保護下,像個無用的寵物一樣安度一生。
他回到卧室短暫調整了一下,便拿起手機查看自己的社交軟件,微信裏面的聊天記錄被清空過,好友也是寥寥無幾,他仔細看了看,有洛詩雅,戈雯,他記得這是妻子的好友,還有就是自己的父母妹妹,以及岳父岳母。
也有幾個醫院裏的備注,上面分別是,楊護士,孫科長,蘇院長什麽的,有點像是他單獨的朋友。
朋友太少了。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挨個發去慰問。
“楊護士你好,我是康時,我失去了一些記憶,如果你認識我的話,可以跟我說說過去嗎?”
“孫科長好,我是康時,我失去了一些記憶,如果你認識我的話,可以跟我說說過去嗎?”
“洪醫生好,我是康時,我失去了一些記憶,如果你認識我的話,可以跟我說說過去嗎?”
“蘇院長好,我是康時,我失去了一些記憶,如果你認識我的話,可以跟我說說過去嗎?”
……
池柔柔收到了有人發來的消息,她瞥了一眼,對方問:“您得丈夫的确來問我們了。”
池柔柔抿了一下嘴唇。
她當時為了防止康時在刷社交軟件的時候發現端倪,清空了他所有的記錄,并且删除了他在醫院裏留下的所有病人以及同事的微信,還有特殊學校福利院等人也都删了,除此之外,為了防止對方起疑,她還替換了所謂的楊護士,孫科長等人。
如今康時發出去,接收到消息的人,就是她找工作室僞裝的這些人。
因為她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收買所有人,康時真正認識的那些人,不可能真的完全聽她擺布。而且如果人盡皆知她和康時的一切都是假的,那這個公開的秘密早晚要被捅破。
“按原計劃進行。”
于是康時很快總結出了自己的過去。
跟妻子說的幾乎一致,只是換成了他同事的視角,他的确是因為工作上的負能量太多,才被壓垮的。
據說他有段時間因為連續接待了太多因為另一半出軌而發病的人,導致自己出現了幻覺,懷疑自己的妻子也有過這種行為。
他放下手機,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角。
太荒誕了。
不知為何,他在聽妻子敘述的時候,明明覺得分外真實,可換一個視角說出這件事,他卻忽然覺得可笑。
怎麽可能呢。
他是精神科醫生,接待的病人一定有很多種類,也許會有受到父母逼迫的孩子,也許有對自己孩子不滿意的家長,也許有在工作中受到欺淩的上班族,也許會有被意外驚吓到從此産生應激的可憐人,也許會有受到校園暴力的年輕學生……
總之,在心理醫生面前,他每天面對的對象不可能全部集中在婚內出軌。
就算有,真正的醫生也不會代入患者去思考問題,沒有哪個醫生能這麽幹,這在精神科的治療之中屬于大忌。因為每個人生長環境不同,所造成的三觀差異畢竟很大,每一個病人都有完全不同的成長史,而心理醫生只有一個,他注定不能用不變的三觀去看待充滿着變化的病人群體。
精神科醫生并不是去用自己的語言或者行動去幫助病人走出困境,他所做的是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去引導對方自己走出困境,否則那只是治标不治本。精神科本就充滿着變化,詭異莫測,每個人的精神世界都如宇宙一般浩瀚,除非病人自己找到疏通的航線,否則強行插入只會把對方引入死胡同。
不需要更多理由。
他就是那麽篤定。
就算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接待一位被出軌的病人,他也不會被影響到。
因為這三百六十五個人必然要用三百六十五種治療方案,沒有一個方案是完全相同的,他根本沒有時間沉浸病人的精神世界,更不可能被對方經歷的痛苦左右以至于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更何況他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有自己生活的重心,病人的人生只能算他工作之中的邊角料。
否則不會等到他自己辭職,醫院就會辭退他。
一個無法完成自己工作的精神科醫生,已經不再配再做一個醫生。
如果他真的被影響到,只能說明他與病人産生了共鳴,而人不會因為與自己生活無關的事情而産生那麽強烈的共鳴。
他忽然渾身一僵。
猛地把那個想法甩了出去。
呼吸一瞬間發緊。
……不,康時,冷靜一下,你的病又犯了。
你一定是犯病了。
他額頭突突直跳,但妻子美麗的臉卻倏地組成了一個又一個圖框出現在他的腦海。
她說:“孩子是我們收養的,跟你還很有緣分。”
她說:“……我想要個孩子,有錯嗎?”
她說:“我們是很相愛的一對夫妻。”
她說:“你太脆弱了,因為工作上的負能量,影響到了自己,所以才會自殺。”
她說:“你自己來的?”
她說:“你來做我的秘書吧。”
她說:“你再看清楚,他離我那麽遠,親密嗎?”
她說:“我說了嗎,你确定我說了嗎?”
她說:“老公,你真的看錯了,不要再讓幻覺左右你了,好嗎?”
她說:“不可以亂跑我,我會盯着你的。”
她說:“對我來說,你現在真的很好很好了,至少……”
“你現在很乖,不會給我添麻煩了。”
……
你現在很乖,不會給我添麻煩了。
你現在很乖,不會給我添麻煩了。
你現在很乖,不會給我添……
一聲巨響。
他揮手掃落了床頭的飲水機,一瞬間從床上滾落下來,蜷縮在落地窗前。
青筋自額頭暴起,牙齒被咬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正房嘛,怎麽會不認識。”
他雙目赤紅,重重咬在自己的手臂上,鮮血自唇邊迸濺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從床邊響起,他雙目空洞,腦中一片嗡鳴。
手機第三次響起的時候,他才眨了一下眼睛,緩緩撐起身體,掙紮着爬起來,拿起了手機。
他神色一片迷茫:“喂。”
“你怎麽了,為什麽一直不接電話?”
“我。”他看向自己的手臂,被血染紅的袖口已經幹涸。理智逐漸回籠,他閉了一下眼睛,道:“剛剛睡着了。”
池柔柔的高跟鞋響在樓道裏,她快步走向電梯,擰着眉道:“我現在回家,你有好好呆着吧。”
“嗯。”他垂着睫毛,說:“我還沒有做飯。”
“別做了,我帶點回去吧。”她放輕聲音:“你想吃什麽。”
“我想……”他啓唇,茫然道:“我不知道,我愛吃什麽。”
“我知道。”池柔柔道:“我給你打包帶回去,好嗎?”
“嗯。”
“別挂。”池柔柔忽然道:“就這樣,我想聽你說話。”
“我出了點汗,要去洗個澡。”
“我聽着。”
“好。”他聽話地把手機拿進浴室,把手腕上的血跡清理幹淨,擡眼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嘴唇被血染的殷紅,臉色卻慘白如鬼。
“康時,康時?”
“嗯。”他答應了一聲,拿過潔面巾擦幹淨嘴唇,道:“我在洗手。”
“我已經坐上車了,十分鐘就到家。”
“好。”
“……”
“……”
池柔柔又道:“你在幹什麽?”
“拖地。”
“地我昨天才讓人拖過。”
康時把地板上的血跡也清理幹淨,道:“對不起,我剛才好像又發病了。”
池柔柔沉默了一下,道:“我馬上就到家。”
“好。”
池柔柔聽着那邊的動靜,很輕很細微,沒有畫面的聲音讓人想的太多,她道:“我們開視頻,好嗎。”
“我不太好。”
“沒事的,我想看你。”
“待會就見到了。”
“康時……”她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好。”他答應了。池柔柔立刻切了視頻,接通的時候,她看到對方正在把手機固定,然後乖乖坐在她面前,他确實不太好,但眼眸很沉靜,也許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他安撫地笑了一下,道:“又讓你擔心了,但還好,我沒事。”
池柔柔懷疑他是不是想起什麽了,但她看到對方的表現,又放下心來,道:“你又出現幻覺了,是嗎。”
“嗯。”
“我早就說了讓你好好呆着不要胡思亂想的,你為什麽不聽。”
“對不起啊。”他抱歉地道:“我又讓你擔心了。”
“……別再說對不起了。”她說着,道:“我到小區門口了,很快進電梯,電梯裏信號可能不太好。”
“我等你。”
信號中斷了兩個人的通話,池柔柔看着男人卡在手機上的臉龐,微微抿緊了嘴。
她很快來到家門前,輸入密碼沖進去,屋內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
他正在床邊的地上坐着,還在面對着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池柔柔走過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把他的臉轉過來,然後親了他一下,道:“真的沒事,對嗎。”
“嗯。”
她握住了他的手指,低頭看到袖口的血跡,猛地拉開袖口,臉色青了一下,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
康時靜靜觀察着她。
她在擔心他。
他沒有過去的記憶,但此時此刻,他看得出來,妻子在擔心他。
那麽,除了幻覺,也就無法解釋了吧。
一定只是幻覺了。
誰說精神科醫生不能被病人影響,也許他本身就不是合格的醫生,也許他是走後門進去的,所以就算做的不好,也沒有人辭掉他。
池柔柔擰眉去拿了藥,然後過來給他擦上,道:“我會給你尋找新的心理醫生,一定會好起來的。”
“沒關系。”他說:“這樣很好。”
真的很好。
不管他是因為共情別人痛苦,還是因為本身的經歷而痛苦,都已經被遺忘了。
被遺忘的事情,就不要再想起來了。
沒有必要再想起來了。
池柔柔與他對視,道:“我不管你是在哄我,還是真的這麽想,不要一個人試圖找回那些記憶,你如果真的需要,我會幫你。”
他點了點頭。
門鈴聲響起,池柔柔道:“可能是叫的外賣到了,我去拿。”
十分鐘後,一份金湯水餃擺在康時面前,池柔柔道:“從今天下午開始,我盡量把工作搬回家裏來,我們一起吃飯,一起做想做的事,好不好?”
“你不用遷就我。”康時道:“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不是遷就,是我想這麽做。”
他不再發表異議。
飯後,他在陽臺邊坐了一會兒。思想的噪聲太大,他心中塞了太多的疑問,便止不住地去想。
他克制着,一發現這件事,就立馬拉回來,然後放空自己看着窗外。
“你要不要去睡會兒。”池柔柔在他身後道:“我看你臉色很差。”
他反應了一下,點點頭,起身走回了卧室。
池柔柔跟着他進去,看他乖乖上床,乖乖拉好被子,還對她說:“午安。”
“午安。”她說,眉心卻始終擰着。
他的呼吸很快平穩下來,池柔柔又看了他一會兒,起身走了出去。
她關上了書房的門,撥通肖津的電話,迫不及待地道:“他現在很不好,今天又弄傷了自己。”
“我說了,你騙不住他。”
“現在還能怎麽辦。”
“沒有辦法,他是我們導師最看好的學生,你以為你能控制人心,可他在心理方面的造詣比你深一百倍,你那些手段在他面前只是皮毛,只要你在欺騙他……不需要露出任何蛛絲馬跡,他就能發現。”
“怎麽可能。”
“他很敏銳的。”肖津低聲道:“你以為這麽多年來,是你困住了他嗎,只是他自己畫地為牢罷了,包括這次催眠,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願意,我根本不可能成功。”
“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不是嗎?”
“沒用的,也許他願意配合我,可那又怎麽呢,就算失去所有記憶,他也不會變成傻子,他有腦子,會思考,你困住他一百次,他就會破局一百次。”
“怎樣算傻子。”
肖津喉結滾動,眸中濕潤了起來,他啞然笑了幾聲,再開口嗓音染上了嘶啞:“池柔柔,你聽過前額葉摘除手術嗎,如果是你的話,也許他會答應,你可以帶他去摘除前額葉,這樣,他就永遠屬于你了。”
“……我沒有這樣想過。”
“我該誇你嗎,至少你還有底線?”肖津的語氣裏帶着濃郁的諷刺,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為康時感到悲哀:“為什麽會他遇到你這種人,池柔柔,适可而止吧,我不會再幫你了。”
“你不是也怕他想起來嗎。”
“我确實怕。”肖津道:“但那又怎麽樣。從我跟你發生關系的那一秒開始,我跟他之間的情誼就到此結束了,現在只差那最後一層窗戶紙,倒不如捅破了,決裂而已,我早就知道會走到這一步,但是你呢,池柔柔。你很清楚不是嗎,事情到了這一步,你跟他已經再無可能了,所以你怕極了,如果他醒來,一定會不顧一切離開你。”
“我才不怕。”池柔柔寒着臉道:“他愛我,他不會離開我,他是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的。”
“愛也不能包容一切。”肖津道:“而你的任性,也許就要把這份愛消耗殆盡了。”
池柔柔挂斷了電話。
她抿着嘴唇,倔強地走了出去。
康時還在睡,她摳着門框,眉頭緊緊鎖着。
你要想起來了嗎,康時。
你想起來要怎麽辦呢?
她思索,離婚嗎?其實倒也不是不可以,她又不喜歡他,就算離婚痛苦的也是他。
最壞的結局嗎?
她想着,逐漸坦然。
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如此了。
作者有話說:
人渣卷應該快要完結了,第二卷 進入真正的反思,劇情依舊離奇……(。)
名字因為不和諧而改了,人渣的臨近詞都不能用,只能不要臉地改成了不夠完美。
反思卷可能沒那麽虐(?)反正男主沒這麽好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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