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下絆

李沁拿了一塊大骨頭放到開水鍋裏，加了兩片幹姜、滴了兩滴醋，然後就慢慢熬了起來。等幫胡章氏處理好了一些青菜之後，大骨頭也熬出湯白了。李沁把先前煮好的粥一點一點加入骨頭湯裏，煮到黏稠之後，加了少許的鹽，簡單的骨湯粥就做好了。盛到碗裏之後，李沁又在上面撒了些許碎菜葉，骨湯的清香加上蔬菜的獨特味道，剎時就萦繞在鼻端。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一套的。”胡章氏從旁瞧着，道。

剛剛李沁做這些的時候，胡家的母女三人都很是好奇。農家人粗糙，哪裏見過什麽骨湯粥這麽講究的東西，所以都巴巴地瞅着李沁的動作呢。

“從前在府裏學的。奶奶們有懷着孕吃不下去東西的，我見她們就這麽給做的。”李沁道。

胡翠兒的眼睛裏止不住地笑意，伸手就攬住了李沁的胳膊，“小琴，我看着怪好吃的，給我嘗嘗吧。”

“可是，大嫂那邊——”李沁有些遲疑地看着胡章氏。

“沒事兒，那不還剩下好多麽，你再給她盛一碗好了。”胡章氏難得好脾氣道。

李沁點點頭，遞了過去。

胡翠兒輕輕吹了吹，然後小口地抿了一下，然後便道：“嗯，娘，真的好吃！”說着，就把羹匙遞到了胡章氏嘴邊，“娘，你快嘗嘗，我還第一次吃到鹹味兒的粥呢，真有滋味兒！”

胡章氏就着胡翠兒的手嘗了一下，“嗯，确實不錯。快盛給你大嫂一碗吃吧！”然後想想又道，“反正還有那麽些大骨頭，這東西大熱天的也存不住，要麽你再給你大嫂做的時候，就給你表姐也帶一份吧！”

“錦兒、錦兒？”屋裏胡丁氏的聲音有些虛弱地響了起來，正眼氣着母親、姐姐吃粥的胡錦兒聽到後，蹭地一下就跑進了胡丁氏的屋裏，“嫂子，有什麽事兒？”

“我有些餓了，你去幫嫂子瞧瞧小琴那粥有沒有做好，要是做好了，就給我端進來吧。”胡丁氏依靠在炕頭的牆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诶。”胡錦兒有些讪讪，本以為自己終于有了些存在感，卻沒想到胡丁氏只是讓她來喊一下李沁。

胡錦兒耷拉着腦袋，走進外屋，小聲道：“嫂子讓你送粥。”

“嗯？”正在盛粥的李沁沒聽清胡錦兒的話，便反問了一聲。

胡錦兒立時炸了，尖着嗓子道：“我說大嫂讓你送粥進去，你是聾了嗎？杵在那兒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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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沁轉頭看了她一下，然後沒理她，繼續自己手裏的動作。

這種看了一眼之後的不屑，比直接不理她更讓胡錦兒難受，“你什麽意思？！”她年紀到底小，沉不住氣。

李沁這回幹脆看都不看她了，端着粥就往屋子裏走，把胡錦兒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就在李沁前腳剛邁進門檻、後腳正要跟上的時候，她伸手一推，李沁擡了一半的後腳便直接絆在了門檻上，使得她一個踉跄後便直直地往前撲去，最後啪唧一下，摔在了地上！

剛剛出鍋的熱粥，正是最燙的時候，一下子就灑了李沁滿手。

“你推我！”李沁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回頭便瞪着眼睛問道。

胡錦兒年紀小，被李沁忽然間迸發出來的狠厲之氣一吓，就是一噎。趁這個功夫，李沁又道，“胡錦兒你三番四次找我麻煩，你是不想我對嫂子好，還是不想讓你姐的訂婚禮順順利利的了？”

“我沒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冤枉我！”胡錦兒搖着頭喊道，這兩個帽子，她可是一個也擔不起的。

“沒有？沒有你幹嘛推我？！”

“我推你，我推你是因為——”說到這裏，胡錦兒突然意識到自己上了李沁的當了，可是她怎麽會上當的？事到臨頭，她也只能抵賴了。“我才沒有推你，是你自己沒看腳下才絆倒的，你賴我幹什麽！”說完便扭頭沖着胡章氏哭道。“娘，這個死丫頭她誣賴我！”

胡錦兒向來不得胡章氏的喜歡，所以她也不會像胡翠兒一樣，經常沖着胡章氏撒嬌。所以這一難得地、出于本能地撒嬌，竟讓胡章氏無比受用。于是立刻對李沁怒目而視，道：“你個敗家的玩意兒，還不趕快起來！自己絆倒了還誣賴我閨女，你膽兒肥了啊，真看我給你好臉子了是吧？！還敢把粥摔了，你今天別吃飯了！”

李沁沒吱聲，只是默默地起來，然後也顧不上處理自己的手，只是雙手哆嗦着，把碗送到了胡丁氏的面前。“嫂子，”李沁的眼眶有些發紅，雖然她經歷了那麽多事，已經快要沒有為這點小事哭的感覺了，可是那滾燙的粥灑到手上的滋味到底是不好受的，只能勉強忍着不本能地掉下眼淚而已。

“謝謝你。”看着炕沿邊兒的粥，胡丁氏輕聲說了句謝謝，便再沒有別的話了。可也只是這一句，便讓李沁知道，她這罪沒白受了。

胡丁氏是什麽人，她前世再了解不過。她雖長一個刻薄的樣子，但是對自己認可的人，那也是極盡能力去保護的。而李沁知道，以胡錦兒的沖動性格，在自己無視她那樣徹底的時候，必定會引起她的不快的，所以，在認定了胡丁氏已經餓得不行的情況下，在她翹首以盼那碗粥的時候，她必定會一錯不錯地盯着門口。所以為了防止自己吃悶虧，李沁進屋的時候稍微側了一點身子，這樣不管胡錦兒是推她還是絆她，胡丁氏必定會看到。而就算胡丁氏看不到，李沁也有着後手，便是先給胡錦兒兩個她承受不起的虛拟的答案，然後再給她一個較輕的真實的答案，那麽她自然就會選擇真實的後者。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也都能聽出來事實的真相。更何況，胡丁氏本就比她們更聰明。

早在李沁盛粥的時候，她便想明白了這些。所以，她将計就計，就是為了讓胡丁氏看看，自己是當真為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