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真實

這個面目的空寰, 是朝熙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一向乖巧可愛,恭順謙和,他自打跟在朝熙的身邊,便始終都是一副笑顏。

朝熙從未見過他動怒的樣子。

大約是那面目過于驚心, 朝熙靜默在那裏, 久久都沒有回神, 直到護衛掄起錘子對着定坤的手砸下去時, 朝熙都驚得沒能上前。

直到定遠趕過來, 見朝熙沒動,便輕喚了一聲:“陛下……”

空寰耳力好, 聽到定遠的聲音, 這才擡眸往院外看了一眼。

定遠的那一聲, 很輕很輕, 尋常人根本聽不見。

朝熙知道,空寰已經發現了她,她長嘆了一聲,緩緩從院外走了進來。

登玉最先發現那道威嚴的身影, 他跪伏在地, 大聲道:“參見陛下。”

護衛們和院子裏的奴才也都反應了過來,紛紛跪地行禮。

對于定坤來說, 朝熙的到來, 就仿若救星臨世, 哪怕再晚一步,他都要被空寰的人錘死在這裏。

定坤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真正面臨死亡的那一刻, 他才明白, 原來自己是不想死的。哪怕茍延殘喘, 他也想活着。

他費力地睜開眼,恍惚間,卻仿佛看不清陛下的容顏。

而空寰此刻,亦是心情複雜。

他知道朝熙是一定會回來的,他也知道,今日他處置定坤這事,根本瞞不住她。

但是定坤傷了他的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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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便也不必瞞她。

哪怕拼上讓朝熙不高興,哪怕拼上他失寵,他也不能讓小富和小貴受這種委屈。

故而,空寰上前一步,俯身行禮:“給陛下請安。”

空寰的聲音略顯沙啞和悲戚,像是強忍着不哭出聲一般。

朝熙微微擰眉,她幾乎是下意識便去扶起了他。

朝熙這會兒心情複雜,她長嘆一聲,對着跪了滿院的奴才道:“都起來吧。”

朝熙坐在空寰的座椅上,她斜睨了地上慘不忍睹鮮血淋漓的定坤一眼,這才道:“來個人,告訴朕是怎麽回事。”

登玉最先跪地道:“陛下,定坤意圖謀害貴君殿下,他往殿下常用的脂粉中添了能腐蝕皮膚的毒粉,殿下素日裏的裝扮一直是小貴負責,小貴發現了臉粉不對勁,細細查問之下,才知道是登白和定坤動過那東西。小貴見殿下沒回來,便帶着小富親自前去責問,誰知道定坤見事情敗露,發了狠,便要殺小貴滅口。”

定坤這會兒痛得失了聲,倒是登白哭着爬上前道:“陛下,一切都是奴才的錯,請陛下責罰奴才便是。”

朝熙又問:“那小富和小貴現下如何了?可派了太醫診治?”

登玉亦是嗚咽出聲道:“小富的小拇指粉碎性骨折,怕是廢了,小貴的右手也是傷得極重,動都動不了,都沒有知覺了。眼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恢複過來。”

登玉說完,見空寰始終都沒吭聲,便紅着眼,跪伏上前道:“陛下,小貴的一雙妙手,您是知道的,他還善畫,奴才也是今日才聽貴君說,小貴本就是魔月的名畫家,他若是右手廢了,那就是要了他的命啊。”

定坤這會兒倒是反應過來了,他冷嗤一聲,不屑道:“一個小奴罷了,說得這麽神乎其神。陛下,登玉是空貴君的人,他說什麽,陛下都要信嗎?”

朝熙深吸了一口氣,她将目光轉向始終一旁的定夜:“既然登玉說得不能服衆,定夜,那就你來說。”

定夜看着朝熙信任的目光,亦是啞聲道:“今日,奴才和定遠陪同陛下外出,對別院內的事情知之甚少,等到奴才和定遠回來之時,才知道定坤犯了大錯,被緝拿到貴君面前,貴君動了大怒,奴才還尚不知原委,只是想勸貴君冷靜一下,莫要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登玉急道:“殿下責罰犯大錯的罪奴,怎麽到了夜郎君嘴裏,便成了不可挽回的錯事了?”

定夜連忙解釋:“登玉總管誤解奴才的意思了,奴才只是念及舊恩,來替定坤求個情,至于定坤到底犯了什麽錯,貴君的兩位陪嫁又傷成什麽樣了,奴才一概不知。”

定夜沒有撒謊,他也不擅撒謊,他說得都是實情。事發突然,空寰怒氣正盛,他只看到定坤被押過來受了刑,卻不知道到底真相如何?

登玉對着朝熙磕了幾個響頭,随即含淚出聲道:“陛下,奴才從前也是在太極宮侍奉過的,太上王君在時,奴才也是跟着芒恨姑姑,一起在太上王君跟前受過教。奴才做事向來謹慎勤勉,從不會妄言。”

朝熙應了一聲,道:“朕知道,正因為如此,才會派你去照顧貴君。”

登玉擦了擦眼淚,接着道:“今日若不是花雪副領事去得及時,剛好救出了小富和小貴,恐怕現下,他們兩個已經不在這裏了。奴才一人之言若不能服衆,那麽花雪副領事的話,陛下應該信了吧?”

朝熙道:“去喚花雪來。”

花字輩的奴婢,都是少時便被擇選入東宮伺候的,這些個老奴婢,都得朝熙信任,也不會扯謊。

再者,今日這麽大的事情,衆目睽睽之下,朝熙也知道,登玉所言,不會有假。

之所以讓花雪來說,只是想還原真相。

朝熙也想看看,定坤還有什麽話要說。

花雪說的話,與登玉說得大差不差。定坤确實往空寰慣用的臉粉中加了毒粉,也确實想要害小富和小貴的性命。

倒不是定坤手腳慢了,而是花雪今日輪值,去得及時。

朝熙緩緩起身,她一下一下拍着手中折扇,冷臉看向了跪伏在地的定坤,道:“你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定坤仰起頭,看着面前的陛下,突然嚎哭出聲:“陛下,您不要被空貴君騙了,他絕沒有表面那麽單純,他方才已經承認,那日在青州郡府,就是他傷得奴才。”

登玉憤恨出聲道:“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攀咬殿下,你有什麽證據?”

定坤看着在場諸人,他掃視了一圈,又看向了定夜……

定夜來得晚,并不能為他作證。

他只好指向了登白道:“登白聽到了。”

登白是定坤的人,他這話一出,也知道他的話是多麽的倉皇無力。

定坤見朝熙始終冷臉瞧着他,便知道,他在朝熙那,已經耗盡了所有的信任。

定坤只得咬牙罵道:“空寰,你做了事不承認,你不配為人。你敢以你的父母,以你的家族,以你此生的恩寵起誓,你真的不會武功,沒有內功,你真的沒有傷過我一分一毫嗎?”

登玉眉心一跳,他反應倒是快,這會兒直接怒罵出聲道:“陛下來之前,你這張嘴就一直不幹不淨,你分明是嫉恨空貴君得寵,從前宋郎君不跟你計較,便慣出了你這樣驕縱的性子,哪怕殿下已經身為紫光宮貴君,你依然不看在眼裏,你一個一口污言穢語,辱罵殿下,便也是對天家不敬。”

空寰至始至終,一聲沒吭。

他就直挺挺地站在那,眼眶微熱,連朝熙他都沒看,也沒有一句解釋。

定坤索性便破罐子破摔道:“呸,登玉你不過就是空寰的狗罷了。我從未對陛下不敬,我對陛下之心,蒼天日月可鑒……”

朝熙出聲打斷了他:“日月可鑒嗎?你謀害星辰臺禦君在前,謀害貴君在後,你在宮中結黨,仗着朕對你的寵愛,肆意妄為。你對朕,還當真是忠誠啊。”

定坤泣血道:“陛下,奴才愛您啊。奴才從第一次入東宮之時,便下定決心,此生都要陪伴您左右……”

登玉見他又要拿東宮說事,便急道:“東宮的老人多了,又何止你一個?你拿過去說事,難道是指望陛下對你網開一面嘛?”

登玉說罷,便跪伏上前道:“陛下,請您憐惜我們殿下,他無依無傍,一直受定坤的辱罵,他也從未在意過。他心中只有陛下一人。小貴和小富是貴君的陪嫁,也是貴君幼時的伴讀,他們陪着殿下一起長大,與貴君情同兄弟。在這裏,貴君殿下沒有親人,小富和小貴,便是他的親人。定坤意圖謀害殿下,卻傷了小富和小貴,這比傷了殿下自己,還要讓他傷心。陛下,求您明鑒啊。”

定坤亦是嘴上不饒人道:“一個魔月來的小奴,粗鄙的奴才,有什麽好的?空貴君今日對奴才擅用私刑,分明是對過往恩怨懷恨在心,借機生事!空寰他早就恨我入骨,這一次,更是抓住機會,恨不能在陛下回來之前,殺我滅口!”

空寰這才開了口道:“小貴是魔月石元仙師的徒弟。他一手《春和夜宴圖》,不知道受到多少人的追捧。你說他是粗鄙的奴才?他的手若是壞了,你這樣的賤命,能賠得起嗎?”

空寰大約是氣得狠了,他在朝熙面前,從不會說話。

定坤也是自幼受過先生教導的,琴棋書畫,亦是樣樣皆通。

聽到《春和夜宴圖》之時,定坤亦是呆滞在當場,久久都未回神。

大師不分國界,若因他之過,傷了貴元仙師之手,那定坤可就真的成罪人了。哪怕将來後人提起,定坤的名字,也是要刻在恥辱柱上的。

定坤這會兒倒是真的怕了,他突然沖着空寰怒吼出聲道:“你憑什麽說他是貴元仙師?萬一他是冒充名師名諱……”

空寰一字字道:“石元仙師,是本君父親的師父。當年,就是本君親自請石元仙師下山,收小貴為徒。石元仙師收徒不看家世,只看天分。此事不難驗證,石元仙師一封親筆信,便可驗證小貴的身份。”

朝熙長嘆一聲,她側首看向了空寰,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定坤?”

空寰這才終于擡起頭,與朝熙對視。

他一雙眼中,似有萬千委屈和悲戚。

他就那麽直直地看着朝熙,反問道:“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他?”

登白這個時候,不住地叩首道:“陛下,饒他一命吧,定坤身上全是舊傷,陛下如何處置都好,哪怕是再把他丢到下院勞作也好,只求陛下饒他一命。一切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慫恿定坤做的,求陛下賜死奴才。”

朝熙看都沒看登白,只道:“吵吵嚷嚷,吵得朕心煩,既是共犯,即刻拉出去處置了。”

朝熙轉過頭看了空寰好一會兒,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結了。

兩相對視良久,朝熙才轉過頭道:“定坤,交由空貴君處置吧。”

說罷,朝熙便再也不想留在這個院子,轉身便要離開……

定坤似有所感,他瘋了一樣蠕動,嘶吼出聲:“陛下,陛下,您心裏,可曾有一丁點奴才的位置。”

朝熙已經不想再看定坤一眼,她甚至連話都沒有再說一句。

其實答案,定坤本來就知曉的,不是嗎?

朝熙轉身離開之後,院內的護衛才沖着空寰問:“貴君殿下,還接着砸嗎?”

空寰陰冷地望着地上如爛泥一樣的定坤,咬緊後槽牙道:“砸,接着砸,砸成肉餅之後,便把他丢到懲戒罪奴的院子裏,把他意圖謀害本君的毒粉拿過來,灑在他身上……本君要他,一點一點的,潰爛而死。”

空寰手中可有不少折磨人的毒,可是他在這裏,不能輕易拿出來用。

定坤給臉粉中加的毒粉,用了十足十的量,若空寰真的如他所願,抹了一點點在臉上,頃刻間便會毀容。

他既有如此狠毒之心,便讓他的毒,用在他自己身上吧。

定坤被拉下去的時候,嘴裏還不住地罵着“空狗”,登玉本來要攔,空寰卻擺了擺手道:“讓他罵,讓陛下也聽聽,讓這別院內的所有人都聽着,他是如何對本君不敬的。等他罵累了,他自然就歇了。”

空貴君如今是陛下的寵君,他的吩咐,奴才們不敢不盡心。

聽聞定坤還沒被倒毒粉之時,整個人就已經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樣了。

到了後來,連辱罵聲也不叫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叫喊……

聽說有些個膽子大的往懲戒院去看了一眼,結果吓得魂都沒了。

而此刻,朝熙一直在議政院批閱奏折,定夜和定遠還有花靈和百裏青,都在近前伺候着。

定夜和定遠始終驚魂未定,定遠幾次都想要開口求情,最後定夜卻對着他搖了搖頭。

房內的幾個郎君,大約也就只有百裏青不在乎外面的風波,他接過小廚房遞上來的銀耳羹,端到了朝熙跟前道:“陛下批了兩個時辰了,也該歇一歇。”

以往這些奏折,朝熙半個時辰就能全部看完,今日她心神不定,每每看到一半,便要重新看過。

見百裏青遞了銀耳羹過來,朝熙這才緩緩接過。

喝了一口,感覺味道也不太對。

朝熙放到一旁,嘆口氣道:“讓人端下去吧,不太好喝。”

花靈忙道:“要不然讓廚房再做一碗送過來?”

朝熙搖頭:“不必了,朕沒什麽胃口。”

花靈關切道:“陛下,您今日一整天,都沒吃多少東西。晚膳到現在也還沒用。”

朝熙本想問空寰吃了嗎?可是這話剛到嘴邊,便被她咽了下去。

最後,她只得問道:“斐念之不是去請冀州城內的正骨名醫了嗎?可回來了嗎?小貴的手,可還有得救嗎?”

花靈這才道:“請回來了,不過那名醫說,還得去請他的師兄一趟。那正骨名醫的師兄,是褚大人正夫的表弟,聽聞這會兒,褚夫已經帶着人過來了。”

朝熙又問:“你親自着人去看看,無論請多少醫士,務必要治好小貴的手。”

花靈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安排。”

花靈走後,朝熙才看向了一旁的定遠和定夜,她面無表情道:“定夜定遠,你們兩個這些日子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最近就不勞煩你們在近前侍奉了。”

定遠動作一僵,正要開口說什麽,定夜卻拉住了他。

定夜拱手道:“是,奴才等這便退下。”

他們走後,房中只剩下百裏青一個人。

倒是難得,百裏青極少在禦前侍奉,如今定夜和定遠走了,他倒是撿了個大便宜。

這一陣子,百裏青在朝熙跟前都說不上話,今天倒是能與她獨處一會兒。

朝熙嘆道:“今日之事,倒是讓你看笑話了。”

百裏青聞言搖了搖頭道:“且不說仁國後宮多得是明争暗鬥,就說我們百裏家的內院,母親與妯娌之間,與各房姨娘之間,也是争鬥不休。得寵之人,難免招來嫉恨,這本就是人性。只是,臣倒是聽聞,陛下之前很寵愛定坤,想必此刻,也是十分心寒吧。”

朝熙心裏憋悶,這會兒倒是能與百裏青說說閑話。

“是啊,定坤從小跟在朕的身邊。幼年時,他還是挺乖的。大約是朕寵愛他太過,讓他生了旁的心思。之前他犯了錯,朕重罰之後,本以為他能改,誰知道,竟讓他生出怨毒之心。”

百裏青亦是嘆道:“有些心思,一旦生根,便不會消亡。定坤辜負了陛下對他的信任,死不足惜。陛下不必為這種人傷懷。”

朝熙接過百裏青倒過來的茶水,一邊淺淺飲着,一邊道:“朕,并非是為他傷懷。謀害星辰臺禦君,本就是死罪。朕只是懊惱,當初放過了他。若非如此,也不會生出這麽多的事。朕方才只是在想,朕的空郎,真是如朕所見一般嗎?他會不會,有很多事,都瞞着朕?”

百裏青沒有應話,靜默良久,他才苦笑一聲,道:“臣沒有空貴君福氣好,至今也沒有與臣心意相通之人。陛下眼下如此惦念着空貴君,真是讓臣好生羨慕。或許陛下此刻,心中懊惱之事,便是困于情之人,本該經歷的一段歷程吧。”

百裏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忽而道:“貴君的兩位陪嫁,今日傷到了。貴君定然沒能好好用膳,聽聞花靈姑姑,準備好的膳食送過去,貴君也一口沒動。臣不了解貴君這個人,但是就今日之事看,他維護自己的陪嫁,本沒什麽錯。若此時發生在臣身上,臣也未必能冷靜下來。”

朝熙聞言竟露出了笑容:“難為你,還能為空郎說話。朕還以為,你也不喜歡空郎。”

百裏青幹笑一聲,他真誠地笑道:“陛下說笑了,談不上喜不喜歡,貴君殿下身份高貴,臣有什麽情緒,也不敢留于表面。不過,臣也不讨厭他。臣看得出來,貴君才華橫溢,樣樣出挑。而臣呢,樣樣都比不過。”

朝熙起身笑道:“不必妄自菲薄,你是大儒之孫,文武雙全,聽聞你騎射俱佳,等到秋獵之時,朕還想看你一顯身手呢。而且,你是皇兄看好的人,朕相信皇兄的眼光。”

百裏青謙虛道:“陛下和仁國陛下的擡愛,臣感激涕零。”

朝熙與他告了別之後,便轉身回了寝房。

而此刻,空寰竟然不在。

他一直守在偏院,守在小貴的身邊。

褚夫的表弟,倒是個民間高手,他雖然不開醫館,不過醫術卻是極好的。

他與城中名醫合力,終于将小鬼的手指骨給正了過來。

他忙活了一個時辰,出來之後,便對着空寰行禮道:“貴君放心,這骨頭已經給正過來的,接下來,便是要好好養着,等到長好了,便有九成的希望,恢複如常。”

“不過,那位小富郎君的小拇指,恕在下無能為力。”

空寰俯身,對着兩位醫士和褚夫都行了大禮。

褚夫見狀,連忙将他扶了起來:“哎呦喂,貴君殿下這是做什麽,折煞我們了。您千金之軀,哪裏能對我們行禮,這都是臣夫該做的。”

空寰紅着眼道:“褚夫和兩位名醫搭救之恩,空寰沒齒難忘。日後若有所求,空寰必當重謝。”

褚夫嘆道:“貴君殿下太客氣了,能為您效勞,也是臣夫的福氣,兩位醫士也是如此。”

待空寰送走他們之後,登玉才上前小聲道:“殿下,早點回去休息吧,陛下已經回寝房了,也不好讓陛下等着。”

空寰握緊了雙眼,他紅着眼問:“陛下可還說了什麽?”

登玉搖了搖頭,随即道:“聽說定夜和定遠,已經被遷怒,眼下回到院子裏歇着了。陛下的意思,好像是說,近日裏,不用他們在禦前侍奉了。倒是讓那位百裏禦君得了好處,聽聞今晚,陛下與他在議政院,聊了一刻鐘呢。”

登玉見空寰臉色很差,便勸道:“殿下,今日之事,您也沒做錯。您不必懲罰自己。陛下還讓廚房把膳食溫着,大約是怕您餓着。”

空寰應了一聲,疾步往回走。

待到回到寝房之後,他才看到朝熙在燈下看書。

朝熙見他進來,倒也嘆了一聲,道:“聽說你沒吃東西,餓不餓?要不要讓人擺膳?”

空寰低聲道:“臣君吃不下,謝陛下關懷。”

空寰剛到朝熙身邊時,就像這般小心翼翼。

後來朝熙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他們私下裏的時候,讓他不必如此。

這些日子在正陽書院,他們同吃同住,空寰的膽子已經很大了。

偏偏今日經此一事,他卻再度小心謹慎起來。

朝熙心裏有些說不出的別扭。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問空寰,她想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會武功,那日在青州郡府,定坤的傷是不是真的出自你手。她還想問,你素日裏的乖巧是不是都是裝出來的?

朝熙想要的,是他最真實的樣子。

她想要他答應自己,他在她面前,不必有任何虛假。

可是千言萬語,最後只化做了一句:“空郎,你是不是在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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