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咔嚓——”

牆角堆着的柴火被踩斷,在雪夜裏發出清晰的聲音。

站在林真對面的男人吓得猛地轉過身,下一秒就看到一個到他腰上面一些的小孩子提着把磨得铮亮的斧子,沖着他就劈過來。

男人屁滾尿流地往旁邊躲,邊躲邊向林真求救:“真兒!真兒快拉住這顧崽子!要出人命了!”

顧栓子大斧子揮舞得一點都不留手,追得男人抱頭鼠竄。

而他臉上的表情很冷靜,冷靜得仿佛手裏拿的不是能要人命的斧子,手底下砍的也不是人。

林真心頭一緊:“顧栓子!”

顧栓子腳下停了一瞬,林真趁機從後面抱住他,牢牢握住他手裏的斧子:“你在幹什麽,你不要命了!”

林真想想都膽寒,這麽小的孩子,到底哪裏來的那麽大的氣性,提着斧子就能像砍瓜切菜一樣往人身上招呼。

顧栓子被抱住掙紮不出去,回頭一口唾沫吐在林真的衣服上,眼裏像藏着兩團燃燒的烈焰。

被他追得滿身冷汗的男人一看他被林真困住,氣喘籲籲地走過來,揚着巴掌就要往他臉上招呼。

林真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今天晚上那些話我就當沒有聽過,從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他剛才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出來上個廁所,怎麽就被一個突然竄出來的人影拉着手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現在逐漸回過味兒來。

這個男人應該是原本的林真找的姘頭,兩人打算趁着顧大死了家裏一團亂,卷起顧大的財産一走了之。

可現在的林真已經不是原身了,別說他做不出卷別人財産跑的事,就憑這個男人一口一個真兒,還是想睡他的那種關系,林真就一身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

滾滾滾滾滾,滾得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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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被他踹中了肚子,望着他的目光不解極了:“真兒你怎麽了,咱們不是說好的嗎?!”

他一說話,被林真從後邊抱着的顧栓子就拼命地掙紮着要去劈他,像個小牛犢子一樣橫沖直撞。

突然,漆黑一片的右廂房亮起了燈,聽到動靜的馬氏和周濤從床上起來。

男人做賊心虛,一看屋裏還有別人,也不等林真回他的話了,轉身就溜。

所以馬氏和周濤出來後就只看到林真和他懷裏奮力掙紮的顧栓子:“你們兩個這是做什麽?”

待馬氏看到顧栓子手裏的斧子,大叫一聲連忙跑過來:“作孽啊,栓子,快把斧子給我,傷到你可怎麽辦!”

馬氏和林真一起動手,總算把他手裏的斧子給搶了出來,等到馬氏把斧子放回旁邊的雜物堆裏,林真才把顧栓子放開。

他狠狠推開身後的林真,跑到周濤和馬氏身邊,冷冷地道:“舅舅舅母,我跟你們去你家住。”

這幾天口水都要說幹,但還得沒得到他一句話的周濤和馬氏喜不自勝:“好,等把你爹頭七操辦好了,咱們就回去。”

被推開的林真望着站在一塊兒的三人,微微皺了皺眉,他問顧栓子:“你想好了?”

這孩子明顯把那個男人說的話當了真,認為自己要和那個男人謀奪他爹的銀子,所以不信任自己,要跟周濤和馬氏走。

林真不覺得他這樣做有什麽不對,畢竟那可是他親爹,他和顧大的感情又深厚,親眼目睹了剛才的事兒不信任自己也是正常的。

顧栓子一雙眼睛盯着他,什麽也沒說,轉身回屋。

留在原地的馬氏和周濤望着顧栓子進屋的背影,又看了看林真,也沒說什麽。

第二天一大早,請來幫忙的幾戶人家都來了,蘭大娘和陸大娘淘米洗菜,男人們則跟着林真顧栓子還有先生去顧大的墳上,先是念幾本經,再給顧大的墳上添一層土。

這塊地是先生挑的風水地,前面能夠望見整個大田子村,後面是連綿的山。

顧栓子按照先生說的跪在墳前面,用手捧着土往顧大的墳上添。

等噼裏啪啦的鞭炮一響,就被先生拉起來,今天的活兒到這兒就完了。

林真走在下山的人群的最後頭,對前面幾步遠的顧栓子道:“你要去和你舅舅舅母住也是可以的,但你爹留下的東西還是按照我那天說的,把大頭存在鎮上的銀莊裏,讓信得過的人保管着銀票,并且立下只有你才能動的字據,身上留點小銀子就成。”

“拿給你保管?”顧栓子回頭,陰郁地看着他。

林真搖頭:“就算沒有昨天晚上那事,我也不會保管的。”

“問問村長或者族裏德行較好的長輩吧,他們經的事多,辦起來也比我穩妥。”

顧栓子沒想到他竟然敢提昨晚上的事,那可是他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他都不知道林真有什麽臉面在自己面前說這些。

但是他知道,林真剛才這些話是對的,父親留下的銀子不少,他不可能把全部的現銀帶去舅舅家,最好的就是按照林真發法子,換成銀票揣起來。

這也是那天他聽到林真這番話後打算跟林真一起生活,不去舅舅家的原因。

那時候他以為,林真是真的在為自己打算。

說了幾句話,兩個人就各走各的,回等回家去招呼完幫忙的人吃完飯,送走煮飯的蘭大娘和陸大娘,家裏才徹徹底底地歸于平靜。

因着顧栓子答應去自己家,馬氏和周濤臉上都帶了一點笑,在給顧栓子收拾他穿的衣服褲子和鞋子。

這些東西顧栓子從來沒缺過,一年四季都有好幾套,最新的則是今年的棉衣棉褲,厚厚實實的叫人看着就暖和。

林真叫住顧栓子:“你跟我來。”

然後帶着顧栓子去他和顧大的卧室裏,拿出床底下一個瓦罐裏的木匣子,順手把這幾天記賬的本子也拿上。

他坐到椅子上,對顧栓子道:“這是你爹留下的東西,當着你的面,我給你點一遍。”

屋裏頭給顧栓子收拾東西的馬氏和周濤也被林真叫過來了,顧大有錢是衆所周知的事情,與其日後牽扯不清楚,不如現在就清清楚楚地算。

他望着顧栓子和馬氏兩口子道:“家裏所有的錢都在這裏,除了辦理喪事用了一些,我一文錢都沒動用過。”

邊說,他邊打開匣子,只見最上面是一些碎銀塊,把碎銀塊撿到桌子上後則是十幾個大的銀元寶,銀元寶下面則是兩錠金元寶和一些金簪金镯子金戒指,以及這棟房子的地契。

在這個莊戶人家一年産出四五兩銀子,二兩銀子就能舒舒服服過一年的時代,桌子上的金元寶銀元寶無異于一筆巨款。

周濤和馬氏的目光無法自控地落在上面,又看向顧栓子。

顧栓子則估算着這裏的銀子和父親以前給自己看的,發現少的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也沒有說話。

古代的銀子都是用稱稱重的,林真去拿稱過來,先稱碎銀子:“這兒總共九兩。”

老式的稱林真會用,稱得不偏不倚,還把稱杆放到三人面前,三人看過之後都點頭,覺得沒問題。

然後林真把碎銀子放到一邊,再稱十七個一樣大的銀元寶裏的一個,正好十兩,加起來就是一百七十兩。

最後稱金元寶,也是十兩一個,但是一兩金十兩銀,換算下來就是兩百兩。

剩下的金簪金镯子金戒指,稱下來也有十二兩。

這些東西全部加起來,總共四百九十九兩銀子,以及現在的青磚大瓦房,只要顧栓子不要做什麽敗家的事兒,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完全沒有問題。

林真把元寶都撿回箱子裏,只留下九兩碎銀,對顧栓子道:“你雖然是去舅舅家住,但還是顧家的兒子。”

說着,他望向馬氏和周濤:“他是個男孩兒,又是長身體的時候,他舅母舅舅平日裏多給他吃的東西,衣裳鞋子也不用太省——”

他話還沒說完,馬氏就道:“你就放心吧,短了自家兒女我都不會短了他的。”

“談不上什麽短不短的,”林真接住她的話,“他的情況你們也知道,他父親只有他一個,留下的東西自然也只有他一個人繼承,別說他一個,就是再來三個五個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是是,我們知道。”可不是,就匣子裏那些銀子,怕是一輩子都花不完了。

林真繼續道,“他雖然是住那兒,但總歸要回來,不能像你膝下的兒女一樣永久地孝敬你,所以我想了想,就當是托你們照顧他,一年給你們四兩銀子如何?”

馬氏和周濤面面相觑,“這……”

顧栓子也看向他。

“這不好,”馬氏緩過神來,“我們怎麽能要他的銀子,他一個孩子能吃多少,使不得使不得。”

周濤也是這樣的說法:“我們不要,我們養他是情分。”

林真道:“我知道你們都想栓子好好的,但沒得讓栓子抱着錢,看着你們吃鹹菜的道理。”

“而且銀子的大頭我打算給栓子存到銀莊去,規定他到了一定的年歲才能取出來,以免中間有什麽岔子。”

“存什麽銀莊,還是放自己身上才安全,”馬氏想起村子裏之前的事兒道,“我們那裏有家人,也不知道從哪裏聽的把錢存到銀莊穩妥一些,哪想到沒多久那銀莊就垮了,好多人存進去的銀子拿都拿不回來,那家的老太太老頭子都差點喝藥死了。”

林真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市面上大大小小的銀莊多,我們要找那種開的年歲長,老字號,在其他地方也有店面的大錢莊。”

“不然這麽多銀子帶在身上,要是掉了或是遭了賊,那才是一場空。”

他說的話一套一套的,馬氏和周濤都沒念過書,琢磨着反正這銀子只要不落在他手裏就行,遂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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