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眺望月球五
第30章 眺望月球 五
陳朽沒聽清他說什麽,謝競年又說了一遍,結果比氣音還差點,幾乎快發不出聲兒了。
“嗓子怎麽了?”陳朽啧了一聲站起身,左手掐着謝競年的下巴讓他稍稍仰起頭,“張嘴。”
嘴巴和嗓子連着似的,只要嘴張大了點兒,嗓子就疼。謝競年硬是挺着沒吭聲,等陳朽看完,嗓子已經疼到有些合不攏嘴了。
陳朽又問他吃藥了麽。答案當然是沒有。要是及時吃藥他大概也不會這麽嚴重了。
陳朽态度一如既往的強硬,說一不二,給謝競年套上衣服就拉着人往外走鎖上門。
淩晨的街道空空曠曠的,謝競年和陳朽一塊兒見過很多次。夜晚的涼風湧入鼻腔,讓他的嗓子稍微好受了些。
車子很快就來了,是陳朽叫的滴滴。
司機師傅也是個愛說話的,剛關上車門就開始試圖和他倆聊天。
但這倆人,一個嗓子疼不想說話,另一個哪都不疼也不想說話,誰也沒搭理他。
司機師傅尴尬地收回視線,一時間車裏安靜得只有發動機的嗡嗡聲。
謝競年看了眼正望向窗外的陳朽,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條微信。
拿在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陳朽看到消息後瞥了謝競年一眼,就着為什麽這麽晚還沒休息的問題回複他:“顧客要天亮之前做完。”
前頭的司機師傅聽見他說話詫異地往後視鏡看了一眼,好像是想不通他為什麽突然間自言自語。
所以陳朽大概是剛忙完工作,回家沒看見謝競年,立馬就來找他了。
謝競年垂着頭掩飾自己抑制不住勾起的嘴角,又發消息問陳朽為什麽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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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陳朽沒說話,而是同樣打字回複他:關你屁事。
這幾天挨着新年的頭兒,街上人來人往,全都吆喝着置辦年貨。
春運浪潮太過擁擠,他們迫不得已租了之前看上的那輛suv。車裏的空間不算寬敞,陳朽的一雙長腿伸展不開,他坐在那兒膝蓋頂得前座的皮質靠背深深凹陷進去。
陳朽和謝競年并排坐在最後面,兩人離得很近。後者看了看自己的膝蓋,離前座還留有點兒空隙。他不動聲色的往前挪了挪屁股,讓自己的膝蓋也抵在前邊靠背上。
陳朽拉下黑色棉線帽折上去的寬邊遮住眼睛,從鼻腔裏洩出帶着笑的氣音讓謝競年羞紅了耳朵。
大概每個男孩兒心裏都有一個憧憬,希望自己将來能夠長得很高。謝競年一米七幾,不算特別高,但在同齡男生裏也還湊合夠看。
他又悄咪咪瞥了陳朽一眼。他才剛到朽哥的肩膀——還不知道朽哥多高呢,應該快一米九了吧。
一行人裏只有周衍同和袁方衡有駕駛證,他們倆坐在最前面輪流開車。
于寧坐在中間,右手邊的座位空出來放着電吉他和貝斯。他昨晚上大概是熬夜打游戲了,從上車就開始睡,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呼嚕,外加間歇性磨牙。
周衍同被他磨得頭皮發麻,連連回頭去看:“這孩子是不是肚子裏有蟲啊,我聽說小孩兒磨牙多半都是這個引起的。”
袁方衡一邊開車一邊回他:“明個給他買點打蟲藥吃。”
“我看行。”周衍同轉回身子繼續和袁方衡閑聊,“他牙不疼麽,磨多使勁兒能這麽大聲呢。”
“不知道。”袁方衡估計也沒遇過這事兒,覺得新鮮,頻頻透過後視鏡看于寧的睡臉。
謝競年倒是早就習慣了。謝老三打呼嚕磨牙放屁說夢話樣樣都占,那兩扇破門板兒根本就擋不住。
前頭兒的周衍同掏出手機,先是錄了一段于寧閉眼打呼嚕的視頻,随後又把鏡頭轉向自己,拍vlog似的對着鏡頭說話。
“這是我們的鼓手兼司機,車技一流。”
下了高速,袁方衡目不斜視,只空出一只手在鏡頭前揮了揮。
“剛剛打呼嚕那個是我們樂隊的貝斯手,還是個讀高中的小孩兒。”
鏡頭很快又對準了謝競年。
實在是猝不及防,謝競年下意識躲了一下,不大的臉盤藏在車座後面,只露出一雙眼睛還看着周衍同。
周衍同探着身子過來,一下樂出了聲兒:“這也是個小孩兒,我們的預備吉他手。”
陳朽靠着車窗,半張臉蓋在黑色帽子下。他大概有所察覺,在鏡頭移到他那兒時胳膊動了動,擡起來沖着周衍同比了個中指。
“靠。”周衍同仗着陳朽看不見,也回敬了他一個中指,直直豎在鏡頭前占了大半屏幕。
“周衍同,你要是想死就直說。”陳朽側了側身子,掀開帽子一角,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周衍同手抖,手機沒拿穩晃了晃,吐槽道:“你下巴上還長眼睛了?”
陳朽冷酷無情:“再吵你就滾下去。”
他們這次要去的live house在一個商場裏,人滿為患,幾乎找不到停車位。
周衍同去停車,其他幾個就拎着東西在商場裏轉悠。
謝競年已經很久沒有逛商場了。上一次去還是陪着賈飛塵給付雪挑生日禮物。
一樓大多都是些品牌店,還有星巴克和麥當勞。
于寧剛睡醒,下車時被冷風吹了一下,整個人都蔫蔫的沒精神,背着貝斯慢悠悠地墜在謝競年身後。
“咱們去麥當勞坐會兒呗。”于寧拽着謝競年往一旁使勁兒,不讓人再繼續往前走。
謝競年本來就背着電吉他走不快,再一被他拽住根本沒法動,嗓子啞着喊人:“朽哥……”
陳朽大概接收到了他的求助信號,伸手揪着于寧後脖頸的領子硬是把人帶到了另一邊。
Live house門口立着一個告示板,印着每支樂隊演出的時間。謝競年在上面還看到了姚奚他們,就排在明天那場,比反刃要晚一天。
周衍同手指點在桃色CD四個字上:“喲,這不巧了麽。”
于寧不認識姚奚他們幾個,湊過來摩拳擦掌,有些興奮地問是不是反刃的死對頭。
周衍同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你腦瓜子裏勾芡了?”
“你別老k我腦袋!”于寧捂着後腦勺,活像只炸毛的貓,氣得一蹦三尺高。
“是,k腦袋長不高是吧?”周衍同變本加厲按着他的頭頂,還把手肘搭在上面,把它當做扶手,“你從哪聽來的?這麽迷信。”
又突然點到了謝競年頭上:“你看我弟弟就不迷信,所以他長得比你高。”
于寧不死心,非說自己比謝競年高,要背靠背和他比個頭。最後于寧憑借他翹起的“髒辮”略勝一籌,樂呵呵地開着屏去臺上調試設備。
觀衆入場,烏泱泱地湧進場地,不過幾分鐘就幾乎填滿了臺下的空白。
謝競年抱着電吉他等陳朽給他調整,只要略微一低頭就能看見下面觀衆的頭頂——離得實在是太近了。雖然中間隔了一小段安全距離,但他還是生怕一個不小心踢到臺下人的腦袋。
“發什麽愣?”陳朽走過來扯他電吉他的線,“擡腳。”
直到演出開始謝競年都處在一種夢游的狀态裏,熱氣湧上了頭,暈乎乎的,鼻腔裏噴出的呼吸也變得滾燙,嗓子紅腫火辣辣地疼。
這一個月時間裏他反複練習了無數次這幾首曲子,真正上臺時卻全都變成了反射性肌肉記憶。
他一點兒也記不起譜子。耳邊是略顯混亂嘈雜的貝斯、人聲、鍵盤旋律的混合。這和在練習室裏完全不同,他根本聽不清整首歌,眼睛在黑暗裏被頭頂的燈光打亮失了焦點。臺下人頭攢動,一雙雙看着他的眼睛和高舉着的手機攝像頭全都讓謝競年無法思考。
他能感覺到自己彈錯了好幾個音,但他大腦和手之間的連接莫名其妙地斷了開來,不受控制。
他僵着脖子有些慌亂地去瞥站在身旁的人。陳朽扶着立麥,視線落在前方,低沉沙啞的嗓音從音響裏傳出,最後彙入謝競年的耳朵裏只剩一串磁性的波紋。
謝競年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在他聽到一陣沉穩有力的鼓點後才找回思緒。
袁方衡這個人不愛說話,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覺得和他們有代溝。也正是因為時間的沉澱才讓他整個人變得格外成熟穩重。雖然他在樂隊裏幾乎沒什麽存在感,但此刻他的鼓卻像練習室裏的節拍器一樣讓人安心。
演出結束後謝競年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電吉他拿在手裏直打滑往下掉。
紅白相間的電吉他。
不知道陳朽第一次上臺演出時是不是也像他一樣緊張,手足無措。
他用力握了握琴頸,小心的把它裝進琴包裏。
謝競年嗓子依舊發緊,就連吞咽口水也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他在腿側擦了擦手心裏的汗,掏出手機想和陳朽說說話。
他們之間最後的一條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陳朽的那句關你屁事。聊天界面輸入框裏的光标閃爍了很久,最後歸于沉寂,一個字兒都沒發出去。
他有什麽可以和陳朽說的呢。說他剛剛在臺上有多緊張、出了多少錯,亦或是毫無意義的閑聊幾句?
謝競年覺得剛剛在臺上的上頭勁兒還沒過去,心底裏也跟着發酸。看着陳朽越走越遠的背影,酸得他只能通過深呼吸來抑制眼睛裏快要凝出的水珠。
有什麽好哭的?朽哥不喜歡別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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