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惡魔的邀請函
“老爺,今早收到了女王陛下的信件。”
克洛德走進書房時,阿洛伊斯正微仰着頭,試圖把眼藥水成功的遞進他紅腫的眼睛裏。執事放下信件,接過阿洛伊斯拿在手裏的瓶子,俯下身将一早準備好的毛巾敷到他臉上,接着開始對一天的行程進行公式化的講解。
“人體自燃事件解決之後,凡多姆海恩伯爵似乎将老爺的踴躍參與一同報告給了女王陛下,今早收到信件邀請老爺與凡多姆海恩伯爵一同參加女王陛下的宴會。”
“踴躍參與,”阿洛伊斯嘲弄的重複,“像條喪家犬一樣躲着,還真是值得表彰的‘踴躍參與’。”
執事像是回想起什麽,眼神微暗,“需要我替您回絕嗎?”
阿洛伊斯搖頭,“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夏爾到底有什麽打算。”
一陣腳步聲過後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阿洛伊斯靠在椅背上,疲倦的用手按住額頭。冰涼的毛巾緩解了眼睛的酸澀,焦慮的心情卻無藥可解。
真想就這麽逃跑算了。
阿洛伊斯想着,如果能逃到一個沒有克洛德,也沒有什麽伯爵女王、沒有陰謀的地方,或許他也并不是那麽執着于成為阿洛伊斯·托蘭西。
但這是不可能的。
對夏爾而言,他是他必須複仇的那個罪人。帶着與克洛德的契約,天涯海角,不論他逃到哪,那只惡魔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他。這場噩夢既然已經開始,就不會那麽輕易的結束。
況且他能逃到哪裏去呢?
如果不是成為了阿洛伊斯·托蘭西,他甚至沒有一個可以安睡的地方。沒有人願意将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他就像是透明的一樣,是沒有人在乎的吉姆·麥肯。
所以當那只惡魔略顯無奈的說‘今天就讓你哭吧’的時候,他就真的用力哭了。
那是背叛、殺死他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聽見他的聲音,将他從黑暗中拉出來的人。
克洛德從未向他解釋過什麽,為什麽選擇了他,為什麽許諾完成他的願望。就連殺掉他時,那只惡魔仍然對自己的事閉口不提。這樣的克洛德,竟然會對他說‘那不是我’。阿洛伊斯不得不承認僅僅只是這一丁點的變化,就足以讓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是幸福嗎?或多或少得到了他的注意。
取下眼睛上的毛巾,阿洛伊斯面無表情的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毫無光澤的金發,紅腫的眼眶,木讷的視線。
……這完全不是一張愉快的臉。
他苦澀的笑笑,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就快要到劍術老師上課的時間了,在那之前他必須把衣服換好,克洛德應該正在等他。
乖乖的做一個成功的伯爵,這樣就可以了嗎?
克洛德已經說不打算殺他了,或許他比上一次做的更好?
聽他的話,學好所有一個貴族應該掌握的禮儀。
就像夏爾那樣。
啪!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的響起。
阿洛伊斯本以為比起那些繁複的社交禮儀,劍術這種需要體力的課程他會更加适應,事實卻并非如此。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扮演一個完美伯爵,卻遲遲不能從劍術老師手下取得一勝。課程很快結束,他一把扯下頭上的護具,氣息有些絮亂。克洛德恭敬的遞上一條毛巾,阿洛伊斯接了過來,順手搭在了肩膀上。
乖乖的,不去給他惹麻煩。
聽他的話,讓他幫自己完成願望。
然後獻給他靈魂。
阿洛伊斯的眼神暗了暗,扭頭去看克洛德站的筆直的身姿。
頭發被恰到好處的梳起,不會太過散亂,也毫不顯得僵硬老氣。純黑色的正裝沒有一點褶皺,這只神色冷峻的惡魔有着讓人難以忽視的威嚴,肅穆的神情中帶着一種讓人傾心的禁欲氣息。
明明只是執事,卻比主人更有存在感。
或許他根本就不是克洛德的對手,從各種角度來看都是這樣,那只惡魔對他來說舉足輕重,他對克洛德而言卻可有可無。
他已經不想再被這只惡魔三分鐘熱度的好奇心耍的團團轉了。
阿洛伊斯根本就不相信聰明如克洛德,竟然還會看不出他對‘奪走夏爾’毫無興趣。即使如此,那只惡魔卻還是默認要為他完成什麽愚蠢的複仇,把這當成他用以交換靈魂的願望。這種一知半解的應付和虛僞的關心,阿洛伊斯絕對不想把靈魂就這麽糊裏糊塗的交給他。
金發的少年眯起眼睛,藏青色的眸子裏劃過什麽難以言喻的東西,星星點點,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什麽,但卻有人一一替他看在眼裏。
漢娜安靜的低着頭。阿洛伊斯看向克洛德的視線就像一把刀一樣插在她身上,她必須要将這把刀拔*出來,這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她最重要的老爺。
女王陛下的宴會安排在隔天晚上,年輕的托蘭西伯爵在貼身執事的服侍下換上了一身挺拔的正裝。貼身的剪裁凸顯出了少年修長筆直的身形,深紫色的布料将蒼白的皮膚襯托出一種別樣的豔麗。
糜爛奢華的宴會上,貴族們露出虛僞的笑臉互相吹捧,适時的表露出自己的欲望,結成同黨。這種無聊的聚會讓阿洛伊斯沒有什麽興致,那些有着特殊愛好的婦人們投來的視線讓他感到惡心,不由得想起了老托蘭西伯爵那些不為人知的興趣,胃裏一陣翻騰。
夏爾出現的時候,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陣低聲細語,多數是在贊揚這個年紀輕輕就重振了凡多姆海恩家的優秀繼承者,也有一部分讨論帶着懼意,看來‘女王的看門犬’的确讓不少人暗自敬畏。
或許他應該覺得榮幸?成為凡多姆海恩伯爵的眼中釘,這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享受到‘優待’。雖然不知道其中作梗的人究竟是誰,阿洛伊斯看向夏爾身後笑的彬彬有禮的執事,塞巴斯蒂安指向托蘭西家的矛頭,估計多半都和克洛德的所作所為脫不了關系。
見夏爾和衆人簡單的打過招呼後就向自己走來,阿洛伊斯也大方的迎了上去,表面上和氣融融,私底下卻暗流洶湧。
“費這麽大力氣見我一面到底有什麽事?”阿洛伊斯愉快的微笑,眼睛裏卻透出傲慢,“如果是夏爾想見我的話,随時都可以來找我,我會非常高興的接待你的,不論什麽時候。”
夏爾不屑的輕哼一聲,歪頭點了點身後的執事,“不是我找你有事,是他要見你。”
塞巴斯蒂安?
阿洛伊斯收回臉上的笑意。
“真是可惜,不是夏爾的話我就提不起興趣了,改天再說吧。”
“那可不行。”一把拉住了正打算離開的阿洛伊斯,對方卻像觸電一般的抽回了手。夏爾被他過激的反應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他。
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阿洛伊斯悻悻的轉移了話題,“那就說吧,什麽事?”
“在這有點不太方便。”塞巴斯蒂安微笑着走上前來,“是必須要單獨和您談起的話題。”
單獨。
現在這裏僅僅只有四個人,誰在防備誰,不難得知。
克洛德冷着臉将阿洛伊斯擋在身後,鋒利的視線像是要把塞巴斯蒂安扯碎,這時夏爾卻突然插入了一觸即發的兩人中間,對克洛德說道,“我也有事想要問你,克洛德·弗斯達斯,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今天吹得到底是什麽風?
躲不掉的早晚都會發生,既然如此,不如幹脆就不要再躲。
“走吧,”阿洛伊斯讓步道,“去庭院,那現在應該沒什麽人。”
“老爺?!”
克洛德不可置信的看他,阿洛伊斯卻繞過他徑直走出了宴會會場。那只狡猾的烏鴉跟在阿洛伊斯身後對他輕佻的一笑,克洛德覺得一股怒火徑直沖向頭頂。
但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為這種不值一提的事情發火,這不符合他的作風,于是他穩下心神,在夏爾出聲時将視線落在了面前和阿洛伊斯身形相仿的少年身上。對方冷靜沉着的視線和自家老爺完略帶猶豫的神情完全不同,這個靈魂有着多麽讓惡魔垂涎的味道克洛德非常清楚。
甜美到讓人流連忘返。
***
“把夏爾和那只沒節操的惡魔放在一起你還真是放心,”剛一到庭院裏阿洛伊斯就語氣不善的挑釁道,“小心你的寶貝少爺被蜘蛛吃掉。”
塞巴斯蒂安不怒反笑,“不需要托蘭西伯爵費心,如果發生什麽,我會第一時間通過契約知道。”
“太相信契約這種東西會吃苦頭的。”阿洛伊斯走到花壇邊坐下,随手折下了一朵百合,心不在焉的拉扯着潔白的花瓣。
塞巴斯蒂安看着他低垂的眼睛,了然于胸的勾起嘴角,“比起我,托蘭西伯爵看起來更加心神不寧。”他用誘惑般低沉的聲線問道,“或許是在害怕被搶走什麽?”
句子間若有所指的意味讓阿洛伊斯猛的擡起頭來,塞巴斯蒂安暧昧的輕笑,高深莫測的神情好像是在提醒,不需要掩飾,我什麽都知道。
阿洛伊斯惱火的別過頭,“如果真的被搶走,對你而言同樣也不是什麽好事,沒什麽好幸災樂禍的。”
“的确。”塞巴斯蒂安踱步到他身邊,把他緊緊揪着的百合接了過來。那朵花在他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幹癟,枯黃的花瓣掉了一地,“連自己養的寵物都不能妥善管理,我真為托蘭西伯爵感到寒心。”
“你又怎麽樣呢?”阿洛伊斯站了起來,危險的盯着比他高了一頭不止的惡魔,“有沒有被自己的主人‘妥善管理’?”
“我自然會盡心盡責的為少爺達成期望,和那些總是窺視着別人獵物的惡魔不同,我不會做那種半途而廢的事。”
“很厲害嘛。”阿洛伊斯戲谑的挑眉,“聽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度弄丢過自己契約者靈魂的惡魔說出來的話呢。”
提起夏爾被克洛德奪走的事,塞巴斯蒂安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這筆賬我自然會讓那只蜘蛛加倍奉款。”
“你和克洛德早就認識?”
“算不上早。我第一次見到那只蜘蛛是在一年以前,在紅夫人——安傑利娜·達雷斯的葬禮上,不知道托蘭西伯爵是否還有印象。”
“紅夫人……”雖然對這個稱呼沒什麽印象,可‘一年前’這個這個敏感的時間點讓阿洛伊斯隐約聯想到了什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不會從一開始就、”
“雖然不知道你通過什麽手段得知了少爺失憶的事情,”
塞巴斯蒂安的聲音就像是從遠方飄過來的一樣,阿洛伊斯一句一句聽在耳朵裏,心情卻比料想中鎮定的多。
“托蘭西伯爵不覺得奇怪嗎?只是奪取靈魂而已,怎麽可能丢失記憶。”
“克洛德弗·斯達斯,那只惡魔吃掉了少爺一半的靈魂,連同複仇的記憶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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