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溫柔

靳半薇當然沒有因任橋的美貌而忘記她是鬼,陡然得了聲她點醒,她還以為任橋是不高興了。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站在任橋的角度來說,她自己是鬼,而她的夫君卻張口就是絕不養鬼,她要是任橋應當也不會高興的。

靳半薇善解人意地改了口:“他們又不是我的妻,我當然不會養。”

那可是會養她。

任橋的話到了嘴邊,卻沒有勇氣張開口,她應該是孤魂野鬼當太久了,才會聽信小孩哄鬼的話。

她也并非靳半薇的妻,這只是場短暫的騙局。

任橋提醒着自己,輕輕低下眼眸,避開了和靳半薇對視的可能,腦袋清醒了幾分。

靳半薇見她低頭,下意識地在彎着腰歪着頭去看任橋的神情,這一看恰恰是對上了任橋微紅的眼睛,她心神一震,慌亂地縮回了腦袋。

做人家夫君的要怎樣安慰難過的妻子呢?

靳半薇不知,她甚至不知任橋為何會突然紅了眼眶。

屋裏安靜了下來,随着時間的流逝,窗外的太陽挂上了更高的枝頭,就連照進來的金色陽光都熾烈了幾分。

靳半薇靠着裝着窗的牆面,而任橋則站在靳半薇跟前,金色的光落在任橋身上,血紅的嫁衣上像是灑了層金粉,少了些陰冷。

任橋頓了頓,她朝後退了退,站在陽光直射的位置,臉上爬上了較濃的眷念。

而這些靳半薇都看在了眼裏,很難想象她居然在一只鬼魂的臉上看到了對陽光的眷念。

她有些好奇地發問:“鬼姐姐,你很喜歡陽光嗎?”

“嗯,這還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陽光。”

任橋的臉上挂上了淡淡的喜悅,雖不明顯,但她的聲音也在告訴靳半薇她是喜歡陽光的,只是這就不對了。

在原書中,強大的鬼魂是可以凝聚實體的,她們和魇一樣不懼陽光,看上來就好和常人無異,任橋身為強大的鬼王怎麽會凝聚不出實體,可任橋居然說這是她第一次接觸陽光。

難道說系統騙了她,招來的鬼魂并不是最厲害的。

的确,任橋看着柔柔弱弱不像是個強大的鬼王。

這反而是合理了起來,只是那些鬼從任橋到來後就沒了聲音,她們應當是怕任橋的,不然怎麽會一點動靜也沒有呢,而且系統根本沒有騙她的必要。

靳半薇這才留心到天花板和那些玩偶都恢複了正常,玩偶的眼睛看起來和普通玩偶也沒什麽不同,凸出來的天花板也恢複了原貌。

靳半薇盯着那天花板,找不到一點被破壞過的痕跡,就算任橋再過強大也不可能有讓牆壁複原的能力。

這裏是靈異世界,而非是魔法世界吧。

靳半薇心中的疑惑越積越多,她情不自禁問着任橋:“鬼王不是可以凝聚實體的嗎?”

“我見過的大多鬼王都是可以的,但是我魂魄不全沒辦法凝聚出實體,如果不是這具紙人的身體,我應該很難接觸陽光。”

任橋的話中聽起來有幾分落寞。

想必她曾經羨慕過那些可以凝聚實體的鬼王,羨慕她們能在白日出現感受片刻的陽光,而不是只有夜色的陪伴。

沒想到任橋居然缺魂,靳半薇有些心疼這只剛剛見面不久的鬼王。

靳半薇完全忽視了種種不合理性,她沒有去思考站在任橋的角度她們是戀人,卻還會問這樣生疏的問題。

“謝……能曬太陽挺好的。”

任橋原本是想跟靳半薇道謝的,可又驚覺她們現在是愛人,相愛的人應該不會因為這樣的事道歉,而且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其實她喜歡陽光還因為她覺得自己生前是人,也曾站在陽光下,說不定可以借着陽光找回丁點過往的記憶,當然結果是令人失望的,但也算很好了。

任橋望向陽光的眼眸依舊溫柔真摯,甚至多了些貪戀。

任橋靠近窗戶,讓自己完全被陽光籠罩,她仰起頭迎着光而站。

随着正午的到來,窗外的陽光更為強烈了些。

她皙白的肌膚上冒出了黑煙,漸有灼傷的痕跡,任橋皺皺眉,走到了玩偶所在的角落,逃離了會灼傷她的陽光。

很快,黑煙散去,任橋被灼傷的肌膚也很快複原。

有了實體的鬼王可以接觸陽光,但也不是完全對光免疫的。

随着任橋靠去角落,在任橋出現前,不住恐吓着靳半薇的玩偶竟因恐懼而抖顫着,那些玩偶惶恐不安地動了動,靳半薇耳邊響起來了嗚咽的聲音。

靳半薇不确定地摸了摸耳朵,這才确定她沒有聽錯。

那些鬼魂好像是被任橋強大的氣息吓哭了。

靳半薇所看到的任橋,溫柔秀美,那些鬼眼中的任橋也不知是何等可怖的模樣,居然将他們吓成了這般模樣。

任橋甚至還什麽都沒做。

靳半薇忽覺安心不少,雖然體驗卡只有十日,但十日內她完全不用擔心鬼魂纏身,還有被那只魇來算賬的事。

十日也不算很短,如果任橋願意幫忙的話,她還能在此期間賺到些善緣值,這樣她就可以抽獎了,抽到足夠保命的獎品,任橋離開,她也可以在這裏存活下去。

只希望體驗卡到期的時候,恢複神志的任橋千萬別找她算賬。

雖然……靳半薇偷偷望向任橋,她溫柔的眉眼,輕柔的嗓音都會讓她升起些親近的好感,但她可是鬼王,連那些能恐吓靳半薇的鬼魂都能被任橋吓哭,更何況是她。

靳半薇縮了縮脖頸,問着任橋:“鬼姐姐,我剛剛看玩偶的眼睛都快掉下來了,為什麽現在什麽都沒了?”

任橋柔軟手指輕輕擡起,朝着角落的毛絨玩偶抓去,一只玩偶飄到了她掌心,她左手朝着玩偶頭頂一抓,一道虛影就被她抓了出來,那是位三十來歲的男人,他脫離了玩偶也不敢亂動,他和任橋不同,他無法落地而站,他的雙腳是飄忽的,魂魄聚而不凝,看着有些飄忽。

他站在陰暗的角落裏,靠近一點光都會令他難受。

他貼着牆壁,滿臉防備地盯着靳半薇和任橋。

任橋并不理會他的防備,也沒有與他動手,而是指了指他,沖着靳半薇說:“這些鬼魂都是被關在這裏的,困住他們的東西力量很強大,沒有外力的幫助他們根本逃不出來,只能用自身陰氣來迷惑你的眼睛,所以你要是看到了什麽,那都是幻覺。”

任橋的意思是她被鬼迷眼了?

靳半薇仔細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所以說根本就沒有鬼砸牆,那些玩偶從始至終也沒有動過,只不過他們用自身鬼氣影響了她。

這便合理了起來。

她就覺得奇怪,那只魇白日裏都是不在的,若是這些鬼魂真有掙脫的可能,那麽原主的屍首不早就被她們吃幹淨了,怕是連靈魂都不剩下了。

這些鬼魂能做的只是恐吓她。

靳半薇松了口氣,她繃緊的後脊背在這一刻都軟了下來,她貼近靠窗的牆壁,後背抵着牆壁,大口大口喘息着,雖然知道了剛剛一幕幕只是鬼迷眼,可那也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驚吓。

任橋認真數着房間裏的玩偶,詢問着靳半薇:“小靳,你要留下他們嗎?”

“當然不要!”

開什麽玩笑,她容易被這些鬼吓死。

“那要讓他們消失了嗎?”

聽到任橋又一次的詢問,靳半薇還沒回答呢,那只男鬼就先叫了起來:“你是鬼,為什麽要幫人!”

任橋捏緊了手指,輕聲說:“她是我夫君,我自然應該聽她的。”

男鬼情緒更為激動:“你是鬼,她是人,你們不會有結果的,你應該吃了她提升修為!”

靳半薇不可置信地望着男鬼,這只鬼居然當着她面慫恿任橋吃了她,她也沒有聾,這鬼是半點不在意她感受。

果然跟他們相比,任橋還是好太多了。

“你這只鬼能不能不要吵?”

他跟任橋有商有量,面對靳半薇卻是冷哼一聲:“呵,一個人還敢娶鬼,你不怕她趁你睡覺扒了你的皮嗎?”

靳半薇下意識摸了摸脖子。

扒皮!

這一瞬間,靳半薇想起來了她以前看過的所有鬼扒人皮橋段,驚出一身冷汗。

等着十日後,任橋會不會扒她皮報複她?

靳半薇摸到脖頸的手靠上了面頰,指腹下的肌膚光滑細膩,确實是很有被扒皮的可能性,她掌心開始冒汗,僵硬地扯動嘴角:“鬼姐姐都這麽好看了,肯定不會觊觎我這副平凡皮囊了吧。”

她雖辯駁着男鬼,說話卻沒底氣。

“嗯?”任橋困惑地眨了眨眼,她想到了什麽,啞然失笑,她緩緩擡起手,這次落在了靳半薇面頰處,細白的指尖輕輕碾過,任橋的身子順着她手臂所落朝着她傾斜,她秀美的五官在眼前放大,仔細看去,她白的像紙,偏偏溫柔的輪廓長在了靳半薇心尖上。

任橋的手指雖不冷了,可也沒有灼熱的溫度,但在她的觸摸下,靳半薇臉上還是浮起了少許紅暈,她緩慢的心跳聲都有加快的趨勢,緊緊閉合的雙唇裏,牙尖已咬住了舌尖。

靳半薇一時都分不清究竟是源自于害怕,還是因為其他。

“小靳生的還是很好看的,我……”

任橋的看字還沒說出口,那陷進溫柔鄉的靳半薇猛地清醒,她捂住臉,驚叫一聲:“疼!”

她朝後退了好幾步,委屈可憐地看着任橋,眼眸裏的膽怯恐懼倒是不多。

任橋笑容添了幾分無奈:“我不要你的臉,夫妻間不該兩不疑猜麽,夫君怎好聽信鬼話來懷疑我呢?”

她又喊她夫君了。

靳半薇順着任橋所指望去,她對那些玩偶心有餘悸,跟他們相比,顯然這溫柔似水的任橋更可靠些。

起碼,起碼任橋現在不會傷害她的。

靳半薇拍了拍因緊張有些發僵的臉,這才放下了手,她的掌心并沒有鮮血,任橋剛剛沒有要扒她的皮,只是在輕輕地觸摸,但她因為害怕而産生了臆想的疼痛。

靳半薇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

任橋看着她:“沒關系。”

男鬼原先待着的玩偶忽然飛了起來,玩偶毛茸茸的手掌像是被無形的線操控,一巴掌落在了男鬼臉上,任橋依舊笑着:“都是他不好,是他不該蠱惑夫君的。”

不難想,肯定是任橋動的手。

靳半薇神情微微呆滞,她倒不心疼男鬼,男鬼剛剛可沒少吓唬她,任橋現在也算是替他出氣了。

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把夫君喊的這麽好聽,又軟又柔,還酥酥的,萬一聽慣了可怎麽辦?

靳半薇不好意思地摸過發燙的耳垂:“鬼姐姐,你還是叫我小靳吧。”

靳半薇的話倒是讓男鬼踩住了小尾巴,他沖着任橋喊道:“鬼王大人您聽聽,她雖娶了你,但心裏是嫌棄你老牛吃嫩草的,她可是都不願意你喊她夫君的,這種人還是趁早吃了的好!”

任橋皺皺眉,長袖輕揮,那只男鬼再次被關進了玩偶裏。

靳半薇小心翼翼地問她:“鬼姐姐,你是生氣了嗎?”

她并不生氣,她只是也覺得那只男鬼有些吵,他也沒說錯,跟她相比靳半薇就是很嫩,她最起碼在陽間逗留了百年,而靳半薇看着只有二十出頭。

當之無愧的嫩草。

任橋輕輕搖頭,靳半薇卻皺皺眉說道:“可我生氣了,我不應該是根草的,起碼該是朵花的。”

任橋笑了笑:“那我再把他放出來,讓他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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