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客廳，同樣聲勢具足地開口責問：“咋回事啊！事前都沒給一點兒信，咋說訂婚就要訂婚！咋着也得叫這些人見見人啊。”

這些人，鳳凰方言裏指“我們”，語氣矜傲嚴厲，多用在長輩生氣的語境。

老爺子和二伯沒有說話，各自神色嚴峻地抽着煙。

胡春梅彎着腰，給公公和二哥搬凳子，邊唯唯諾諾地說：“這事俺也不知道，是柳期說的。”

二伯娘習慣性地單手叉腰，說：“柳期一個大閨女家，哪能她說啥就是啥！”

胡春梅說：“是，是。想着跟恁商量商量。”

賈存國呢，自從衆人來到家裏，就一句話沒說。

客廳是堂屋，坐北朝南，廚房在東面，門朝西。說起來離得有一定的距離，不過有意去聽，還是能聽清。

賈柳期被挑釁得鬥志昂揚，踢踢妹妹的腳：“喂，你說的對策呢？沒有我可就要出去了。”

賈士珍心情低落極了：“咱媽還是在伯娘們前面直不起腰來。之前都好多了，現在又不行了。”

賈柳期坐在賈士珍旁邊，說：“之前你和世輝考得好，咱三家數咱家大學生多，都覺得你們能有出息，咱爸媽說話也大氣。現在，咱爸爸這樣了，你回來了，世輝還沒畢業，咱家沒有能扛大梁的人，不用人家故意看不起，咱爸媽自己就沒底氣了。”

這次輪到賈士珍氣憤了：“誰說我們一輩子就這樣了！”

“所以你不要考什麽教師了，現學教材，筆試、面試去考證，拿下來證再過筆試面試才能進學校，你算算你得付出多少精力和時間？你自己無所謂，爸媽等不起，現在這個家就靠你了。”

“而且，老師說話跟政府行政人員說話的分量能一樣嗎？你看他們現在怎麽卡我的，如果你是政府正式行政人員，他們絕對不敢這樣卡你，信不信？”

自此，賈士珍正式把考公和考事業編納入考慮範圍了。

客廳裏的讨論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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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娘中氣十足的聲音估計路過的人都能聽到：“檀淵的？二百多裏地呢，太遠了。嫁那麽叼（音）遠，以後能中咱啥用。”

二伯娘說：“這以後你有個病有個災的，她能來伺候你嗎？”

二伯娘說：“讓她嫁那麽遠，等于你這個閨女白養了。”

二伯娘又說：“我認識一戶，人家在縣城裏有房，男孩比柳期小一兩歲，在移動公司上班……”

賈士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賈柳期：“這是，要給你說媒？你畢業這麽多年他們吭都不吭一聲，要訂婚了又來說媒？”

賈柳期起身就往外沖。

賈士珍拉住她：“咱得占理，誰先急誰沒理。”

賈柳期推開賈士珍：“你是不是傻！誰跟你講理！”

針尖還是對上了麥芒，賈士珍明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還是跟上去。

二伯娘腆着肚子對賈柳期說：“呦，這不你在家啊！正想跟你說個事呢，打算給你說個媒，啥時候見見吧。”

賈柳期腰板筆直，聲音響亮，氣勢上絲毫不弱：“不用了，我已經定了。”

“你那不行，忒遠。以後受了氣，沒人幫你出氣。”

賈柳期陰陽怪氣地說：“離家近也不一定不受氣，說不定還得多受一份呢。俺爹媽又沒本事，在八裏廟村裏不是誰想揉就揉幾下，誰想踩就踩幾腳嗎？別說人家外邊了，自己一家子都不一定能看起她。”

二伯娘讪讪，說：“你這小妮，咋說話呢。有你二大爺在，誰能欺負了你們去。”

賈柳期冷笑：“哼，誰知道啊。別的就不說了，說媒這事就免了。”

二伯娘說：“人家那家的男孩很好——”

“我說不用了，”賈柳期嗓門驟然拔高，“不用你們操心！你實在是太操心了，世源哥跟付青青，追了兩年多，談得好好的，都訂婚了——”

一聽到付青青的名字，賈士珍心中直呼大事不妙。

024自由婚戀就是背叛嗎

在賈柳期說出引爆核彈的話之前，急中生智，戲精上身，往一邊沉默的賈存國懷裏一撲，“哇”的一聲哭“嚎啕”大哭起來：“爸爸，怎麽就這麽難！”

所有人都沒料到，頓時屋裏只剩了賈士珍的“哭聲”。

“爸爸，你要好好的該多好，啥事有你都能給我們擋了，也不用我們這麽難。”

本來只是權宜之計，可是說着說着就真傷心起來，眼淚嘩嘩地往外流，夾槍帶棒的話說不出來了，反反複複就幾句話：

“我們咋這麽難！就我們難！啥事都難！誰家的孩子跟我們一樣，犯這難啊！”

“嗚嗚，我們以後該咋辦啊！”

她這一哭，情緒感染一大波，胡春梅也紅了眼眶，背過身去，賈存國索性撇着嘴，拍着賈士珍的肩哭起來。便是戰鬥情緒高昂的賈柳期，也抹起眼淚。

二伯和二伯娘是來“替”賈柳期“操心”的，結果弄得人家裏哭成一團，就有些下不來臺了。原本的話題繼續不合适，就這樣離開賈士珍家，也覺得沒臉，一時間尴尬極了。

還是老爺子人老無畏，吼了一聲：“別哭了，哭哭咧咧的，多不吉利。”

胡春梅被他吼得咽下了淚，賈存國也慢慢收住了，賈士珍情緒早已崩潰，卻是怎麽也收不住的，哭着跑到卧室，将頭埋在被窩裏繼續哭，直哭得頭暈耳鳴，氣都喘不過來。

二伯起身說：“這事兒反正也不急這一天，咱以後再商量吧。嘉禾還有個工地在幹活，我得去看着點。”

便帶着二伯娘告辭了，老爺子和胡春梅将人送到大門外，賈柳期則跑到卧室去看賈士珍，頗有些歉意地說：“別哭了，哎，都怪這小家夥，不然我在家裏頂着，也不用你這麽難。”

賈士珍已經不哭了，只是呼吸還抽搭着，笑笑：“怎麽樣，我演技還不錯吧。哎，我跟你說，世源哥那事兒你千萬別提，不然得幹起來。”

“幹就幹！我正想跟他們好好來一架呢。”賈柳期說，“真是，你沒必有這樣打岔，我跟你說，他們幹得出來這事，就得允許我說。我不光現在說，背後說，還以後說，當着面說，想起來就說。”

賈士珍頭疼：“行行行，你英雄。”

“吵架不是目的，他們拖得起你拖得起啊！趕緊的，想辦法解決了這個問題，把這事兒過去。”

賈柳期郁悶：“你當我喜歡跟他們吵吵啊！我要有辦法早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唉——”賈士珍暮氣沉沉地嘆息，“當個人咋就這麽難。”

送客的老爺子和胡春梅回到客廳，又開始批鬥賈柳期：“那一家子咱不願意，那個小妮要是死活要願意，叫她跟人家跑了算了，你把她趕出去，不準許她再進八裏廟的門。”

賈士珍還來不及反應，賈柳期已經騰地沖出去：“你當這八裏廟我很稀罕啊！要不是我憨娘殘廢爹還在這裏，下帖請都請不來。”

老爺子指着賈柳期的鼻子，咆哮：“行啊！翅膀硬了啊！這麽能就滾，稀罕哪裏滾哪裏去。”

“你這個沒爹管的玩意兒，爹娘都不要了，還在這裏幹啥！”

賈柳期力争在聲音和語速上壓過對方，說：“誰說我不要了！我啥時候說過不要爹娘！”

“要爹娘就不該結婚！”老爺子繼續吼，“滾吧！滾！”

“滾就滾！”賈柳期轉身離開，“當我離了你們不能活啊！”

賈士珍聽不下去了：“這要爹娘跟結婚有啥關系！她剛回來，你要把她趕哪裏去！”

老爺子已經熬到了可以說話不過腦子的年歲，轉而将炮火對向賈士珍：“你也一樣！如果你背叛得狠了，我也不要你。”

賈士珍楞在當場，那一刻，她知道心真的是會涼的。心涼的感覺就如字面意思，涼的，寒的，暖不熱的。寒氣自心脈而發，迅速蔓延至五髒六腑、四肢百骸，最後沒一個細胞都透着寒氣。這寒毒太深，什麽神藥奇功也治愈不了。

下意識說出來的話，一定是他們根深蒂固的想法吧。原來，在他們眼裏，自由婚姻，嫁給自己愛的人，就是背叛。

背叛啊！呵呵。

背叛了什麽呢？對不起誰了？

怎樣才算不背叛呢？是不是在他們眼裏，孩子必須是一條言聽計從的忠犬，否則就是該被打死的瘋狗！

這一次，沒有争吵。賈士珍涼涼地看着他，慢慢地說了四個字：“我知道了。”

她追出大門，看到賈柳期正在打電話：“大姨嗎？”

“嗯，我想去大姨家。”賈柳期放下手機，“大姨沒在家，她小孫子接的電話。”

賈士珍小聲說：“去大姨家沒用，大姨不能跑到我們家裏來送嫁，以後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