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鬼妻
那聲夫君在心海激起來陣陣漣漪。
靳半薇羞澀地擡起手掌遮蓋住了發紅的臉,只留着一雙眼睛偷偷看着系統替她招來的鬼妻,小聲咕哝着:“鬼姐姐,你不用叫我夫君的,我抽到的體驗卡也只有十日,等着過了體驗期我們就又是陌生人了,還是不能有太多親密接觸的,這樣親昵的稱呼還是不要的好,你不要被冰冷的機械操控感情啊。”
靳半薇的聲音弱不可聞,她看似勸着鬼妻,更像是自己的自言自語。
她也覺得奇怪,姻緣線牽上的是鬼妻,卻像是把她的感情也一并操控了,一聲夫君,鬼妻還未怎樣,她自己倒是面紅耳赤的羞澀起來。
靳半薇輕輕拍拍發紅的面頰,想要控制着羞意減退,卻适得其反,掌心下的臉越來越紅,也越來越燙,她沒有察覺到鬼妻異樣的神情,更沒有看到那勾起的唇角。
“夫君可是生病了。”
鬼妻不知何時飄到了靳半薇跟前,柔弱無骨的手朝着靳半薇額心探去,她似是完全沒有聽到靳半薇的低語,早被姻緣線控制的她只知道眼前人是心中所愛,也不知靳半薇的羞澀,只當她是生了病,臉上才浮出滴血的紅。
鬼妻不僅長得溫柔秀美,就連聲線都很溫柔,落在耳邊像鵝絨拂過,柔軟還有些癢意。
靳半薇一時間更是僵住了。
她自然是沒病的,更是不知如何回應鬼妻的溫柔,捂着臉的手遲遲沒有落下,她讪笑一聲移開了話題:“鬼姐姐,你真漂亮。”
這句也是靳半薇的心聲,系統剛剛只說會挑選情感有缺失,願意接受系統安排的過來,也不知是不是還刻意篩選過樣貌,眼前的鬼妻确實是少有的美貌,或許性情也篩選過的,溫柔的不像話。
鬼妻沒有因誇贊而露出喜悅,也沒有再關心靳半薇是不是病了,她直勾勾地看着靳半薇,忽然擡起手腕,袖口微微下落露出一節細白的藕臂,靳半薇留意到小臂處有朵淡紅色印記,并不顯眼,看着也不突兀,相反還有些賞心悅目,像是雪地裏綻放出了一朵紅梅。
鬼妻的手撫上了靳半薇的手腕,靳半薇這會兒感受到的不是預想中的柔軟,而是刺痛手腕的涼意。
靳半薇的身體本就低于了常人的體溫,而鬼妻身上就更冷了,僅僅是被輕微的觸碰手腕,靳半薇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鬼妻應當是有所察覺,她掌心浮出淡淡的紅光,很快那令靳半薇不适的寒意就消散了。
靳半薇一時都分不清她究竟是被系統控制了,還是本身就這麽溫柔體貼,她也是鬼,卻并不吓人,甚至能察覺到靳半薇細微的變化,她甚至會為了靳半薇來改變掌心的溫度。
賢妻體驗卡,還真是體現出了賢字。
只是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這樣的鬼妻無疑都有讓人深陷的本事。
靳半薇輕輕晃晃腦袋,逼迫着自己清醒,鬼妻的手并未在靳半薇臉上停留很久,她将靳半薇的手從臉上拽下後,也就松開了靳半薇的手腕。
她靠近靳半薇,只是為了看清靳半薇。
鬼妻溫柔的眼眸望着靳半薇的臉,将靳半薇的五官暗自記下,柔聲道:“夫君也很好看。”
不得不承認她的聲聲夫君很動聽,但絕不能放任她再這樣叫下去。
靳半薇糾結地咬緊了唇瓣,她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聽見了鬼妻的聲音:“夫君要是不喜歡我這樣稱呼你,那我以後喊你小靳吧。”
所以她聽到了靳半薇的嘀咕,那她應該也聽到了體驗卡的事,為什麽她完全不在乎的樣子?甚至沒有表現出該有的疑問。
難道說系統還會自動屏蔽掉她談及規則的事,亦或者鬼妻被姻緣線洗腦太深,眼裏只有她這個夫君,其他的事也就成了無關緊要。
靳半薇在腦海中胡思亂想,鬼妻毫無察覺,她拉起靳半薇的手,用手指在她掌心寫下‘任橋’兩字。
她依舊溫柔,輕聲軟語:“小靳以後可以喊我的名字。”
任橋就是她的名字,這是書裏沒有出現過的鬼魂。
她刻意在靳半薇掌心寫下了名字,就好像知道靳半薇不知道她的名字一樣,可這世上哪有夫君不知妻名的,任橋難道不會懷疑其中的合理性嗎?
它不是善緣系統嗎?怎麽還帶影響智商的。
靳半薇在心中暗暗腹诽,任橋早就松開了她的手,細細凝着她,等着她的反應。
可等了許久,任橋也只看到靳半薇臉上精彩的變化,她的心中似乎正在上演一場萬分精彩的戲碼,連帶着臉上的神情也跟着變得豐富多彩。
靳半薇真像是個小孩子。
嗯,還有些不太聰明。
任橋沒有想到靳半薇居然半點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沒有發現那聲聲夫君都在騙她。
在被招來此處前,任橋正在被個捉鬼師追殺。
她是鬼,在世間飄蕩百年的老鬼。
世間常說鬼魂是因執念,因心中有未了的遺願不願去投胎才産生的,可任橋有些不太一樣,她是只缺失了記憶的鬼,她不記得生前,更不記得自己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她記憶裏只有日複一日的飄蕩。
她并不知她是從何而來,也不是該往何處去,唯一知道的大概是她生前應當是個人,或許還是個即将出嫁的新娘子,只因她身上穿着嫁衣。
大多數鬼魂都是有墳的,就算在陽間逗留也有個安身之所,可任橋不同,她找不到自己的墳,或許她原本就沒有墳的。
沒有墳的鬼只能到處流竄,任橋很久以前去過亂墳崗暫住,那裏有成群結隊的鬼魂,只是她身上的鬼氣太重,按着鬼魂修為的定義來說,她已經成為了鬼魂當中最厲害的存在——鬼王,那些普通鬼魂将她怕的不成樣,任橋為了不造成沒必要惶恐也就離開了。
任橋以前短暫的産生過一個願望,那就是去投胎結束飄蕩被追殺的命運,她甚至冒險找過冥府的陰差,可冥府的陰差說她缺魂,缺魂的鬼就算沒有犯下殺戮也沒辦法投胎,就連冥府都沒辦法進入,願望破滅的很快。
那陰差算是任橋遇見過唯一不怕她也沒有要殺她的人,甚至在任橋幫過她幾次後,贈給了任橋一塊陰司的陰魂牌。陰魂牌連通冥府,可查看鬼魂陰壽,可以說是陰司的工作證,有了陰魂牌以後追殺任橋的人少了些,只是依舊會遇到今日那種不講理的捉鬼師,她們甚至會污蔑任橋偷盜陰司的東西,可陰魂牌每一塊都是有名字的,除了它們的主人,別人根本就用不了。
她繼續漂泊,繼續游蕩,沒有定所,也沒有認識的人。
比她弱小的鬼魂害怕她,比她強大的鬼魂想要吃了她,不僅如此,她還得面對道士、捉鬼師、和尚的追殺,百年來從未間斷過,分明她從未害過人,她們那些人卻都想打散她魂魄。
剛剛她就在被個捉鬼師追殺,那捉鬼師年紀輕但修為很強,任橋并不願傷人,這些年她也沒有傷過人,就算是被追殺,她也只是在想辦法逃亡,可那捉鬼師竟是不惜用精血祭出天雷陣來誅她,她有信心可以破陣,但那捉鬼師用精血布陣,她要是破陣,遭到陣法反噬的捉鬼師得不到及時醫治,可能會性命難保。
任橋還在猶豫,魂魄就被引到了此處。
她的猶豫也并不是她同情心泛濫,而是她這無主的魂飄蕩太久了,也會覺得累,而且她很清楚若是因破陣沾上了人命,陰魂牌就會從她手裏消失,以後追殺她的人會更多。
任橋沒那麽想繼續飄蕩下去,當然也沒有那麽想消散。
好在,她猶豫的時候被牽引來此了。
能将她的魂魄牽引出陣,還完全不損壞陣法,任橋可以感受到術法的厲害,她下意識以為招她魂的會是個厲害的術士。任橋原本是有些抗拒的,這些年她有看到些養鬼喂屍的陰邪術士,她并不願意他們手中的鬼刃去殘害人命。
可那根紅線系上了的時候,任橋就察覺到不對了,她腦海中開始不斷出現靳半薇的資料,還有她的喜好,還有個聲音在不斷告訴她,靳半薇是她的夫君,那線看着不是來控制她魂魄的,更像是來給她洗腦的。
任橋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她見過要捉鬼練成殺人工具的,還是頭次見人捉鬼來做妻子的。
她自然不會任人拿捏,那根紅線比她想象的還要容易掐斷的多,可施術的人毫無察覺,她只是想試試靳半薇是不是真的沒發現紅線已斷才喊了那聲夫君,沒想到結果有些出乎意料。
一聲夫君不僅試出來了靳半薇的不知不覺,還試出了靳半薇的純情,她嘀嘀咕咕那麽長的話,聲音雖輕,但任橋想聽清卻并不困難,她雖聽得一知半解,但也聽懂了這術法有效期只有十日。
十日……她想将這十日的妻演下去。
霎時間湧出來的念頭侵占了任橋腦海。
靳半薇可以說是救了她,她想将這十日作為報恩,也想作為自身的逃避。她從未擁有過自己的定所,百年來總是在逃亡和游蕩,身邊也沒有說話的朋友,最可悲的是連值得回憶的記憶都沒有,她有時候都會懷疑自己繼續存在的意義,忽然間有個人要給她個家,雖然只是暫時,但任橋會有些心動。
靳半薇不像是個有惡意的人,她更像學會了新鮮東西迫不及待試試的孩子,自己都沒弄明白東西的作用就拿出來貿然嘗試,倘若引來的鬼不是她,而是惡鬼,那從紅線斷開的那刻開始,靳半薇的生命也就該終止了。
陪個孩子玩十日的游戲,擁有一段可以不全是孤寂和狼狽的記憶,聽上去并不糟糕。
只是任橋并不知如何做人的妻子,但對她好應當也出不了什麽錯。
任橋在心中下定了決心,而靳半薇對這些都一無所知,她還沉浸在善緣系統究竟會不會影響智商的思考中。
任橋眉骨輕輕擡起,在她到來後,屋裏的鬼魂都安靜了下來,可任橋還是察覺到這屋裏的異動,尤其是天花板上那令人惡心的氣息。
“小靳,這屋裏的鬼魂都是你養的嗎?”
靳半薇終于是回過了神,連忙辯解:“不是不是,我怎麽可能養鬼呢!”
任橋想想也覺得不太可能,她能感受到這些鬼魂都被強大的力量困住了,而靳半薇看着并不具備這樣的力量。
可引她來的術法分明又是很厲害的,任橋心中有疑惑,但她并沒詢問,不僅是怕會露餡,也覺得沒有必要。
世間術法針對鬼魂的種類繁多,就算有弱小力量的人可以用出的強大術法也不奇怪。
靳半薇大抵是太害怕鬼魂了,辯駁時臉色都蒼白了幾分,任橋又多了想不明白的事,她既然這麽害怕鬼魂,為什麽還要引鬼為妻。
她好心提醒着靳半薇:“小靳,我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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