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将逝三
第36章 将逝 三
盛夏的夜晚偶爾有溫涼的風吹過,但站在路燈光影下的陳朽依舊滿頭是汗。
汗水順着他挺直的下颌線滑下,還沒來得及滴落就被他随手擦去了。
謝競年在即将到人跟前的時候放慢了腳步。
陳朽倚靠在摩托車上,扭頭看他,一雙眼裏映着燈光顯得格外明亮。讓謝競年不禁想看自己映在他瞳孔裏會是怎樣的畫面。
“吃飯了麽。”陳朽隔着鐵栅欄看他,眼神緊緊盯着,像是怕獵物逃跑的獵豹。
“吃了。”謝競年單手抓着栅欄,心潮翻湧,完全不敢擡頭和人對視。
結束了一個很普通、很無聊的對話,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即使沒有看着陳朽,謝競年仍然能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就像白日裏灼熱的太陽,完完全全地覆蓋到了他的每一處,燙得他後背都出了一陣泥濘的汗水。
“擡頭。”陳朽說。
謝競年順着他的話擡起頭,直直迎上陳朽的眼睛。
陳朽走近他,花臂從鐵栅欄的縫隙探進來,略微粗糙的拇指指腹略過謝競年的下嘴唇,手下力氣不輕,聲音卻呢喃似的低沉:“怎麽又出血了。”
“我……”
陳朽觸碰過的小傷口早已經不疼了,只有酥麻的癢意層層滲入胸口。謝競年的聲音因為陳朽突如其來的親昵有些發顫,“我不小心咬的。”
陳朽低低應了一聲:“嗯。”
這片區域除了集訓基地就是連綿的樹林,樹林背後是一條流經兩省的江。安靜的環境裏謝競年能聽到江水奔湧、風吹過樹葉,以及陳朽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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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心又被汗水濡濕了,抓着栅欄的手不住往下滑落。
陳朽又突然開口問他,是不是抽煙了。
謝競年理所當然地想都沒想,一口否認。
陳朽笑了一聲兒,手又探進去,食指和中指并攏,橫在他的額頭,彈了他一個腦瓜崩:“跟這兒蒙我呢?”
“就半根兒。”謝競年捂着額頭,忍不住辯解道,“我去接你電話來着,沒抽幾口就扔了。”
“嗯。”
陳朽興許是站累了,又退回去靠着摩托車。謝競年的視線也跟着他移動,瞥見摩托車後座位置放了一把立在地上的琴包,應該是吉他。
謝競年好像知道了什麽秘密似的茅塞頓開:“朽哥你在這邊有活動嗎?”
“什麽?”陳朽順着他的視線看見吉他,頓了一下,又點點頭,含混不清地應下。
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謝競年都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陳朽不是專門來看他而失落,還是該因為陳朽有活動還不忘來看自己而感到高興。
“朽哥,我想聽你彈吉他。”謝競年扒着鐵栅欄,臉也一起貼在上面。
陳朽上前兩步,皺着眉把他推回去:“髒。”
還是那把紅白相間的電吉他。陳朽靠在那兒,指尖撥弄琴弦,帥得謝競年面上發熱。
電吉他不插電彈奏時的聲音很小,蟬鳴陣陣,雜音重重,旋律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實際上謝競年就是沒聽見。他完全不知道陳朽在彈什麽,光是陳朽站在這為他彈琴就沖得他頭腦發昏了。
一曲畢,陳朽問他聽清了麽。
謝競年連連點頭,卻在陳朽後一個彈的哪首曲子的問題上啞口無言。
“小傻逼。”陳朽啧了一聲收起吉他裝好,“就知道騙我,嗯?”
陳朽興許也覺得隔着道栅欄彈吉他這種事兒很傻逼。側身時謝競年清楚地看見他的耳尖兒悄然紅了一片,連帶着耳垂上純黑的十字架好像也被染上了顏色。
為期一個月的夏令營即将結束,謝競年還沉浸在夏夜裏那段什麽也沒聽清的旋律中。
集訓後回到學校上不了兩天課就要迎來省賽,謝競年想回去後和陳朽在一起多待一會兒,所以最後這幾天死了命的學習。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陳朽對他的學習成績格外在意。來集訓之前就有的沒的提過好幾次有關省賽獎項的事兒。
謝競年不管那麽多。朽哥希望他拿獎,那他就拿。
以前謝老三剛甩手不管他的時候,他得自己想辦法賺錢才能填飽肚子。
他幾乎放了學就去店裏打工當服務員。等到後半夜再去網吧負責端東西送水,要一直熬到淩晨四五點。有時候趕上網吧人少,他還能在包間裏睡上一個來小時,然後再去學校上課。
所以謝競年特別能熬夜。熬到他五個室友都睡得打呼嚕、熬得窗外都天光大亮。
陳漢霖睡的早也醒的早,一開始他以為謝競年是一早就起來偷偷學習,結果一看人滿眼的紅血絲和眼下的青黑頓時悟了。
他沒敢跟謝競年說話,怕打亂人思路,從桌上拿起煙盒就要往老地方跑。
“我也去。”謝競年大概一天一夜也沒喝水,說話時喉嚨口又幹又澀,嗓音沙啞。
陳漢霖被他突然發出的聲音吓了一跳,猛吸了幾口煙也沒緩過來勁兒。
謝競年一手夾煙,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陽穴,眼睛合上半晌再睜開,眼球酸澀得發燙。
“诶。”謝競年碰了碰陳漢霖的手臂,“不好意思啊。”
“啥?”陳漢霖剛剛溜着號兒,被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得直發蒙,“有啥不好意思的啊?”
謝競年深吸了一口氣,煙霧從唇間逸出,飄忽着向上,在即将碰到天花板時消散:“剛吓着你了。”
“啊,沒事兒。”陳漢霖哈哈笑着,“咱是明天早上走不?”
謝競年剛一點頭,陳漢霖就笑得更開心了:“終于能走了我靠,這破地方憋了我一個月了。”
說着說着又小聲嘟囔:“白花錢,就他媽來受罪了。”
謝競年在回程的客車上睡了一路,出校門時還腦袋暈着。
他掏出手機給陳朽發了條消息,告訴他自己已經到學校了,正要回家。
陳朽發了條長語音過來。大概意思就是家裏的鎖前兩天壞了,換了一個新的,他回家進不去門。
「你來店裏。」
緊跟着發來的是一個定位——是陳朽的那家紋身店。
謝競年的手指虛虛按在那一處小标記上,沒忍住勾起了嘴角。這個地方他偷偷去過很多次,但從來都沒敢進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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