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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走之前還說了不跟瑞瑞的姥爺過了。

“那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向蘭找到了人, 質問道。

瑞瑞的姥爺立馬道：“沒有吵架，大姐，你知道我這個人, 我這輩子就沒有跟人吵過架。”

“那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不想過了？她去哪兒了也沒說嗎？”

他回憶了一下, 說道：“她那天回來就一直喋喋不休的說城裏有多好，說滿菊她們的事情，還說了什麽城裏的電影院的事情，我不樂意聽，就讓她別說了，但也沒有吵架。”

他說着說着也想起來了：“她還說過年想去城裏看電影，我沒同意, 不會就因為這個事？那也不至于。你說這事鬧得，大姐, 你說說她, 她也就聽你的話，別這麽大歲數了，到時候真離婚了讓人看笑話了。”

向蘭道：“你都這麽大年紀了, 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你看向梅, 她就不在乎別人笑不笑話。”

她把人教育了一頓, 又叫上小輩一起去鎮上大巴車站。

向梅想去城裏, 肯定要坐大巴車。

雨蘭鎮距離平城遠着呢, 老太太的小電動車最多也只能開到下一個鎮。

于是, 老太太去了大巴車站。

“我去平城，多少錢。”她一邊說一邊提着自己的蛇皮袋子要上車。

“老人家, 車裏已經坐滿了。”司機道：“你等下一趟吧。”

向梅皺了皺眉頭：“我看後面還有空位子。”

“那是別人預定了的。已經給了錢, 他們要在冉家壩那邊上車, 怕到那裏的時候沒有位置了，所以提前在手機app上預定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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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梅是老人機，不太懂怎麽預定，便下了車，準備等下一趟。

結果下一趟又是這樣的情況。

司機很抱歉地對她說：“老人家，我們車上沒有空位子了。”

向梅在車站坐了一個小時，家裏人就趕來了。

“向梅。”向蘭看到了人，也就松了一口氣。

“你們來做什麽？”她面子上過不去，臉上也不高興，尤其是看到她男人的時候，眼神充滿了厭惡。

“姥姥，我們今年去城裏過年。”外孫女道：“現在去城裏不好玩，等過年的時候，城裏到處張燈結彩，還有無人機表演，到時候可以看到無人機在天空上形成好多個字，等那個時候我們再去城裏好不好？”

大家在家族群裏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年全體去城裏過年，讓老人家們都開心開心。

這兩天實在是走不開，再加上姥姥只是想去城裏看看，也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小輩們商量過年的時候最合适。

“你們過年的時候都累。”

“沒事，到時候大家輪流開車，不累。”

“那過年去也好，過年去可以看你說的那個無人機。”

外孫女把姥姥扶着往回走，老人家的白色的短發有些淩亂，像個離家出走被找回去的孩子。

向蘭松了一口氣，同時也覺得不太習慣。

她小妹是個性格很犟的人，不撞南牆不回頭。

現在年紀大了，做事有心無力，無論做什麽都害怕給後人添麻煩。

下一秒，就聽到她妹又說道：“以後我和你姥爺就離婚了。”

“大姐，我想跟你住。”向梅又對向蘭說道。

向梅一直都是和孫輩住在一起。

向蘭的男人死了以後，她就是一個人住了，現在向梅過來住，兩姐妹像小時候一樣住在一起，還熱鬧一些。

“你們是吵架了？”向蘭還是問了一下。

“不是，沒有吵架。”向梅沒說到底什麽原因，一起過了幾十年了，現在突然就過不下去了。

“行，那有空就去辦離婚。”

這個年紀了，離不離婚就看人高興。

沒有想到的是，離婚并不順利，向家上面沒有人了，現在就是向蘭向梅輩分最大，瑞瑞的姥爺是上門女婿，他們家那邊的人和他也沒有多少聯系。

按理說很容易才對。

瑞瑞她們孫輩不好說什麽，但又覺得姥姥姥爺離婚是大事，不能讓自己父母出去打工，回來就發現變成離異家庭的孩子了。

于是瑞瑞她們還是把老人家離婚的事情告訴了爸媽。

向梅的兒子女兒都打電話回來——

“媽，爸有什麽不好的可以說開，你們都這麽大年紀了，不要鬧到離婚的地步。”

向蘭在旁邊聽着，只覺得她們兩個人真的老了，兒女都翅膀硬了，都這樣說話了。

向梅想起了懷這個孩子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心裏更是冒火，問道：“我年紀都這麽大了，離婚做什麽，反正再忍忍就死了，是這個意思嗎？”

這話太重了，向蘭都驚到了。

那頭的二兒子立馬就懵了：“媽，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要離婚就離婚吧，我不說了。”

向梅也不跟他說話了，把電話挂了。

離婚後，向梅又把過去的放映機拿了出來。

擦了又擦，說是要給大家放電影。

當初，向梅作為雨蘭鎮的放映員，起初是背着這個放映機幾個大隊放電影，後來大隊之間通了路，便買了自行車馱着這個放映機。

再後來，雨蘭鎮慢慢有錢了，再加上家電下鄉，家家戶戶都有電視機了，也沒有人看這種電影了。

放映機就被收了起來。

向梅把放映機放在了院子裏的凳子上，像過去那樣，興高采烈地準備着電影。

仿佛有很多人在等她，在看着她。

她像是聽到了好多聲音。

“今天看什麽電影？”

“讓讓，讓讓，你擋着我了。”

孩子們開心得像是不知道怎麽發洩心裏的快樂一樣，繞着機器跑來跑去。

外面還有人扛着鋤頭就過來了。

遠處還有人在喊：“放電影了！今天大隊放電影！”

“大家別擠，前面的人都坐下來，前面的人不要站着站着會擋着人，二叔你快點坐下來。” 年輕的向梅身體裏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一邊維持秩序，還要拉白幕。

“坐下了，坐下了。”

白幕拉不起來了。

老太太回過頭，院子裏只有自己一個人。

“姥姥！”

“太姥姥！”

孩子們從外面跑了進來。

“今天放電影嗎？”

“快過來幫我拉白幕。”老太太回過神來，對着孩子們說道：“今天咱們看一部農場電影，你們去通知大家來看電影。”

大家心裏都覺得沒有必要在院子裏看電影，手機上電腦上電視機上都可以看，還不用吹冷風。

但她們覺得姥姥最近狀态有點奇怪，于是都去叫人了。

沒一會兒，院子裏的人就多了起來。

向家的孫輩們，隔壁張家的人，都過來看個熱鬧。

大家都有些新奇，大多數都沒有見過這個玩意。

老太太就像過去那樣，她将片子裝在供片軸心上，熟練地讓片子卷繞起來。

當白幕上出現一男一女高舉錘子鐮刀時，一切像是回到了過去。

老太太望着白幕，身後仿佛都是當年的鄉親們。

收割機在麥田裏搶收，大車一輛接着一輛行駛在鄉間的大路上。

屏幕上的那些人依舊像當年那樣年輕，依舊是當年的模樣，依舊是當年的聲音，唱着激勵人心的勞動歌曲。

“庫班河邊風光好。”

“兩岸的麥浪望不盡。”

向梅改掉了裏面的地方名字，像過去那一次放這個電影那樣唱道——

“我們都是雨蘭鎮的好人民，春種夏作灑汗水，換來雨蘭鎮的大豐收。”

身後的鄉親們都在喝彩，她們喜歡這樣的歌曲。

仿佛是專門唱給她們聽的一樣。

屏幕上的那些人依舊那樣年輕，當看到那位市場監督員被卡住脖子的時候，大家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

向蘭被笑聲吓了一跳，醒了過來，人老了就容易打瞌睡。

院子裏其他人都在玩手機，孩子們都忙得很，哪裏有空看電影，又是這種老電影。

只有放映員自己在認真地看電影。

很快，大家就都要回去了。

向蘭不好讓孩子們留下來看電影，她回過頭，好在她小妹并沒有注意到這些。

向蘭想起了小妹回來的時候跟她說的話。

“過年可以去城裏好好玩一次，這麽多年了都沒機會去，也不知道城裏現在是什麽樣子了。”

真的過年拖家帶口地去城裏，真能好好玩一場嗎？

向蘭嘆了一口氣。

當年她們兄弟姐妹五人，現在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小妹今年七十五歲了。

向蘭想，她們真的都太老太老了，只有電影裏那些年輕姑娘依舊還是當年的樣子。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向梅和過去每一天那樣，起床，洗臉，剛出來就被塞了一碗面：“吃面。”

“沒胃口，不想吃。”

“吃完了咱們去城裏。”向蘭說道：“我們去看那個眼鏡到底是什麽。”

向梅：“我有胃口了。”

向梅一邊吃一邊問：“不等過年再去嗎？今天也是大家一起去嗎？”

“不等了，就我們兩個人去，過年去沒意思，咱們這麽一大家子，真出去了，我們還要照看她們，做點什麽都擔心給他們添麻煩，怎麽玩得好？”

再說了，她們都老了，跟不上這個時代了，什麽都不懂，大家一起出去玩，她們也未必有耐心等她們弄懂。

之前她們想去看年輕時修過的水庫，全家一起去，結果她們老的就一直在帶孩子，回來以後累得不得了。

這一次她們兩個人出去，不用照看一大家子，也不用怕給年輕人添麻煩。

“大姐，你說得對！”

向梅反應過來了，整個人像是一下子活過來了，立馬開始吃面：“那我們現在就去！就我們兩個人去！”

等到向家小輩們過來叫兩個老太太過去吃早飯，就發現兩個老人家都不在屋子裏。

向家年紀最大的老太太帶着她七十五歲的小妹，離家出走了。

作者有話說：

文中歌曲部分改自蘇聯電影《幸福的生活》

好多老人都不記得名字，但是還記得電影開頭有很多車裝糧食，用她們的原話說“很多大車收糧食，裝糧食，羨慕得很”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她們說的這部電影，大家可以搜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