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節

該參加的女方正牌父母賈存國、胡春梅因為傷病沒能去，而賈士珍作為準新娘的親妹妹，因為在瀕臨齊魯，古風猶存的鳳凰縣習俗裏，未嫁女要矜持，在禮節上是不能參加這種活動。

雖然覺得這一系列的禮節規定都很混蛋，但能逃過一場禮儀性的表演，賈士珍也樂見其成。吃午飯的時候，跟爸媽說起今天聽到的事，并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她們說的那個大爺爺真是太過分了，比美國管得還寬。還老家族長，誰選的！活那麽大年紀就是為了禍害人嗎？”

賈存國呵斥道：“別胡說八道！”

賈士珍委屈又憤懑：“我說得沒道理嗎？連這事都管，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蔥啊！還有什麽家族長，我就納悶了，咱賈家啥時候有家族長了！我聽到家族長這幾個字就惡心，一群人還當自己生活在幾百年前啊！”

胡春梅說：“憨妮子，別說了，是恁爺爺。”

“啊？”賈士珍驚得差點從座位上掉下去，“他是老家族長？我咋不知道他啥時候成家族長了。”就那個暴脾氣，不講理，霸道蠻橫的老頭，還家族長？在搞笑嗎？

胡春梅說：“咱這一大家子數着你爺爺年紀大了，他可不就是家族長了。”

“數着？也就是說他不是最大的喽？”賈士珍嗤笑，“所以說這家族長是自封的喽？”

胡春梅頗感自豪地說：“這可不是自封的，自封家族長的多了去了，人家有事還是找恁爺爺問閑事。”一個小家族內部會有摩擦，不同家族之間也會有摩擦，如果不是涉及政策方面，往往不會讓村幹部去調解，出面的往往是家族裏在外面混過事的，或者年紀大德高望重的。調解這種矛盾，就叫問閑事。至于當村幹部，就叫在村裏問事。

賈士珍感覺自己身處一個奇幻的世界：“不是，他憑啥問閑事啊！”原來自己從小生活的環境是如此陌生，自己竟從未認清它。

“恁大伯在外面混事，你二伯做大買賣，他有六個孫子，都有出息，能混出去，還有恁二爺爺家在村裏問事，咱這家子人多還興盛，當然恁爺爺就是——”

“哎哎哎——”賈士珍忙打斷胡春梅的話，她是再也不想聽到“家族長”那幾個字了，真的反胃，想吐。怪不得老爺子那麽霸道蠻橫，原來是這些年被這群人慣出來的。

這些人讓渡出自己的權利、自己的人格尊嚴去供養一個領頭羊，讓他來壓迫自己，管制自己，圖什麽呢？

此刻她腦海裏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如果她的爺爺是一個被兒子丢了一院子饅頭的，或者被兒媳婦指着鼻子罵了一條街的，會不會姐姐的婚事不用經歷那麽多争吵，世源哥的孩子早就能打醬油了？

胡春梅說：“恁四伯娘是個外地人，如果走了，這錢就虧了。”

賈士珍瞪眼：“誰虧了？虧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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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春梅也不明白賈士珍為什麽生氣：“咱賈家啊！她把錢帶走了，咱賈家不是有損失嗎？”

“損失你一毛錢了嗎？她走還是不走，錢都跟你沒關系，不是嗎？”賈士珍問，“還是說，爺爺要了四大伯的賠償款了？”

賈存國說：“別胡說八道！你爺爺才沒沾她家一分錢。”

賈士珍真的不理解：“那他管人家閑事幹啥？圖啥？”

胡春梅：“他是老家族長，他咋能不管？”

賈士珍：“……你就說他圖耍威風就行了呗。恁知不知道他幹的事特別喪良心？這樣擠兌一個外地的寡婦，能有好報？”

胡春梅尖叫：“你說誰沒好報？死妮子疙瘩，見過詛咒自己家的嗎？”

“一邊去，別囔囔。”賈存國說，“珍珍，你不懂，恁爺爺沒擠兌恁四伯娘，恁爺爺是幫她呢。”

“幫她就把她的卡交給別人拿着？”賈士珍窩火，“我就不理解了，別人憑啥管制着她的財産？”

賈存國說：“錢還是恁四伯娘的，恁四伯娘想花錢，在恁三爺爺那裏拿了卡就能取出來，別人不知道密碼，誰也動不了她的錢。再不行還能挂失了卡，重新辦一個。要是卡在她自己手裏，依着那家子的德性，一直逼她，她根本守不住。”

賈士珍向來能擡杠，這次竟然無話可說：“那家子為啥要四大伯的賠償款？別家咋不要？還是他家孬得很。”

賈存國說：“他家過繼給恁四大伯了，當然得繼承他的過活。”過活，就是財産。

“過繼了？聽他們說話沒改口啊，還是叫四大伯他們叔叔嬸子。還是說挪到一個戶口本上了，就是不習慣改口？”書上說過繼要改族譜，鳳凰一帶已經沒有族譜了，是不是改戶口了？

賈存國說：“沒挪戶口，也不改口，恁四大伯發喪的時候，他們還是哭叔叔。”

“那他們負責啥？”

“恁四大伯發喪他給摔老盆子了。”

“這就算過繼了？那他們要不要給四伯娘養老？”

賈存國說：“你是個閨女，小的時候沒教你這些，大了在外面上學，也不接觸這些。你既然回來了，我就教教你家裏這些事。咱這邊沒兒子的老絕戶過繼兒子，一般是先商量好過繼誰，然後找幾個家族的老人坐一塊做個見證，說好這些事就算完。這過繼來的，一般不管伺候養老，有閨女的指望閨女，沒閨女的指望姊妹或者姊妹的孩子；過繼來的，光管摔老盆，還有以後的七期祭、百天祭，一直到十年祭，還有清明中元的時候，上墳燒紙。”

030重死後輕生前

賈士珍明白了：“反正就是只管死人的事，不管活人的事。”覺得很好笑，“就摔爛一個破盆子，就能繼承人家的財産？”

胡春梅說：“這個老盆子，可很重要，咱這邊誰家有兒子了，就說有老盆架子了，不怕了。恁四大伯沒兒子，不就得受屈。所以家家都想生兒子，沒有兒子可不行。”

賈士珍煩躁：“你給我閉嘴！叨叨叨半天，不就是為你偏向兒子找理由嗎？我就不理解了，這老盆子叫女兒摔摔不爛？還是說不摔老盆子人埋在地下就不腐爛？”

為什麽有人願意為了虛無缥缈的死後，寧願将生前活在泥淖裏？

賈士珍埋頭苦思，胡春梅還在那邊叨叨地說：“要不是有世輝，恁三個不知道咋着被人欺負呢。以後恁婆家有個喜憂事還不得恁弟弟給恁參加，要是恁婆家欺負恁，還不得恁弟弟給恁出氣去。”賈士珍不發脾氣，胡春梅就不停止。

賈士珍騰地起身，一腳踢開旁邊的小馬紮：“他那麽重要，叫他來伺候你們啊！指望恁家賈世輝給我出氣？我這輩子受的氣都從他這邊來！要不是因為他，八裏廟那群糟老頭子早教我罵進土裏了。”

賈存國也惱了：“唉，你這個小妮，好好說話呢，你摔摔打打幹啥？”

賈士珍嗤笑：“摔摔打打欺負恁啊！不願意受我的氣叫恁兒子來伺候恁啊！反正恁家只要兒，閨女是給恁出力的。”

賈存國指着她罵道：“你就是不想伺候了，沒事找事！哪裏說你光管出力了？哪裏說光要世輝不要你了？你就死勁作吧！”

賈士珍氣勢洶洶地問：“那行，你說家裏的過活有沒有我們三個的份兒？”

賈存國微楞：“啥？”又更加大聲地罵，“死妮子，我還沒死呢，就想着分過活！你要啥過活！我養大你，供你上學，你還要啥過活！我欠你的？”

賈士珍說：“不用否認，從恁心根底上，就沒想着有俺三個的份。”說到悲傷處，人奇跡般地冷靜下來，“我一直都知道咱家所有的東西，哪怕是破磚爛瓦，都是恁賈世輝的。在恁心裏，世輝比俺三個加起來都重要，我就是不明白為啥！我哪裏不如他，又哪裏對不起恁，叫恁那麽偏向他。”

“所以，說到底就是因為他是男的，能給恁摔老盆子？”

賈士珍輸得很不服氣，負氣捂臉趴在被窩裏，眼淚透過手指落下來，浸濕一大片被褥。

算了吧，這些人你再努力對他們好都沒用的，你不能摔老盆子，自然就不如人。有那精力，不如去學習，只有學到手的東西不會被搶走，永遠不會背叛你。

下午半晌，檀淵那邊回去了，這邊的人在賈士珍家稍作停頓，也各自散去。賈柳期自然沒走，去鎮上買了魚蝦打算給爸爸改善生活。

胡春梅又開始嘟囔：“餓不着就行呗，別整天想着吃這吃那哩，咱哪有那麽多錢！你訂婚的那點兒彩禮錢，別零碎的都花了，以後留着還有大用呢。”

賈柳期說：“放心吧，花的我工資。不吃點好的，我爸哪有力氣做康複訓練。”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