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座山

上京市一中門口的梧桐道上。

“放心吧,爸媽你們快回去吧。”

“注意安全啊!”

校園門口停靠了大排車輛擠得水洩不通,校門大開,迎來送往,處處是面孔稚嫩帶着激動神情的高一報道學生和操心叮囑的家長。

謝河野和李誦幾人站門口抽完最後一口煙,碾滅火星,站在原地将煙頭扔進幾米遠處的垃圾桶裏,颀長的五指聚攏而又張開,謝河野懶散一笑。

煙頭穩穩進洞。

李誦幾人見了也紛紛模仿着投進垃圾桶裏,到李誦時他磨磨蹭蹭的瞄準了半天,最後還是掉在桶邊,幾人迅速笑起來。

李誦撓撓頭,過去撿起來,順手丢進桶裏,回頭說:“快走了,華子最近嚴查遲到,提前五分鐘博雅樓的大廳的門就關了,只能繞旗臺那邊的門進教學樓。”

華子是他們高三的教導主任。

謝河野睨了他眼,勾住他的肩:“你看看這滿學校的高一小孩,正報道呢,誰關你的門?”

李誦說:“诶,也是哈,那也得走了,還有六分鐘,第一節 課是滅絕師太的。”

幾人想到滅絕師太的臉冷不丁打了個寒戰,迅速往校門口沖過去。

“诶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讓一讓讓一讓!”

“等等我啊,你們幾個!”

少年穿過擁擠的人群,一路往博雅樓狂奔,李誦是個小胖子跑得慢,但不願意落單,拽住謝河野的校服一角,待會要是遲到了還能有人一起挨罵。

跑到大廳兩人抄左邊的樓梯迅速爬上三樓,穿過大廳再爬樓的那幾人還沒到,謝河野和李誦還是先到的,謝河野拖着拖油瓶一路穿過長廊沖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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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樓呈“E”型,高三這棟樓夾在高一和高二中間,他們班在豎着這條走廊拐進中間這棟樓的第一個班。

還沒轉過去,謝河野就聽到班裏的讀單詞聲,心下暗叫不好。

他和李誦從後門貓着腰準備偷偷進去。

謝河野還好,瘦且高低着頭動作靈活的鑽過最後一排的板凳,準備向裏進發,班裏有從進門往裏數有四個組,他的位置在四組。

貓着腰前進時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自己的校服外套,将人整個大力往後扯。

謝河野想穩住身子,拽住身邊的椅子借力,回頭瞪了眼沒蹲穩的李誦一眼,再回頭,對上一雙略安靜又漂亮的眼睛。

謝河野心裏“啧”一聲。

文理分科剛結束,重新組成的這個新班級裏孟纾是班裏的英語課代表。

扯了誰的椅子不好,幹嘛扯她的,打擾了她學習,說不定就和滅絕師太告發了他們,畢竟每一次李誦沒寫英語試卷她都鐵面無私的舉報。

他僵了一瞬,稍一用力就将板凳腿推回原位,然後做了個口型“抱歉”。

孟纾只是平靜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他們身上的煙味還沒完全散幹淨,她很讨厭這種味道。

身後的謝河野見她沒有告發的心思松了口氣,觀察着滅絕師太的動向——

英語老師還在講臺上四處走動,眼睛一直在四處瞟。

謝河野回頭和李誦對視一眼,示意師太還沒坐下去,兩人在後面面對着牆壁蹲了一會等待時機,忽然一張紙條砸到牆角又彈回謝河野腳邊,謝河野回頭看了眼,對上了二組的一位女生欲語還休的目光。

謝河野指了指自己“?”

那女生點了點頭,謝河野就把紙條撿起來展開,李誦湊過來看,班裏讀書聲嘈雜,他小聲的念出來:“謝河野同學,你等等,我上去問題替你打掩護。”

李誦讀完故作嬌羞的“哎喲”一聲,撞了撞謝河野的肩膀,用力過猛使得謝河野一下就往後撞向孟纾的凳子。

“刺啦——”一聲,後面大部分同學都回頭看。

課堂就是這樣,任何一點小的動靜都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謝河野:“……”

謝河野甚至不用回頭就能知道那道略清冷安靜的目光是誰。

他沒好氣的瞪了眼李誦,李誦自知用力過猛讨好的笑笑,緊接着視線上移笑容定格在臉上轉成尴尬,然後大氣也不敢出。

謝河野看他:“?”

李誦瘋狂使眼色,全班忽然安靜下來,謝河野福至心靈感到後頸一涼,慢慢轉頭就對上了滅絕師太似笑非笑的眼神。

謝河野站起身:“老師好,我們擱這背單詞呢。”

英語老師:“五個人擱牆根背啊?張鵬還背着書包呢?”

謝河野偏頭看了眼,有些無語的“啧”了聲,瑪德……豬隊友。

“五個人滾去座位上把小甘拿着站牆根背!待會要講的試卷也拿上,下午這兩節課你們幾個都給我站着聽!”

無人灰溜溜的拿了書站最後面,謝河野先過來,站在靠門那邊,老師已經折返回講臺了,剛扔了紙條的女孩轉過頭來看他,謝河野想起剛那張字條,沖她點頭表示謝了。

那女孩得了回應嬌羞的轉回去了,李誦拿小甘擋嘴說:“還得是謝哥哈,全班女生誰都想給你打掩護吼~”

謝河野看着單詞頭也沒擡:“別擋了,這麽本小東西擋不住你的嘴。”

李誦擡頭就對上了滅絕師太的眼神,吓得立馬站直了。

滅絕在臺上走來走去,四處查看不專心背書的學生。

謝河野視線落到地上,莫名就移到椅子腿上,他站在孟纾身後,那個椅子已經歸位了。

想到李誦的話,他心裏哼笑了聲,也不是所有女生都願意給他打掩護。

女孩在記單詞,稿紙上都是打草稿的英語單詞,柔順的黑發高高束起,有些紮不上的碎發垂在腦後,白皙的耳垂後有顆紅痣。

修長纖細的脖頸,一中的校服短袖有些透,謝河野視線下移就落到了隐隐透出的黑色文胸上,風從敞開的後門吹進來,寬大的短袖緊緊箍在她的後背上,輪廓也出來了。

謝河野默默移開視線,就聽到站在後排牆根的男生裏有人說了句:“我靠,黑色啊!”

“看着清心寡欲的,這麽騷啊,操。”

“你說話小聲點,小心她媽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本來就是嘛,黑色蕾絲,還不讓人說啊。”

聲音愈發嚣張,周遭的同學在嘈雜的背書聲裏也被這個話題吸引,紛紛側頭。

窸窸窣窣的扭頭交頭接耳,都在議論孟纾有些透的後背。

謝河野偏頭看了聚在一起佯裝背書實際在說着葷話的幾人,眉心緊蹙,默了兩秒不爽的“啧”了聲,脫下了外套扔到孟纾身上。

寬大的校服罩在孟纾的背上,顯得人愈發嬌小。

後排站着的人交頭接耳的聲音戛然而止,謝河野稍一偏頭就對上了那幾人的探究的眼睛,冷冷一瞥,臉上盡是不耐煩,那人吓得一抖,慌忙移開視線,說話聲徹底消了下去。

謝河野回過頭來,發現孟纾正在看他。

他解釋道: “你校服太薄了,有點透。”

孟纾說:“我知道。”她都聽見了,但她的外套早上落在媽媽車上了。

她說:“謝謝。”

似乎只是想表達感謝,傳達到了意思就回頭接着背單詞了。

謝河野站在她身後的位置,看到她伸手穿進他外套的袖子裏,整個人都裹在他的校服裏,他沉默了許久,似乎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橙花香氣。

孟纾的聲音是很清潤的嗓音,聽起來讓人很舒服。

謝河野慢慢直起身子,視線不自覺就落在她耳後的紅痣上。

那顆紅痣在冷白的肌膚上顯得有點妖冶,和孟纾這個人給人安靜出塵的感覺有些違背。

背了二十分鐘單詞就停了,師太接着講起了上次月考的試卷。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謝河野總覺得鼻子邊都是若有似無的橙花香氣。

李誦忽然湊上前開始四處借筆,師太正盯着檢查試卷上聽課的改錯痕跡呢,他們幾個站過來連筆都沒拿,剛和李誦讨論皮膚的男同學一共兩支筆,一支紅的一支黑的,李誦借來黑筆裝模作樣,碰了碰謝河野的肩:“你不寫啊?”

謝河野目光落到借李誦筆那人身上,那人攤了攤手:“我就兩支,真沒了。”

李誦笑罵:“哪個高三的像你一樣就兩支筆,一上課就睡死,你自己看看這筆,墨一半兒都沒用完。”

謝河野沒所謂的聳肩:“沒事,不用寫,師太來了咱兩交換。”

李誦說:“行。”,把卷子壓牆上裝模作樣的勾勾畫畫寫了幾筆。

謝河野靠着牆懶懶散散的站着,站一會又覺得無聊,下意識想轉筆,意識到沒拿手上空空,指尖摩挲了下就作罷。

倏然孟纾轉過頭來,四目相對,謝河野懶散站着的姿勢維持了幾秒,不自覺就停直了。

孟纾遞了兩支筆過來,說:“給你。”

謝河野看了眼,白嫩的手心裏躺了一支紅筆一支黑筆。

他無聲和她對視兩秒,旋即大方接過來。笑得有些混:“謝了,下課了還你。”

高一新生報到的熱鬧持續到七點晚自習才結束,新生在在教室裏聽班主任的開學第一課,一打鈴,校園又恢複了安靜。

時不時高一新生那棟樓發出幾陣爆笑,熱鬧極了,但和他們高三狗無關。

他們的世界裏只有高考,時刻都在為高考鏖戰。

晚自習下課是十點半,謝河野、何京臣和李誦都是走讀生,下樓時,謝河野腿長,三步做兩步跳下臺階,挑釁的看了眼他兩。

高一高二的十點就放學了,苦逼高三狗延後半個小時,最後一節自習課物理老師忽然出現拖着講了十分鐘,現在的樓梯道空空蕩蕩沒什麽人。

李誦說了句:“無聊。”但還是學着跑下樓梯,三人追着就跑得沒影了。

樓梯口處。

孟纾看了眼已經跑下樓的謝河野,外套抱在手臂彎,終究沒喊出聲,走下了樓。

謝河野到校門口,和李誦勾肩搭背的準備去學校對面建起的停車棚裏騎車,卻看到路邊熟悉的阿斯頓馬丁,他視力好極确定車牌號是家裏的車後,和李誦打了聲招呼就走過去了。

車燈閃爍兩下,謝河野知道是讓自己在路邊等着,車開來門口的意思。

李誦已經走了,謝河野站在校門口的香樟樹下等着。

少年高高瘦瘦,站在路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踢着路邊的石子,落在後面值日的學生三三兩兩出了校門,有女生手挽手路過都會頻頻回頭看他,他已經習慣了。

車已經在掉頭了,謝河野往路邊走了兩步,忽然就被一只小手拉住短袖下擺,謝河野順着看過去,是孟纾。

孟纾說:“你的外套,我洗幹淨再還你。”

謝河野看了一眼挂在她白皙臂彎的外套,車已經停在面前了,他伸手撈過來,挑了下眉梢;“沒事,不用洗,就穿了半天而已。”

喇叭叫了兩聲,謝河野回頭看了眼駕駛座上眉心略有些不耐煩地老媽,跑了兩步,又頓住。

“你……”

孟纾看向他,他說:“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他拉開蝴蝶門,坐上車走了,線條流暢的轎跑消失在路的盡頭。

孟纾站路邊等了一會,母親孟舟歌的車從學校大門裏駛出,車窗降下,臉上是溫婉的笑:“孟纾,上車。”

母親是學校裏的歷史老師,她有課的時候孟纾和她一起上課一起回家,有時放學在路上碰上了,兩人就一起吃飯。

母親照舊問了她今天的學習情況,孟纾一一回答。

孟纾是單親家庭,是母親含辛茹苦獨自撫養她長大的。

孟纾很愛她的媽媽,母親雖然有些強勢,但也很愛她。

車輛駛離校門口,孟纾看着車窗外發呆,母親忽然問:“剛才那個男孩是誰?”

孟纾抿唇回道:“班裏同學。”

孟舟歌又叮囑:“孟纾,無論同學還是朋友都要把握好尺度,你現在并不是談戀愛的年紀知道嗎?”

孟纾:“……我知道。”

孟舟歌又溫婉的笑起來。

……

回憶戛然而止。

周身畫面不斷倒退,似乎是回憶起孟舟歌女士的這句話再度讓她想起了什麽,孟纾下唇抿得緊緊,再睜眼,孟纾又好端端的坐在那方簡陋的小房間裏。

床頭的外套緊緊躺着。

那是謝河野和她的第一次交集,也是因為一件外套。

不由分說就蓋上來,不同的是十七歲的謝河野願意和她說話,而現在的謝河野卻一副我們不熟的模樣,對她不冷不熱。

孟纾定定的看了那件衣服好一陣,猛地起身,動靜大得椅子腿兒在水泥地板上摩擦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孟纾上前拿起外套抱在懷裏,她要去找謝河野!

這時,床頭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孟纾看了眼消息的來源——

是媽媽。

【舟中清歌】:早點休息不要熬夜——你的媽媽。

孟纾:“……”

那股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像漏氣的皮球般迅速癟了下去,孟纾有些無力的砸在床上,仰頭看着天花板,算了,找了又能怎麽樣呢,謝河野估計自己都覺得倒了八輩子黴了碰上她,而母親這邊也……

孟纾長長嘆了口氣,鹹魚般的躺了好一會,這才起身拿了洗漱用品去了劉嬸指路的洗澡間。

入了夜的斜河是真的冷,孟纾洗澡的時候冷得直抽氣,途中還徒手拍死了一只不知名的大飛蟲。

洗完澡出來,孟纾抱着毛巾和牙杯,趿着在浴室裏架子上放着的一雙嶄新還沒拆包裝的粉色涼拖快步走出來,往房間裏跑。

隔着一條長廊,孟纾咬着牙埋頭走,頭發還是濕的——浴室裏有吹風機但插電口接觸不良還是怎麽的就是用不了。

走到一半看到同樣準備洗漱的謝河野,孟纾猶豫着打了個招呼:“晚上好啊哈哈……怎麽才準備洗漱哈。”

典型的沒話找話。

謝河野的視線先是往下移,看見她穿着那雙粉拖鞋後一觸即離,冷哼一聲:“你在用我怎麽洗,和你用一個嗎。”

很明顯不是問句,但孟纾抱着盆順口接了句:“也可以。”

謝河野:“……”

呃……

孟纾只是順口接的話,也意識到有點不好,說:“我撤回。”

謝河野冷哼一聲:“你想得美。”

頭也不回的擦肩而過。

孟纾在原地站了幾分鐘,主要原因是在思考謝河野這句話裏的歧義,雖然她知道這句話是接在“也可以”後面的,但當她說完“我撤回”之後,這句話再說出來就有了另一種解釋。

既可以是反駁前一句,也可以是反駁後一句,如果是反駁後一句的話,那謝河野便是認可了孟纾那句“也可以”。

孟纾想:說話和搞學術一樣,還是應該嚴謹些為好。以後在學術文章上的遣詞造句還得更嚴謹認真才是,這麽想着,孟纾端着盆又接着往回走,後脖頸卻被人拉住了。

動作實在算不上輕柔,和以前謝河野對她捧在手上怕摔了的态度簡直大相徑庭,孟纾還沒回頭,懷裏就接住了個吹風機。

謝河野說:“拿回去吹,你是想得流感傳染所有人是吧?”

孟纾說:“我……”

她是想着萬一待會謝河野要用,她拿回去了人家不是就得濕着回去了麽。以前對人那樣壞現在可不得對人好點,能彌補一點算一點嘛,也教人家當年的陰影小一些。

可她話還沒說完人就折返回去了,關門的動靜還不小。

孟纾:“……”

關心人能不能好好關心啊。

當年那些事怎麽将好好的人刺激成這樣了呢,孟纾看了眼懷裏的吹風機,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實在罪孽不淺。

又是一陣呼嘯撲面的冷風,孟纾趕緊跑回房裏關上門,将東西放在桌上,用毛巾胡亂擦了下頭發,将吹風機插上電吹起來。

孟纾在考博士那年就想将頭發剪短,跑進跑出的做實驗實在不方便。奈何孟舟歌女士不允許,說小姑娘就該一頭柔順黑亮的頭發才對,孟纾知道母親拉扯自己的過程中又多少艱辛與不易,就順着她來了,她一向很少違逆母親。

一頭距離腰上還有一指長的距離的頭發是她最後的倔強,吹了老半天發尾還有些許潮濕,孟纾覺得差不多了,發根幹了就行。

吹風機聲音停下時,謝河野的房間門也關上了。

孟纾:“……”

她看着手裏的吹風機猶豫着要不要去問問看謝河野要不要用,最後還是作罷了,又看了會資料孟纾先将包裏事先準備好的小夜燈插上,這才關了燈。

一個小黃鴨那樣手掌大小的小夜燈插在床頭,幽幽暗暗散發出昏暗但足以照亮這間房間的燈光,孟纾安心的躺下閉上了眼睛。

呼吸逐漸平穩,陷入深眠。

隔壁房間,謝河野靠在床頭,這間房的床擺放位置和孟纾那間房是相反的,此刻隔着一堵牆壁,兩個床頭對在一起,貼着牆壁,是離孟纾最近的位置。

他的房間已經關了燈,長腿在床上一屈一直的搭着,他偏頭往身側看了眼,喉結滾動了下。

床頭的插座上一個小黃鴨的小夜燈通身散發着光亮。

謝河野唇畔微勾。

就這麽看了好半晌才躺上床,他的手臂搭在眼睛上,遮蓋住好看的眉眼。

謝河野想起了下午從車身後窗裏看到孟纾時,握緊的拳頭就沒松下來過,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釘在原地似的站了良久,遲遲不敢靠近。

他将鎮上從臺階上摔下來的小楊爺爺送到甘山縣城的醫院安頓好後,準備找個地方吃個飯,一出醫院就看到了小劉的車。

甘山縣冷庫大倉在醫院旁,他剛從裏面出來整個人灰撲撲的,但卻笑得燦爛,和他打招呼:“謝哥!這邊!”

謝河野問他:“又準備跑去喝酒?”

小劉擺手:“喝不住了,書記叫我去接個人,城裏來的教授。”

謝河野隐隐有種預感,想起了那條微博,他沒發現自己聲線不自覺的顫抖,問:“她叫什麽?”

小劉被他的突然嚴肅起來的表情吓了一跳,摸着後腦勺想了半天:“名字啊……我記不得了,好像和謝哥你是一個地方的,首都來呢。”

謝河野問:“是不是……姓孟?”

小劉一拍手:“對!就是孟!孟教授。”

小劉問:“謝哥你認識啊?”

謝河野笑着說:“報紙上看過。”

豈止是認識。

小劉說:“喔唷,上報紙這種厲害呢噶。”

他看了眼手機時間說:“謝哥先走了噶,等下給人家等久了。”

謝河野攔住他,拉開車門坐上去道:“我和你一起去,我買點藥。”

小劉說好。車子發動後又問:“你的車呢?”

謝河野說:“送去洗了。”其實還在醫院車庫裏呢。

急着接人的小劉并沒意識到醫院就在身後,而甘山縣城裏也有藥店,為什麽非得跑去那邊。

只有謝河野自己知道,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重逢。

這天晚上。

斜河鎮這個只有67戶人家的小村上,有這樣兩個相連的房間,床頭相依,位置相同的插座口插着兩只一摸一樣的小黃鴨燈,于夜色中點亮過往。

謝河野在這個夜裏做了一個夢。

或許是個美夢,夢裏依稀,依稀有淚光

和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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