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林真和林小幺的小推車一放在那兒就遭到了周邊鋪子明裏暗裏的打量,還以為是妪舄來跟自己搶生意的。
直到看到他們拿出來那些東西,才知道原來是賣吃食的。
賣吃食的他們倒不介意,反正這條街上都是開了十幾年幾十年的鋪子,味道不好食客根本就不買賬。
泥爐火力越來越大,煮得陶罐裏的辣湯和清湯咕嚕咕嚕冒泡,多種香料混合的味道霸道地随着風散開。
林真瞧着眼睛四處轉,滿面擔憂的林小幺,問他:“你想吃麻辣的還是清湯的?”
“……”林小幺都快擔心死了,一個上門問的人都沒有,要是賣不出去怎麽辦!
他諾諾地道:“吃麻辣的。”
林真給他煮了滿滿一大竹筒,這竹筒裝東西的法子是他想出來的,畢竟他們這個小推車又不像其他店鋪那樣能夠提供随時洗幹淨的碗筷,而且乍子街的客人都是有些小錢的,肯定也不喜歡站在路邊吃東西。
用竹筒就不一樣了,先鋸成一頭空的一段段的,把裏面的白膜洗幹淨,不僅看起來幹淨,還能夠提供帶走的服務,兩全其美。
林小幺也餓了,林真一端過來就開吃。
炖得恰到好處入味徹底的蘿蔔,有嚼勁的幹筍和蘑菇,還有略微帶點肥的五花肉,脆脆的豬耳朵,以及經過林真處理後嫩得不得了的雞肉。
林小幺吃得香極了,嘴巴被辣得又紅又腫,但就是停不下來。
而就在小推車旁邊的鋪子的掌櫃終于忍不住了,吞了口口水,走到小推車前面:“這個小哥兒,你這東西怎麽賣的?”
第一感想,掌櫃的覺得這推車看起來小,但還挺感覺的,第二感想,則是心頭跳了一下,這小哥兒長得可真是非同一般。
不過掌櫃的和妻子感情好,這小哥兒和自家的孫子一般大,也只是感嘆了一下,注意力很快被翻滾着的麻辣燙吸引。
林真道:“菜一文錢一串,肉三文錢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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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掌櫃的道,“這價錢可不便宜,三文錢都能買一個雞蛋了。”
“吃的就是這個味兒,”林真道,“我保證您絕對沒有不會在其他地方吃到同樣的。”
掌櫃的笑笑:“口氣倒是不小,那想給我來兩串蘑菇兩串竹筍,再來一串蘿蔔。”
他自己是經常吃肉的,對雞肉豬肉都熟悉得很,看了半天愣是沒認出來這是什麽,指着道:“這是什麽?”
林真看了一眼,邊把他點的蔬菜拿到手裏邊道:“是豬耳朵,口感很好,脆脆的。”
這年頭誰家會吃豬耳朵,看起來那麽慎得慌,掌櫃的給林真豎起大拇指:“不要這個不要這個,就拿四串豬肉兩串雞肉吧。”
“好嘞,”林真也不勉強,問他,“您要吃麻辣的還是清湯的?”
“麻辣的!”剛才那個小姑娘吃的就是麻辣的,看起來那麽好吃,他也要嘗嘗。
很快,他點的串都煮好了,林真拿了個大號的竹筒來裝,往裏面加了一勺半湯,再加點切好的蔥,遞到掌櫃的面前:“您慢用,謝謝光顧,好吃再來。”
“不用你說,好吃一定會再來的。”當然,要是不好吃也就這一次了。
掌櫃拿着特意留了一截把手的竹筒,被味道勾得迫不及待地回到店後邊的小院兒裏,揚聲叫自家媳婦兒:“快過來嘗嘗這個新鮮的東西,看看好不好吃。”
掌櫃媳婦不是他們這裏的人,在更南邊,這麽多年還是不能适應這裏的夏天,每年這個時候都吃不好睡不好。
一聽說他拿吃的東西胃裏就不舒服,渾身都在抗拒。
然而下一秒一股霸道的味道竄進鼻子,濃郁,但是一點也不膩人,只叫人口水泛濫。
她走過去看了下竹筒裏的簽子:“這是什麽東西,味道還挺新奇的?”
見消瘦了不少的她居然真的有了興趣,掌櫃發連忙道:“是今天新推賣的,叫麻辣燙,你快嘗嘗,要是好吃我再去買!”
他拿着一串筍幹,削得圓滑竹簽子上總共就兩塊筍,被鮮亮的紅湯包裹着,濃郁的香氣四溢。
掌櫃媳婦見是筍幹,便張嘴吃進去,一瞬間,麻,辣,鮮,香幾個味兒在嘴裏碰撞,一瞬間直沖天靈蓋。
她不用掌櫃的喂了,自己拿了一根簽子,這次卻不是筍幹,而是一塊帶着皮的雞肉。
她因為苦夏對油膩的東西很抗拒,但剛才筍幹的味道實在太好了,遲疑了一下還是把簽子往嘴邊送。
經過特殊處理的雞肉鮮嫩無比,但又帶着雞肉特殊的味道,是她從前吃的哪怕再嫩都有些柴的雞肉不能比的。
她眼睛亮起來,手和嘴都停不下。
掌櫃的在旁邊看着自己媳婦吃得嘴巴紅彤彤,臉上都帶了些舒适的樣子,幾次伸出手都收了回來,最後,望着空空的竹筒裏面那些湯,大手一揮對家裏的廚娘道:“給我煮碗面!”
有了掌櫃這一個勇于嘗試的,那些被香味吸引的觀望者也紛紛按耐不住。
“我要三串雞肉一串蘿蔔一串蘑菇!”
“我要氣串豬肉五串雞肉兩串筍幹!”
“這個豆腐果兒不錯,再給我來兩串!”
“……”
今天第一天開張,林真也不敢做多,哪想到生意出乎意料的好,看到穿好的串沒了他趕緊叫林小幺穿串,到了下午三點左右,連這些串也賣得一幹二淨。
望着小推車前面的幾個人,林真道:“你好意思各位,今天都賣完了,不過我明天還是在這個地方,大家要是想吃明天再來。”
自己端了一個老大的碗,準備好好嘗嘗老友口中的好滋味東西的胖乎乎中年男人眉毛都耷拉下來,往裝湯的陶罐裏看了又看,确定裏面真的什麽都沒有了:“老板你做得也太少了,我這想吃吃不到太難受了!”
沒有人不喜歡自己做的被誇獎,林真忍不住笑:“實在不好意思,明天一定多做一點。”
後面來的這些人大多是看到那些先買的人的反饋來的,見到麻辣燙真的沒有了很快就散了。
早上走了三個小時,賣東西又站了大半天的林真已經很累很累了,但是低頭看到那個裝銅板的小箱子,頓時又有了力氣,對林小幺道:“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回家!”
饒是林小幺這個做慣了農活的,也累得夠嗆,連連點頭。
收拾完東西,把泥爐裏的木炭用水潑滅,林真和林小幺推着小推車回家。
又是三個小時的路程,從太陽還沒下山走到天幕黑透,因着小箱子裏裝着一天的收入,林真和林小幺一路提心吊膽的,直到快到村子口才松了一口氣。
兩人剛把推車推過村子口的小土坡,前面突然出現一個火把,林大哥和林阿父小跑着上來,把火把遞到林真手裏,接過他和林小幺手裏的推車。
林大哥道:“你們要是再不回來,我和阿父就要去找你們了,怎麽樣,路上沒事吧?”
林真什麽話也不說,只道,“咱們回家!”
小推車在林大哥和林父手裏像個小玩具,哐當哐當很快推進林家的栅欄門。
林真把下面的小木箱抱起來,走進屋子裏,“哐”地一下把箱子放到桌子上。
擠得滿滿當當的林家衆人的目光一下子被這個動靜吸引到,年紀還小的林槐香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跟林真可熟了,走到桌子邊搖了搖他的衣袖:“姑姑姑姑,這是什麽呀?”
林真挑了挑眉,拍拍箱子:“都是錢。”
說着,他順手把牆邊靠着的簸箕拿到桌子上,打開木箱的鑰匙“嘩啦”一聲将裏面的銅板倒下去。
黃黃的銅板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在簸箕裏鋪了厚厚的一層。
滿屋子的人都驚呆了,眼睛瞪大,嘴巴張開。
林真叫林阿爹:“阿爹,你拿點麻線來,我把這些銅錢輕點一下串起來,看看總共有多少。”
“……”林阿爹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些銅錢,趕緊自己的頭像被木棍狠狠敲了一下。
他是誰?
他在哪兒?
他要幹什麽?
直到林真叫了兩三次他才反應過來,手腳都有些不靈便地轉身去拿麻線團。
把麻線團遞給林真,他指着那些銅錢:“這……這些……”
“對,都是今天賺的,不過還要把買香料的錢買肉和菜的錢出來才能算出真正賺了多少。”
“肯定賺了!一定賺了!”那個木箱子做的時候林阿爹就看過了,那麽大,銅錢都快裝滿了怎麽會不賺錢!
就是……
望着屋子裏的人,林阿爹有點摸不準林真的意思。
都說財不外露,他這樣大刺刺地把銅錢倒出來,到底打着什麽小算盤。
林真坐在桌子邊,招呼今天已經被他調jiao了一天的林小幺:“過來跟我數一下,一百個做一串。”
臨時突擊一天的林小幺點頭:“好。”
“叮當——”
“叮當——”
一個個銅板穿進麻線,滿一百之後就放到一邊。
也不知道數了多久,林真揉了揉脖子,把最後一枚銅板拿起來穿進麻線:“終于完了,我來數一下總共有多少。”
“一,二,三,四……”
“十一,十二,十三。”
“加上我剛剛穿好的最後那一串,總共一千三百五十文七文錢,也就是一兩三錢零五十七文。”
“除開香料錢,買菜錢,買肉錢,純利潤有……”他飛快地算了個減法,“五錢銀子。”
這裏面香料占了最大的一部分,但香料也用得最少,那天買回來的還剩一半,還能再用兩次。
這樣算起來,純利潤還要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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