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五歡
族長的視線落在沈欲的身上。
這個男人僞裝的實在太好了。
表面雲淡風輕,實則比任何人都敏銳清醒。
他自認已經瞞過了所有人,卻沒想到,竟還是讓沈欲看了出來。
族長冷着臉問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沈欲語氣疏懶,“趙何軍死的太快了。”
“?”
沈欲:“正常來說,他掌握的不僅是挖礦的技術,還有那些礦帶給他的財富,這麽重要的東西你卻連問都不問,直接殺了。要麽你對他恨極,要麽就是另有隐情。”
“僅憑這個就說我是幕後之人,沈大人未免也太草率了。”
沈欲也不急于反駁,慢條斯理道:“之前我們也被族長審問過不少次了,從你身邊人的站位就能看得出來,哪些是你的親信,哪些不是,可這一次上山的,好像都不是以前你身邊的人吧。”
“你挑選的都是身手最好的,想必你在去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什麽了,只不過你唯一沒想到的,也許是趙何軍連你都想殺罷了。”
“我之前就在想,那麽大個礦,趙家要搞出這些動靜,怎麽可能誰都發現不了。甚至,哪那麽容易,每次他們想去哪裏,整個族就會答應跟着走,除非是有人在背後,故意幫他們隐瞞了……但整個烏蠻能做得了這些事情的,除了你,還能有誰?”
“當然,最讓我不理解的是為什麽土地都這樣了,你們還不妥協,死活要守山。真只是為了地,恐怕也到不了敢殺人劫貨的地步。所以,這山裏勢必會有更大的利益鏈。”
“本來要發現你們有問題并不難,但烏蠻族規越是嚴苛,大家就會越信任你。作為族長,誰都有可能犯錯,唯獨你,不會。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人懷疑過你罷了。”
“……”
族長沉默了。
沈欲其實說的沒錯。
族長一開始的确不知道趙家在背後幹的勾當,但後來換山換地,再遲鈍也會發現什麽了。
半個村子的人都跟着趙家幹,他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是默認罷了。
畢竟,他們的确也需要錢,這又是唯一能掙錢的辦法。
他沒有權利阻止他人活下去的權利。
所以他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也許就像沈欲剛才說的那樣,犧牲總是在所難免。
站在烏蠻族群的發展來看,想要獲得財富,沒有什麽比挖礦更容易了。
可是,他同樣知道,這種滅族的買賣,并非是長久之計。
要錢,就總要有代價。
所以,他一直希望他們的土地能恢複正常。
可惜,這世上的事情總是難以兩全。
若當初不是因為土地的事情,他早殺了他們,也許就沒有現在這些事情了。
“你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麽剛才不揭穿我?”族長不解地問道。
“我和我娘子不同,她對人,對這世間的未來都抱有希望,所以為了這個希望,她一直在為你們奔波。可我沒有。我的希望只有她。我不想讓這些髒事,污了她的耳。”
當然,以她的聰明,她未必不知道。她沒說,也許也是想給他們一次機會罷了。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族長再聽不出來沈欲的意思,那他這幾十年的族長也就白當了。
“你要我們怎麽做?”
“封礦,換山。”
沈欲說着,将一份地圖拿了出來,“這是鹽寧郡計劃通路的開發圖,這裏正好有一片區域,可以讓你們去那裏居住。而現在這裏的地,你們也能留下來種植。但其餘的部分都歸朝廷,你們不得強行侵占。”
“當然,考慮到之前你們給朝廷帶來的麻煩,你們的人也必須來幫忙修路,不過……工錢照付。”
族長本來都做好了全族要被朝廷宰割的準備了,卻萬萬沒想到,沈欲雖處事狠辣,卻并沒有趕盡殺絕。
他竟然還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有地,也有機會幹活,雖然掙的少了點,但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畢竟犯事的那些都死光了,現在活着的,終究是無辜的。
“好,我答應。”
“別急……私挖礦洞,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按山上這些産量估算這些年你們也掙了不少,把罰款交上就行。賬單随後衙門會統計好拿給你。”
“……”
“哦,對了,一千多兩對你們來說毛毛雨而已,我娘子的錢最好盡早還她。不然,我就只能從你們的工錢裏扣了。”
“還有……你終究年紀大了,以後還是把更多的機會,留給新一代的族長吧。”
族長:……
從族長那出來,沈欲本打算去找虞汐,卻發現她竟然坐在外面的臺階上等自己。
他有些小小的驚喜。
她從不主動對他做什麽,難得做一次,便能讓他高興不已。
兩人一起走路回去。
五月的夜空繁星璀璨,小路寂靜,聽着她和自己一樣的步伐,沈欲特地放慢了速度,有些舍不得,想多和她走一段。
虞汐率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謝謝你。”
沈欲低笑,“你我之間,不必這麽客氣。”
“嗯。”
沈欲想起她剛才威脅族長的樣子,“你真給他們埋火藥了?”
“當然沒有。”虞汐皎潔地擡眸看了沈欲一眼,“吓唬他的。”
“這老東西可不好吓。”
“心理戰而已,我越篤定,他就越慌,畢竟短期內他應該沒時間再去驗證真假。”
“不愧是你。我就知道沒有什麽是能難倒你的。”
沈欲忍不住誇了她,虞汐耳尖紅透,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
沈欲:“……你不問問我的情況嗎?”
“你出馬,無論是什麽事情,他們肯定會同意的。”虞汐毫不好奇地說道。
這段時間大少爺的所作所為,已經足夠說明他的能力了。
“你對我就這麽有信心?”
虞汐有些奇怪:“就連陛下都對你有信心不是嘛?”
“不管他,我說的是你?”
他的眼神太直白。
虞汐又怎會看不出來他想聽到的是什麽。
他今天一直護着她,若非如此,想必她也肯定挂了彩。
來之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和人聯手的一天。
客觀的說,這世上能和她在做事上,有如此默契的人,他還是第一個。
也是因為他,她也終于沒有像以前那般累了。
甚至完成這個任務,比她預期還早了一個多月。
人終究是要懂得感恩的。
想了想,她直接回應道:“嗯,有。我對你也很有信心。”
夜涼如水。
沈欲的心裏卻因為她這句話,而燃起一把火焰,燒得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空氣裏連風都是甜的。
沈欲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你有什麽表示嗎?”
虞汐就知道又要來了,他這套路真是每次都不膩:“你想要什麽?烤雞?”
沈欲眼前一亮。
“看來我說過的話,你也不是全然沒放在心上。”
他的心情更好了,“對,我想吃你親自做的烤雞。”
“好。”
這一次,虞汐答應的很爽快。
爽快地甚至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你今天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沈欲輕聲道。
虞汐微微一怔,語氣卻一派坦然平和,“事情解決了,也該放松一些了。”
沈欲還沉浸在她主動給自己做烤雞的喜悅裏,也就沒有多想,“也對,那你等我。”
“嗯。”
于是,沈欲一刻也不願意多等,大半夜去向階家裏抓了他的野雞,殺好了交給了虞汐。
虞汐在廚房裏早就配好了調料,簡單的弄完以後,親自端來給了他。
沈欲嘗第一口,眼尾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紅。
果然……
是熟悉的味道。
是他想了很多年的味道。
也只有她才能做得出來。
他就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沒認錯人。
即便她一點都想不起來,她所會的一切終究還是刻在了她的生命裏。
她就是他找了很多年的女孩。
沈欲抱着烤雞吃得心滿意足,就連睡覺嘴裏都是那彌留的香味。
他本來還計劃着第二天找虞汐再讓她做一次。
可去了房間,卻發現裏面已經空了。
沈欲的臉立馬就垮了下來,“人呢?”
“少爺,虞姑娘昨天半夜就走了啊。”元易被沈欲提溜出來,無辜地說道。
“走了你不知道通知我一聲?”
“我也想啊。”元易有些委屈地說,“少爺你看,我手上都是勒痕,小喜怕我提前叫醒你,喂我吃了迷藥,把我捆廚房了,我剛從廚房掙脫出來,這不就被你抓過來了。我也想早點通知你的啊……”
“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沒說。”
沈欲已經在極力壓制自己的火氣了,“你就不知道問一下?”
元易也很無奈,“……我問了,小喜說,虞姑娘不讓告訴你。”
“……”
怪不得昨晚忽然對他那麽主動。
原來是在和他告別呢!
這就是給顆糖再扇一巴掌是吧?
沈欲越想越氣,他到底要怎麽做,她才不會這樣避着他?
但他還是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畢竟是教坊司的官妓,真要逃跑不太現實。
也沒有理由要跑。
只可能去做一些事情了。
也許做完她就回京了。
但他一刻也不想和她分開。
他就是要她時時刻刻都在自己面前。
他不會就這麽幹等她的。
雖然很顯然,這個事情她并不想讓他知道。
明明她很清楚,他對她沒有惡意,也不會害她,為什麽就不肯給他一點機會呢?
嘴上說的好聽,信任他,現在還不是把他當做外人。
很好。
絮絮。
她真以為她還能再一次故技重施嗎?
她能跑一次,他就不會讓她再跑第二次。
他想到了昨天她和族長商談的內容,那批被劫走的貨,肯定就是她的目的地。
“備馬。”
“少爺,你要去哪兒啊?”
“追人!”
“……”
作者有話說:
小喜:她逃。
元易:他追。
龍鸾:她,插翅難飛。
虞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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