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焦慮占有 .

一旦某個念頭萌了芽,就會鑽入血肉,汲取理智不斷生長,不付諸實踐不罷休。

莫慎遠脫力地彎曲膝蓋,坐在臺階上斷續呼吸。

陌生的沖動讓他大腦混沌,幾乎要喊出聲一一逼問在傅竹疏心裏,他這位戀人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一直以來,他都把自己定位成包容傅竹疏苦楚與難處的港灣,盡職盡責做好愛人該做的事

“對于你來說呢?”虛弱的問句脫口而出,“我算什麽存在?”

為什麽毫不避諱地承認,需要與異性夜晚同行

是有恃無恐的驕縱,還是真的覺得這段感情那麽堅不可摧。

再壓抑下去,他會死的。

水聲響起,過了幾秒傅竹疏才遲遲回答,“什麽?我剛才在洗漱。”

“下次休息日是什麽時候?”

沉默。

“……下周二。”

“是你生日。”“你還記得。”

“你的生日怎麽會不記得。”男人神清氣爽地說:“我去跑會兒。下午回來嗎?想你了,陪陪我。”

“不想回。”

傅竹疏一頓,壓着嗓帶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生氣了?”

他帶着些微寵溺哄道:“你不高興,我就不去。”

莫慎遠幾乎想笑。

傅竹疏極度沒有安全感,經常編排些讓莫慎遠醋勁大發的戲。

那時候怎麽不想想他高不高興。

“不去了。我們倆晚上去碼頭吃飯,好不好。”

莫慎遠找回力氣,膝蓋發抖地起身,冷不丁說:“爸爸一直在給我安排相親。”

對面沉默了很久。

半晌,男人的從容被撬開一個口,他咬牙切齒說:“你永遠不會結婚的。”

“那你呢?”

零碎的呼吸傳遞過來,伴随着刺耳的擊打聲,電器似乎被踹在了地上。

男人聲音很低,語速卻極快,“你不會結婚,你是我的。”

“我問你,那你會結婚嗎?”

“還是說,我不結婚,你去結婚呢?”只是一個答案,有那麽難開口嗎

“莫洋河!莫洋河!”他在不受控制地咆哮。

莫慎遠把手機拿遠,手揣在衣兜裏,已經習以為常,

等巨響和擊打聲變弱,他才睡孔重新聚焦,淡淡地開口,“不要說話,乖乖聽我的聲音。”

“就地坐下,深呼吸三次。”

“別焦慮,放松你的肌肉,再深呼吸三次。”

柔潤溫暖的噪音帶着不知名的力量,陷入情緒的男人瞬間安靜下來,劫後餘生般地瘋狂呼吸。

傅竹疏人前孤傲自我,在莫慎遠面前卻抛盔棄甲,難以控制情緒。

莫慎遠不知道,是上一段失敗戀情,還是深陷泥沼的童年,讓傅竹疏這樣神經過敏。

“去跑步吧,我去忙了。”

不等傅竹疏再說什麽,草慎遠匆匆挂斷。

故意說的。

有時候他也能理解傅竹疏為什麽愛看他吃醋

每見到傅竹疏歇斯底裏的模樣,草慎遠就能确信,這段感情是活着的,傅竹疏是在乎的。

兩人都不會意識到,傅竹疏無法克制的焦慮症,只是因為莫慎遠這一個人而已。

“慎遠哥。”

“你和誰說話呢?”

李棉歆隔着一米站着,杏眼心虛地偏開,“媽喊咱倆去吃飯。”

莫慎遠轉身,“不僅是姑姑,我爸媽也在吧。”

……嗯啊。”

李棉歆攤手,上面躺着個耳塞,“塞上得了。今天吃飯主題,絕對是讨論十年後你怎麽有絲分裂繁殖的。”

碗筷擺的整整齊齊,精致的中式房間內,氣氛極度壓

莫洋河坐在上位,氣定神閑。”吃吧。”

他說了話,其餘幾人才拿起筷子,安靜地夾菜。

即使餐廳再通透,這樣無形的壓迫感,也讓莫慎遠額角滲了細汗。

莫慎遠姑姑比較開明,她生怕莫洋河刁難,幹脆主動撩起話題,“醫院器械供應商變了嗎?差啓揚的小兒子最近有些動靜。”

“能有什麽動靜?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

“姜仁合年紀大了。他再怎麽不學無術,也不會不盯着那份遺囑,總要好好表現表現,幹出點成績。”

“還不是他爹花錢堆出來的成績。”

莫慎遠一言不發地聽着。

他們一家幾代從醫,姜家卻不一樣,那都是實打實的商人。

姑姑莫邬深耕藥企市場部,現在也爬到了業務副總裁的位置。

醫藥器械水深利潤大,她棄醫從商,起初受了草洋河不少冷言冷語。

“踏實才是重要的。棉歆,別學你哥,成天擺弄代碼機器。”

李棉歆尴尬笑笑,莫慎遠不吭聲,

莫邬及時把話題拉回去,“姜叢畔削尖腦袋搶占市場,好笑的是,半路殺出個攔路虎。”

“誰?”

“姓傅,不知道什麽來頭,雷厲風行有頭腦。藥這東西,怕的就是可替代性,他們企業算是跟姜叢畔硬碰上了。

李棉歆來了興趣,“長啥樣?”

“三十來歲,長相沒關注。”

莫邬咯咯笑,“姜叢畔那崽子,買色想去引傅總上鈎,結果自己因為踏入情,色場所被抓走了,關了幾天。

“……好遜。”

莫慎遠看了眼莫洋河。

莫洋河毫無興趣,捉到兒子的視線,直接摔筷子說:“說好今天不刁難你。”

“但你聽清楚了,今年必須帶人回來。”

莫慎遠腦仁疼,不敢忤逆,只能裝傻,“什麽人。”李棉歆咬着筷子,“慎遠哥,舅舅讓你帶老婆回家。

一頓飯吃的不歡而散。

莫慎遠在家庭裏壓抑慣了,等坐上自己的車,才敢痛痛快快地放開呼吸。

他本想驅車回自己的房子,思來想去又轉回兩個人的家。

剛才傅竹疏情緒暴動,家裏說不準亂成一團。

意外的,房子整潔照舊,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傅竹疏不知道去了哪裏。

“去找捷徑’了吧。”莫慎遠自嘲笑笑,乘着天氣好把花草搬到陽臺曬。

剛擺下最後一盆,小指還沾着濕泥,門咔噠作響,傅竹疏竟然這時候回了家。

他已經從焦慮症裏脫身,慢跑完的肌膚泛着健康光澤。

危險的孤狼兩眼緊盯獵物。

他闊步走至莫慎遠面前,從胸腔裏發出愉悅輕笑,随後驟然單手擒住對方手腕,肩骨轉動,将莫慎遠兩臂舉過頭頂。

“喂!”莫慎遠來不及喊停,視野旋轉,瞬間被壓制在地板上。

胸腔因為這樣的動作大開,羞恥感頓時籠罩上來。

傅竹疏跨坐上去,居高臨下的模樣顯得不近人情。“裏面提前洗過了。”

說着,一手停在莫慎遠側腰,拽着衣服輕松撕破。

草慎遠瞪大雙眼,缺水的魚般蹬腿,“傅竹疏!離我遠點!”

膝蓋碰到男人大腿內側,他痛的悶哼,卻毫不介意俯身用力吸對方脖頸的氣味。

“說了我不去了,別再生氣了行嗎。”

這語氣像在控訴,控訴莫慎遠無理取鬧,而他則是那個包容的男友。

這讓莫慎遠更是興趣全無,任由摩挲也起不來反應。他忽然停止掙紮,偏過頭冷冰冰地說:“你這樣像強暴,很難看。”

“你愛我,叫什麽強.暴。”“我現在沒興趣。”

傅竹疏微微撤離,不悅地眯眼,“為什麽?”“你身上全是汗。”緩兵之計。

“行,我去洗。”

傅竹疏從善如流,從地板彈起

他撈起被撕得稀碎的上衣丢掉,大步走入淋浴間。一骨碌站起來,莫慎遠用拇指用力碾過胸口、鎖骨的牙印,面無表情地坐在電腦桌前,

還沒洗澡,不想穿幹淨衣服。

水聲嘩嘩。

浏覽完GSN論壇一-IT技術交流網站,他順手清理電腦垃圾,走神一瞬,不知道點進了什麽地方。

一個叫“mine”的本地文件夾。加密。

心跳快了起來,莫慎遠食指開始不受控制地發額。

小小的光标繞着文件夾幾圈,最終順從心意,雙擊了圖标。

[請輸入密碼]

輸入傅竹疏的生日,錯誤。

心跳響到莫慎遠耳朵都在顫抖,他确認傅竹疏不在随後小心小心翼翼輸入了四個數字。

開了。

是他的生日。

裏面只有一個相冊。存的,也只有莫慎遠的照片。那瞬間,莫慎遠覺得傅竹疏還能再救救。

“噗嗤,好醜。”

再醜光線再奇怪的照片,都被一張張存在了相冊裏,

光潔的屏幕倒映出草慎遠不禁勾起的唇角。某個時刻,笑戛然而止。

後臺的CSN論壇而面跳了出來光标不受控制繞着後臺的CSN論壇頁面跳了出來,光标不受控制,繞着莫慎遠的論壇登錄名打轉,像是饒有趣味地确認身份。

莫慎遠暗道不好,來不及迅速動作,電腦的訪問權限被奪走,攝像頭啪嗒打開--

無衣蔽體,唇痕未消。

坐在電腦桌前的莫慎遠,偏白瘦的軀幹,因為緊張倉皇而泛紅的面頰,被攝像頭捕捉的幹幹淨淨。

對方就像未蔔先知,莫慎遠迅速捂住攝像頭的同時視頻即刻被關閉。

随後光标向下,重新打開“mine”文件夾。莫慎遠停下動作。

因為對方竟然在那個文件夾,調出了隐藏文件。需要密碼,卻被很快破解。

跳躍的代碼迅速蹿過屏幕,瑩白的光線映照在莫慎遠的眼底。

在那個隐藏文件夾,放着兩個不大的文檔。[需要][化驗]

“是什麽?”

明知道光标控制權不在這裏,莫慎遠還是顫着手捉住鼠标,試圖點開文檔。

對方+分體貼,及時點開文檔,屏幕出現了緩沖的小

圓圈。

是什麽。

不安的種子占領心底的空間,很悶、很悶。

“慎遠,做什麽呢?”沐浴露香氣飄來。”哐當!”

莫慎遠倏地起身,旋轉椅掀翻在地。筆記本電腦被用力圈上。

緩過神他才後知後覺,自己在心虛什麽?

“怎麽了?”傅竹疏擰眉。

水珠順着人魚線隐入毛巾,男人扶起椅子,極寬的手掌按在莫慎遠肩膀,從後背親密貼過去,“緊張什麽?”

皮膚相貼,莫慎遠從他譬彎鑽出去,扯了件衣服套上,語氣恢複了平靜,“有人穿過防火牆。現在沒事了。

黑客的事情暫且不談,傅竹疏的反應現在是他在乎

的。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

如果那些文件有鬼,傅竹疏現在應該會露出一些馬腳

這想法冒頭的瞬間,就叫他心生不适。

從什麽時候開始 第一反應 竟然變成了懷疑他的戀

契合緊貼的戀人。

傅竹疏滿不在乎,又想去擁莫慎遠,不忘嘴上念叨“叫你別老弄這些,又是小發明又是學編程的,沒有意思。”

“你別忘了,大學給你買的第一件貴重禮物,就是我靠這些賺來的。”

“那是以前,現在我掙的錢不夠你生活嗎?”

“什麽?”莫慎遠怔怔的,“那我要不要幹脆辭去醫生的工作,做你的家庭主婦?”

“等你結婚,我再幫你清理犀子,帶小孩?”

“你怎麽突然會這麽說話。”“有必要嗎。”

殘存的欲火一下被澆滅。傅竹疏面色不虞,帶着傲氣,“你不想和我多呆一會嗎。”

“主語可不可以別永遠是你?”“不能說我想和你多呆一會?”

傅竹疏胳膊一撈,把悶的難受的戀人按在懷裏,自以為到位地安慰說:“我當然想。怎麽老生氣。”

對啊。

怎麽老生氣。

不是在擔心下雨傅竹疏腿痛、關在密閉空間怕黑,就是擔心家裏人發現這段地下戀情、傅竹疏有沒有偷吃。

戀愛的初衷,也許是荷爾蒙與靈魂的吸引,但現在,他忽然不知道在追逐什麽。

他只愛過這一個人,以至于不清楚這是不是正常戀

如果能牽手走在大街上,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莫慎遠這麽想者。

碼頭涼風習習,情侶頗多。

借着黑夜沖動作祟,莫慎遠屏住氣,忽然翻轉手腕圓潤的指尖蹭過傅竹疏手心,順着指縫滑了進去。

果不其然。

幾乎是條件反射,傅竹疏躲了開來。

即使很快又牽回去,那樣的反應還是狠狠刺痛了心髒最柔軟的一塊。

實驗室。

“老師明天見。”

“好辛苦了,路上小心。”

年輕教授将設備按的滴滴作響。

等所有學生離開,一道沙啞的女聲才幽幽響起,“姜祁山,收起虛僞的笑臉。”

小時候的姜祁山只會皮笑肉不笑,現在早已學會披好每一個角色的人皮:

誓不回到姜家的血氣小少爺、和姜仁合談條件的物理學天才、不受生父母待見的家族邊緣人物。

以及,一位年輕俊氣的特聘教授。

“啊。”白熾燈下男生身影颀長,他順手勾起鴨舌帽極其随意地甩甩頭,閑散地把帽子壓上去,随後側身,溫柔說:“那個椅子有臭屁蟲的卵。”

李羌羌無語站起。

“問問你。”

“什麽?”

“普通的三十一歲的男人,是什麽氣味?”

……我怎麽知道。”她停了兩秒,擡眼問:“還有不普通的三十一嗎。”

和姜祁山對話,從來別想奢望有連貫性,或者得到想要的回答。

他把記錄本擺回抽屜鎖上,認真的仿佛在問多高深的問題:

“毛茸茸的兔子,和瘸了腿的狼,你會對誰心軟?”

“什麽意思。”

姜祁山掀高帽子,眼神催促。

“狼。”

“別他媽用那種鼓勵的眼神看着我!”

“瘸了腿變得戒備的狼,和瘸了腿嗷嗷喊疼的狼呢?”

“……喊疼的。又強又會撒嬌的狼狼最好命。”

“哦--”

“最後一個問題。”

“怎麽讓別人對我放下戒心?”

“你?”

“嗯呢。”

“把你那身肌肉消了。”

李羌羌把實驗室燈關了一半,視線兜着姜祁山繞一最後停在他似笑非笑的面上,

帽檐罩下陰影,這樣的姜祁山讓李羌羌心裏發怵,“別動歪心思。”

壓根不需要問,玩弄別人,姜祁山才是那個天賦異禀的存在。

沒有同理心,最壞,也是最優秀的小孩。

破壞規則再安全脫身,引起混亂卻孑然幹淨,這是姜祁山最為原始的能力。

“你去哪?”李羌羌吸了口冷氣,“你挂記莫老師呢?你到底想幹嗎?”

“他是醫生,不是老師。”

姜祁山掀起外套,随意搭在肩膀,牽起唇角笑得清淺,“也不對。是患者。”

也許因為熬了夜,也許因為臨睡前傅竹疏給的姜茶。莫慎遠回到家睡得格外早,格外沉,

如果不是瘋狂叫喚的門鈴,他會昏睡到第二天中午,

太陽穴悶脹難受,莫慎遠迷糊走去打開門,察覺走廊空無一人。

“誰啊?”

沒人回聲,屋子內也是寂靜一片。

傅竹疏不在家。莫慎遠頓時清醒。

他阖上門,幾乎感覺腳在打顫,空氣中帶着男香。

不,不是昨晚那位女性,

傅竹疏心比天高,不會為了商業上接觸的女性做到這個份上一一洗漱打扮,乘着戀人熟睡再出門。

這很掉價。

是那位剛剛回國,傅竹疏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不會有錯。

晚十一點半。濱南對面。

莫慎遠捏緊手機。

在這個時候,他竟然出奇的冷靜,完全不像昨晚。

貴氣的旋轉門滾動半圈,紳士無比的成熟男人半掀手臂,防止那位柔美嬌小的女生被磕碰到。

男人手拎價值連城的禮物,說話時會微微俯身,好叫對方聽的清楚,

“傅總,真有你的。”

莫慎遠不去看刺目的畫面,背過身,顫着手按下熟悉的號碼。

“喂?

“你在哪裏,我醒了。”強壓下喉嚨裏的苦澀,他故作輕松地說:“怎麽找不到你。”

“抱歉,我和朋友出去了,你先睡吧。”

“傅竹疏。”聲音發涼。

傅竹疏立馬沉默。

打了這個電話又怎樣?莫慎遠問自己。

他像硬地舉着手機,想要縮成一團,小一點,再小一

那是他戀人的“救命恩人”。

陪伴一段黑暗時光的“救命恩人”

莫慎遠好想喊出聲,告訴傅竹疏這個瞎子,他的腿他那差點截掉的腿,是他救的!

“慎遠。“挂了?”

就要答應,不知何時,路燈的光線被阻隔去一半,一位男生雙手插兜站在了莫慎遠面前。

他的臉上挂着青和刮痕。

“是你。”莫慎遠恍惚。

昨晚的惡劣年輕人,以及今天學校碰上的學生。

深邃的輪廓,茶色發絲,鴨舌帽、運動衫,“我才認出是你。”

“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們責罵我的時候,是你給我讨回的公道。”

随後,男生忽然用力地擁住莫慎遠,幾乎用盡了力氣要将人揉碎。

“我好想你。”

莫慎遠一下失了神,

“抱抱我。”

“哥。”

還在通話的手機哐當一聲,摔在了柏油路上。

電話那頭,原本急着挂電話的傅竹疏,瘋了一樣大喊,“莫慎遠!你他媽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 粗--長

火化場熔爐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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