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去或不去】

一聲異動驚醒了冥思中的顔夫人,她驟然擡頭,眼中充滿敵意與驚恐,仿佛她一直層層埋藏的秘密突然有了外人闖入的痕跡,只因為一個漏洞就足以洩露她的整個心防。難道是他?顔夫人驚恐地退後一步,這是罪犯在見到原罪方後會有的心慌。沈莊主,十幾年後再次面對,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她現在實在是難以分辨,腦子裏就只是嗡嗡直叫,哪裏是哪裏,今日是何時……

“顔夫人”叫聲中顔夫人的視線逐漸清晰,她忽然大口大口松氣,原來不是他呢!

青眉不耐煩地看着顔夫人臉上戲劇性的變化,她不知道對于一個癡迷了幾十年的人來說一丁點的相似也會讓她瘋狂,何況她沈青眉與她的父親應該是有幾分相似的。

顔夫人又恢複了那個溫和安靜的姿态,柔聲說:“青眉啊,來找臭小子嗎,他出去了。”她說“臭小子”時,滿眼的安慰與舒心,語氣加重但不招人讨厭,青眉不自覺的有些羨慕,爹娘可從來不會這樣對待逐自己。青眉随之撇撇嘴,光顧着吃味,差點忘了正事。前幾日娘交代的去請顔夫人,自己還沒完成任務。今天趁着父親出莊去了,而娘親又有空閑,青眉就想這回一定要把顔夫人請去,也管不了時間合不合适,先去了再說,娘一定是有事找顔夫人,而且事情還不小。最近莊子裏人進人出的,好不平靜,就是她也意識到不對勁。

的确,沈家莊近日人員進出頻繁,傳言也是一波接一波未有停息。前端才有人奔走呼告說玉鑒然已經準備回京,但轉眼間又看見他領着此地的官員來莊裏聽師傅講學,說實話,官員在太淵的職權并不是很大。因為文有沈家莊,武有司夜家,這兩方面的許多事情都由着他們各自打理,官府對此也是默認的。除此之外,牽扯到刑司典獄的案件也不好處置,這裏幫系衆多,捕快的人數再多也難以抵抗幫衆尋事。這樣左右顧慮,官府能決斷的事情就有限的很,大多數也只是一些沒權沒勢沒背景的雜事,深谙官場詭谲的士官也樂得清閑,只要事情不鬧得不可收拾,大有放權之态。畢竟他們都有官命文書在,這裏的人再大膽也不會輕易與官府為敵。畢竟這麽自成一脈的平靜不希望有外界的力量來介入。

今早青帝甫一進入學堂就見氣氛異常,原以為他又是最早,但事實卻是烏壓壓一片的人頭攢動,細語聲不斷。青帝自練武以來,感官的敏感度大增,從雜亂的聲音中,他還是聽出些訊息:玉學長會和幾位高官來旁聽,目的可能是為了挑選資質出衆的學子。

青帝不由嗤笑,這大概又是謠傳。這兩天此類的消息泛濫,但哪次成真過?

師傅一如既往地姍姍來遲

,進院前他先習慣地在學生群中搜尋青帝,然後對他抱之欣慰一笑。青帝是個聰慧靈透的人,自然是對學習不敢懈怠,只是文課繁重,每天都要占去大部分的時間,他還要調劑時間習武。現在他已經不滿足于紙上習武,自從和輕波過招後,他就一直在尋找對手來一場真正的比試。但适合的人何其難找,而且他本身也有不少顧慮:他身份尴尬,目前也是寄人籬下,雖然他有想過帶着顔夫人離開,但這事又需要從長計議。習慣于安逸生活的他們還能再次承受颠沛流離的苦楚嗎?想起幾年前幾近流浪的時光,青帝又是一陣晃神。

坐在青帝身邊的學生拿手肘捅捅他,方才注意到窗外站着幾個人。為首的是玉鑒然,在他身後謙恭拘謹的長得有些發福的人應該是當官的吧,他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不同于學生的心有旁骛,師傅是更加專心一些。也許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他也不提醒學生應當如何,只是按照原定計劃講授學業,當他看到青帝也未受到影響的時候,他的下颌上的細須也微微飄動,顯得年輕意氣模樣。他在經過青帝身邊時用書本在他桌上輕輕放了一下,略有深意的眼神随之飄過,快到讓人差點來不及捕捉。而窗外的人何其敏銳,他早已看到這一份特殊,不由得多看了青帝兩眼。

玉鑒然一行在附近觀光了一周,師傅下堂時還沒看他們回來,幾個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們的學生早已按捺不住,紛紛動作起來。活絡的人不時報告追蹤的地點,随着一聲聲“快了,近了”的言語,他們也越發顯現出期待的模樣。

青帝見師傅收拾好東西離開,就快走幾步追上他,也不說話,就靜靜跟在後面。走過三兩個轉角,師傅驀地停住,然後轉身,神情冷峻地問:“想去京城嗎?”青帝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他确實有考慮過借由玉鑒然的關系去往京城,當然是帶上顔夫人。這樣一來,只要他小心謹慎一些,應該就能在京城站穩腳跟,也不必總是以現在這樣一種隐晦的方式住在沈家。但是世上哪有這樣簡單,其中的牽扯不用多想也知道會是深遠複雜的,他不想剛離了麻煩地又跳進虎潭。再者他也曾問過顔夫人。看她的樣子似乎是不大願意離開。

師傅未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有點意外,不過還是能夠理解。他面色逐漸柔和,說:“我曾經遇到一個和很像的學生,他是第一個吃我教棒的人,而你是第二個。你們像就像在倔強,認定一件事便會不折手段不計一切代價的去完成。”

“那他現在呢?”青帝問。

師傅嘆了一聲:“他現在大概不會像過去那樣意氣風發了吧,人變沉穩了,心思也更加內斂,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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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這些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都是極好的。”

“那您的意思是——”青帝試探地問。

師傅迅速否認:“我沒有什麽意思,關鍵要看你怎麽想,其實你們有一點是不同的。你的性子過于善良,沒有太多的顧慮與包袱,所以很多事,他做得,你卻不行。不是做不到,而是你根本沒必要去做。”

師傅仿佛陷入了沉思,臉上露出淡淡的無奈與遺憾。而青帝則是聽得越發的迷糊了,師傅這樣到底是支持自己去京城還是反對,這是規勸還是警示?

“師傅”大老遠的來了玉鑒然,他近乎半跑着來到他們跟前,身後的官員已經不見,估計是在學堂裏和學生會面。

青帝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他對玉鑒然有些排斥,不單單是因為早前他莫名其妙的一聲“沈少莊”,還因為他身上的氣息太過純粹。那種清澈通透的感覺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一個在官場很久的人怎麽還能保持這份純粹呢?忽然之間青帝有種大膽的設想:是他嗎,師傅口中的人?

玉鑒然已經站定,他收拾一下衣冠,然後工工整整作了一個長揖,擡頭時說:“師傅,學生有禮了。”師傅只是簡單應了一聲,目光已經落在遠處。玉鑒然習慣似地,笑容依舊,還細細詢問師傅近況,不時也與青帝交流,似乎他們是多年未見的至交好友,這一點青帝是不能理解的。按照他現在的身份,他實在不必這麽謙卑,甚至還有些讨好的樣子。

玉說:“師傅您還打算在沈家莊駐教多久呢?”他也就像是随口一說。

“倘若我活得夠久的話,應該和你在朝廷的時間一樣吧。”

玉臉色微微一變,他沒有料到師傅會說得如此犀利,但多年的官場生涯讓他心智已經打磨地恨沉穩了,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這樣沉悶無趣的談話,讓青帝感覺到不自在,他真想快點結束,就在這個時候,遙遙地望見夜少朝這邊走來,他安适淡然的目光看似無意地落在青帝身上,露出笑容,讓青帝頓時覺得安心了不少。

如此想來這天夜少的出現确實讓青帝有一時的感動。後來他會想:夜少真是無所不在,雖然有時候他都不怎麽說話,但細細想來竟然在很多場合他都是在的,很多事情,青帝都是和他一個度過的。

似乎是不認得夜少,兩人互相客套問候,夜少很擅長客套,只要玉願意,他就能交談下去。師傅提前離開。青帝原也想離開,但玉提議說讓他們見一些朋友,還說他們一定會感興趣。夜少并沒有拒絕,看樣子是打算去見一見了,也許是擔心這個玉鑒然會诓了夜少,于是青帝也留了下來,堅決陪在夜少身邊,算是為他增加底氣。

作者有話要說:師傅口中的那個人會是玉鑒然嗎?夜少似乎無所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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