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節

存良悶聲悶氣地來了一句：“別再鬧了！聽見了嗎？”

胡春梅寒顫了一下：“聽見了，知道了。”

沒有人注意到樓梯拐角處，賈柳期站在那邊多久，聽到了多少，只見她神色冷冷的。

當天，賈存良和賈存銀就回了老家鳳凰縣。還有些檢查要做，需要擡賈存國，賈世源擔心賈世輝他們沒力氣，留下繼續幫忙。

是日傍晚，賈士珍正在給爸爸按摩腿部，手機震動起來。她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一眼病房衆人，沒有接也沒有挂，而是将手機調成靜音。

賈柳期踢踢她的腳，順便看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誰啊？怎麽不接電話？”

賈士珍連忙将手機反扣：“沒誰。”

“我看到了。”賈柳期饒有興味地坐到賈士珍身邊，稍微降低聲音，但是相對其他人來說，一點都不小，“吳淼是誰？男朋友啊！”

這時候，手機已經停了。賈士珍一臉冷漠地收起手機，說：“上司。他估計想問問我還回不回去上班。”

賈存國哭着說：“你還是回去吧，上那麽好的大學，不能因為我耽誤在家裏。”

賈世輝也說：“都在家裏守着也沒用，五一開班之後，你就去上班吧。”

胡春梅沒什麽想法，丈夫和兒子的态度幾乎就是她的态度：“對，你還是回去吧。”

賈柳期“嗤”了一聲：“算了吧，回去幹嘛？繼續一個月三千，一千五交房租的日子？”

賈士珍心中一痛，臉色轉換了幾番，說：“以後再說吧，我出去一下。”

她走出去，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低頭玩手機。

賈柳期追出來，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說：“我說你你也別生氣，雖然都是你不想聽的話，但是事實。在哪裏不能活，幹嘛非要在漢州做最底層。別說是為了夢想，你那是白日夢，閉上眼睛想想也就算了，還能當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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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士珍更煩了，說話也略帶刻薄：“去跟你男朋友卿卿我我吧，我的事情你不用管。”

看出對方不高興，賈柳期這才緩和了一點，但依舊不放棄勸說：“以你的性格和學歷，在漢州不一定能過好，在老家也不一定會過得差。你別有抵觸心理，想想我說的是不是有道理。”#####衣食住行用的貧瘠落後都是可以遷就和改變的，最令人窒息的是無孔不入的思想束縛。人們自覺地對傳統思想去其精華，取其糟粕，于是長幼尊卑、重男輕女不再僅僅是兩個令人讨厭的詞彙，它們生龍活虎，無孔不入，以血親為媒，尋年輕人寄生，吸食骨肉精氣以繁衍生息。

004我們不一樣

賈士珍走出大樓，穿過小廣場，走到小花園深處，接通了又響了幾次的吳淼的電話。

吳淼興致勃勃地說：“五一去哪裏玩？烏鎮好不好？”

“不去了。我們哪有錢出去浪。”賈士珍說。

“有啊，老板發了一個月工資當獎金。”

“這麽好！”賈士珍羨慕極了，如果她老板不既蠢又摳的話，她不會糾結要不要回漢州工作了。

“連着加了十幾天班呢，累得黑天白夜都分不清了，不給點加班費他良心過得去？哎，珍珍，這幾天都沒陪你聊天，你沒生我氣吧。”

“沒有。”

吳淼涎皮賴臉地笑着說：“也是，我們都老夫老妻了，不整小年輕那一套。”

“老夫老妻”這話吳淼以前經常說，賈士珍總會例行配合着玩笑幾句。

此刻卻沒有得到任何回複，吳淼有些不适：“珍珍，你怎麽了？”

賈士珍恹恹：“沒事。”

“那我們商量一下去哪裏玩吧。你做決定，我都聽你的。”

賈士珍下意識地說：“還是留着吧，萬一以後有什麽變故可以拿來應急。”

吳淼說：“急事不是有家裏嗎？我們這個年齡，就應該到處去看看世界。”

這一刻，吳淼随口一句話帶給她的震撼，賈士珍多年後依舊記憶猶新。就是這一刻，讓賈士珍明白她與吳淼的區別，與所有父母健康的人的區別。

賈士珍緩緩地說：“再說吧，我現在有點事，等下再說。”

過了一會兒，吳淼又打電話過來：“快說要去哪裏玩，我好訂票，訂房間，不然可就要睡大街了。”

賈士珍頭疼極了，轉轉悠悠到了燈光昏暗的應急通道間裏，倚在牆上，說：“我不去了，我沒在漢州。”

“沒在漢州？你去哪了！都不告訴我一聲。”

賈士珍心煩氣躁：“在檀淵。什麽時候我回老家也要向你彙報了。”

吳淼幹笑：“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的五一計劃是回家，你可以告訴我的嘛，這樣我就不用纏着你問旅游的事了。”

“不是計劃，”賈士珍說，“我沒打算回家，但是家裏出了點兒意外。”

吳淼莫名地有些激動：“意外？什麽意外？怎麽了？”

賈士珍冷漠：“我的家事也要向你彙報？”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吳淼說，“你聽起來心情很不好，有什麽麻煩可以跟我說的，我可以幫你解決。”

賈士珍說：“不用，我自己能解決。不過最近會很忙，你就不要老打電話了。”

吳淼皺巴巴地說：“這樣讓我覺得你很嫌棄我。”

賈士珍懶得安撫他：“我還有事，就這樣吧。”

回到病房，就見賈世輝和賈世源正在吃晚飯，餃子，小桌上還放着一份，顯然是給她留的。

賈士珍坐在對面病床上，拿筷子端碗，邊吃邊問：“媽媽和姐姐呢？”

賈世輝說：“在外面樓道吃，屋裏地方不夠。”

賈士珍随口說：“我回來時沒見她們啊。”

賈世輝皺眉：“你趕緊吃吧，快涼了。”

賈士珍隐隐覺得不對勁，已經五月了，飯菜沒那麽容易涼。隔壁病床出院了，沒有新的病人入住，病房裏有她們吃飯的位置。樓道裏常常有端着尿壺走路的家屬，賈柳期怎麽可能出去吃飯！

賈士珍端着碗往外走：“我也出去吃。”

她端着碗在樓道裏繞了兩個彎，果真在遠離病房的B超候診區看到明顯在怄氣的娘倆。

賈士珍走過去：“媽，二姐，吃完了嗎？”

賈柳期笑笑：“我們吃完了，你端着碗到處跑像什麽樣子，趕緊回屋吃飯去。”

胡春梅看到小女兒，像是看到能為自己主持公道的人，委屈地說：“你知道一碗餃子能買幾個包子嗎？”

賈士珍瞬間就全明白了，她甚至能夠想到賈柳期與媽媽争執的具體內容，頓時覺得胳膊酸軟無力，端不動這麽沉甸甸的餃子。

賈柳期振振有詞地說：“根本不是這樣的算法。包子、煎餅配米湯八寶粥，我們能天天這麽吃，能一直給世源哥這麽吃嗎？我單給他買餃子，他也不會吃啊！只能這樣了。”

胡春梅沒有開口罵，只是悲戚地說：“你爸爸這病，已經花進去十幾萬了，以後還不知道會花多少。他不能掙錢了，再不省着點，怎麽辦！能給你爸把藥斷了嗎？”

賈士珍心裏百味雜陳，苦澀居多。她認可賈柳期的做法，世源哥在這裏沒日沒夜地伺候爸爸，不比世輝出的力少，哪能不給人換換口味。

她也是理解媽媽的，她勤儉了五十多年，以前從來不舍得到集上買個包子，現在每天買着吃都會覺得心疼，她不止一次聽到媽媽抱怨檀淵市的包子兩塊錢一個，比鳳凰縣的貴一倍等等。

賈士珍安撫地說：“媽媽，別擔心，不是還有我和姐姐嗎？我們能賺錢的。”

胡春梅不假思索地說：“你能賺什麽錢啊！當初你還跟家裏要房租呢。”

賈士珍愣住了。

你能賺什麽錢啊！你還跟家裏要房租呢。

你還跟家裏要房租呢。

這一夜，賈士珍輾轉難眠，百無聊賴地擺弄手機，卻發現沒有可以聊天的人，她也沒有說這些事的欲望。像祥林嫂那樣到處訴苦毫無益處，她需要解決眼前巨大的問題。隐約間，她覺得自己需要做個決定，一個艱難的，将要改變她一生的決定。

夜裏十一點半，賈士珍收到了吳淼的微信轉賬，5000元。

吳淼：【珍珍，我說錯話了，你知道我嘴笨，別生我氣了。】

吳淼：【這是我的心意，拿去應急吧。】

賈士珍的手懸在手機屏幕上，怎麽也點不下去。她不想要吳淼的錢，因為她認為自己不該要。

可是家裏現在好像很缺錢的樣子，如果多五千塊錢，媽媽的壓力可能會小點，家裏的争吵也能少點。

要不然，就借他的吧，等以後有錢了還他便是。#####年輕女性處在長幼和男女兩條食物鏈的末端，被這兩條毒蛇競相撕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