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死神的賬簿
“……這就是葬儀社?”
推開門後屋子裏空無一人,沒有什麽燈光的室內顯得非常陰暗,阿洛伊斯雖然很不想邁進這種讓他渾身不舒服的地方,可才剛開始調查就打退堂鼓一定會被克洛德小看,他也只好硬着頭皮進去。
“有人在嗎?”
戰戰兢兢的走在前面,阿洛伊斯小心翼翼的繞過了腳邊疑似棺材的物體,謹慎的朝着對面的高臺走去。
吱嘎。
腳邊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響,阿洛伊斯緊張的停了下來,僵硬着轉動着脖子,不自覺的想往身後退幾步,離克洛德近點。誰想他剛退過去克洛德就不着邊際的朝一旁閃開,大概是想要看他丢臉。
惡意的欺負別人,報應總是會來的。
就在克洛德朝一邊躲開的時候,他腳旁的棺材突然被人從裏面掀開,厚重的棺材蓋狠狠的拍在了克洛德臉上,以至于他把蓋子挪開時,鼻梁上架着的眼鏡已經悲慘的碎成了小片。
“哦呀,小生剛剛不小心睡着了,你們是客人?是哪位打算入住小生的棺材?”
從棺材裏邁出來的葬儀社身着純黑色的大褂,銀色的長發散亂的蓋在臉上,遮住眼睛,只有嘴角詭秘的笑意清清楚楚。克洛德拿出備用的眼鏡重新戴上,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身邊的低氣壓卻還是出賣了他差到不能更差的心情。
“疼麽?”阿洛伊斯幸災樂禍的問道。
“……”回答他的只有責備的視線。
向葬儀社道明了來意,兩人這才得知夏爾和塞巴斯蒂安早就已經來過了。繼續在這浪費時間也不會有更多的收獲,所幸人體自燃事件曾經發生過一次,那時是托蘭西家負責處理了後續事宜,相信文件庫裏還有備案。
正打算打道回府,葬儀社卻突然出聲叫住了阿洛伊斯。
“你、該不會是已經,”
阿洛伊斯疑惑的轉過身來,葬儀社卻搖了搖頭。
“不會,不可能的。”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重新鑽回了腳邊的棺材裏,留下阿洛伊斯呆呆的一頭霧水。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的十分突然,門被幾個年輕的警察粗暴的推開,葬儀社重新從棺材裏爬了出來。從那幾個警察語無倫次的描述中,阿洛伊斯這才明白,自燃事件又發生了。這一次凡多姆海恩伯爵也被卷進了事件當中,倫敦街道四處都燃起了不詳的大火。
這下他們可不能再慢吞吞的回去查什麽文件了。
阿洛伊斯惡質的扯起嘴角,邁出了葬儀社的大門。
火舌舔舐着幹燥的空氣,罪犯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到處都是被火焚燒過的痕跡,但卻沒有留下什麽屍體。
是都被燒成灰了吧,阿洛伊斯心想。
盡量不去看一片慘狀的街道,他不想在這時回憶起沒用的東西。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很快太陽就會徹底落下,那時候街道上燃燒的火焰會怎麽樣照亮一整片天,阿洛伊斯非常清楚。
就如同村子裏燒起的那片大火一樣,死去的人什麽都不會留下。恐懼,悲哀,這些都在他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丢棄,活着的人撿了起來,帶着他們的份一起沉痛下去。
當他終于到達廢樓腳下時,夏爾已經被困在了聳立的鋼筋架上。
“老爺?”
克洛德詢問着他的意思,阿洛伊斯卻無言的退到了建築物的陰影裏。
他不想去幫他。
雖然有塞巴斯蒂安跟在身邊,夏爾是不可能真正涉險的,可現在夏爾被一個瘋狂的女人追逐着,鋼筋架上火星四濺,阿洛伊斯卻清楚的意識到,他不想救他。
那他為了什麽趕來?為什麽要參與這次事件?
不是因為克洛德無言的催促,也不是因為想要接近夏爾。
如果夏爾就這樣死掉,或許阿洛伊斯是會難過的。他不希望他死去,卻也不願意去救他。或許他真的是讨厭夏爾的,又或許他只是想看夏爾狼狽的樣子。那個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夏爾·凡多姆海恩伯爵,阿洛伊斯只是想來看看他落難的樣子。
這種卑劣的心意是瞞不過惡魔的眼睛的。
“老爺,你、”
“閉嘴!”阿洛伊斯急切的打斷了他,“別說、”
不想被任何人說出來。這種低劣的想法清晰的映出了內心的那只惡鬼,如果說出口來,深埋在骨子裏的自卑就會一同被翻扯出來,阿洛伊斯就會永遠的被困在原地,直到被這只惡鬼撕成碎片。
“我要去獲得我一個人的幸福!!”高臺上女人瘋狂的叫喊聲清晰的傳來,她胡亂的點着火,不停的嘶喊,“只要大家都死掉,我就可以幸福了!!”
“唔、”阿洛伊斯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愛我的人為什麽不都去死?
——盧卡,如果大家都死掉,我們就可以幸福了。
珍視,憐惜,愛意。
這個女人和他渴望着相同的東西。
露出醜陋的癡态,任由自己胡作非為,帶着不為人知的無助感,自甘堕落。
這樣是不對的。
阿洛伊斯很想大聲的對她說,這樣是不對的,因為大家都死掉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孤單着,恐懼着,最終也沒能好好的生存下去。沒有人會去在乎一個卑劣、除了咆哮渴求以外一無是處的靈魂,這麽做的結果只有醜陋的死去。可他卻不能很好的說出口,因為他躲在別人看不到的陰影裏,甚至沒有走出去的勇氣。
直到現在,他還在原地停止不前。想看夏爾難堪,難以控制的希望他落難,即使心裏知道夏爾選擇了更需要勇氣的生存方式,他仍然不願承認自己的懦弱。
他沒有資格否認她。
他和她一樣。
膽小的阿洛伊斯又回來了。不知所措,想去抓住身邊任何一根稻草,可身旁卻只有一只真心漂浮不定的惡魔。
“與其嘆息,不如反抗。與其懊悔,不如前行。”
夏爾的聲音傳過來時,毫無預兆的,阿洛伊斯笑了。看着阿洛伊斯苦澀的笑臉,克洛德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捂他的耳朵,卻被阿洛伊斯無言的推開。
這似曾相識的景象讓克洛德突然怔住。
有一條線在腦海裏連接起來,模糊不清,卻不容忽視。
“舍棄未來,失去夢想。即使飽受絕望的玷污,也毅然揮掉過去,與現實抗争,絕不會失去自身的高尚。”
夏爾的聲音比往常聽起來激動得多,胸腔裏莫名的鼓動讓阿洛伊斯笑着笑着眼淚就又流下來了。即使這樣,他還是瞪大眼睛,仰頭去看高臺上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寧可被刺痛也不閉上雙眼,他默認了傷害,只是因為渴望。
那條線逐漸變得清晰,克洛德終于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麽。
那一天坐在聖臺上的少年或許只是在想,靠近一點,也許就能碰得到了——所謂的神,和沒能實現的願望。
阿洛伊斯并非毫無信仰。
克洛德覺得胸口像是被點燃了一小撮火焰,他把這種灼燒感歸結給了周邊過高的溫度,但他最終還是胡亂的抹掉了少年臉上的眼淚,這才終于覺得舒服了一點。可當阿洛伊斯默默的轉過頭時,他卻慌忙撇開了視線。
他不想去看阿洛伊斯紅着的眼眶,那讓他心煩——但卻不厭煩。
這種矛盾才是真正讓他畏縮的地方。
無故遭到回避,阿洛伊斯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再度把頭轉向一旁。
這只惡魔現在腦袋裏一定滿滿的都是夏爾·凡多姆海恩。阿洛伊斯心想。的确,那麽耀眼的靈魂,連自己都忍不住向往,克洛德怎麽可能不想要呢。
他顯然曲解了克洛德的躲閃,只覺得更不想看到那只惡魔的臉。
他以為克洛德也是一樣。
不如就任那兩只惡魔掙個頭破血流,不管最後是誰吃到,結果其實也沒有什麽區別。漫長的等待直至收獲,真正把靈魂吞食下咽的那一刻過去,剩下的究竟是滿足還是空虛,只有惡魔才會知道。
夏爾和塞巴斯蒂安的對話還在持續,縱火犯的女人早就被塞巴斯蒂安輕而易舉的制服,他身邊的紅色死神也幫上了大忙,雖然舉止奇特,但身手卻出奇的好。即便最終沒能收割女人的靈魂,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倫敦終于又能恢複到以往的平和。
“想被愛,人類為這僅一絲的念頭,居然能做出如此狂行。”
“真是白費力氣,居然為了名為愛,這種無形無意的事。”
“嗯,是滑稽。”夏爾輕輕的答複,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街上肆虐的火全都滅了,焦黑的印子卻不會立刻消失。
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追求幸福的人最終塵歸塵,土歸土。
“一點都不滑稽。”阿洛伊斯咬緊了嘴唇,“雖然愚蠢,但是一點都不滑稽。”
在泥土裏摸爬滾打,雖然從未得到過什麽,但是他們一點都不滑稽,他也是,盧卡也是。
見阿洛伊斯已經完全沒了精神,克洛德覺得今天應該到此為止,趁夏爾一行人還沒有發現他們,就這麽帶着阿洛伊斯回去,卻不想不速之客突然蹦了出來。
“鬼鬼祟祟的躲在這兒,在做什麽?”
突然出現的死神帶着古板的眼鏡,冷硬的線條裏透出一股莫名的威嚴。不遠處的夏爾等人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克洛德皺了皺眉,餘光瞥見阿洛伊斯已經露出了煩躁的神情。
“阿洛伊斯?”
夏爾沒有叫他‘托蘭西伯爵’,顯然現在也不是做表面功夫的心境。阿洛伊斯也是一樣,心煩意亂,現在根本不想和夏爾多做交談。
“不是叫我自己來查麽?”他随意敷衍。
夏爾按了按太陽穴,也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如你所見,事件已經解決了,請回吧。”
“恭敬不如從命。”
阿洛伊斯轉身就打算走,卻被剛趕到的死神——威廉,出聲攔下。
“又幹什麽?”
沒有被阿洛伊斯不善的語氣影響,威廉用清冷的視線上下打量了一會,接着突然翻開了一個賬簿狀的本子,仔細的查閱了起來。
“你的名字?”威廉一邊翻着一邊詢問,阿洛伊斯根本不想回答。
塞巴斯蒂安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替他回到,“阿洛伊斯·托蘭西。或者,吉姆·麥肯。”
阿洛伊斯眯起眼睛冷冷的盯着他,塞巴斯蒂安不為所動。
“嗯~?怎麽了怎麽了?我也來看看、”紅發的死神格雷爾也靠了過來,威廉這麽嚴肅的時候總覺得一定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
“賬簿上沒有他的名字。”
威廉合上賬本,疑惑的看向眼前金發的少年。
“你……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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