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自由主義三
第66章 自由主義 三
劉宇恒加入反刃的第六個月,樂隊粉絲數量漲到了三十萬。當然,這裏面包括前經紀人遺留下來忘記回收的十幾萬假粉,也包括劉宇恒憑借一張臉從音樂綜藝裏帶回來的一部分粉絲。
這也是這個月劉宇恒提起的第三次。他說想要陳朽考慮一下和唱片公司簽約。
謝競年躺在沙發上,蓋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睡得正香。
陳朽看了眼劉宇恒,示意他小點聲兒。
同樣也是第三次,陳朽一口否決。
“為什麽?”劉宇恒急得在廚房狹小的空間裏團團轉,“不簽約哪兒來的出路!你陳朽就甘心一輩子窩在地下嗎?”
舌尖抵在上颚,陳朽指腹摩挲着吊墜微涼的金屬邊緣,突然又有些想抽煙了。
他随手洗了個蘋果扔給劉宇恒讓他削皮。
“不想簽。”陳朽深吸了一口氣,眉目間有些疲憊。
于寧和袁方衡還在反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去唱片公司看了拟好的合同。
當時的袁方衡跟陳朽說,他因為工作調動要去外省,但如果簽下唱片公司,他會一心一意地做樂隊,辭掉工作。
一個好的鼓手在資源稀缺的搖滾圈兒裏相當于有價無市的珍寶。陳朽很欣賞袁方衡的技術,但終歸是理念不合。
唱片公司開出的條件相當的好,大部分是看在他們的長相,想要把他們包裝成迎合主流的流行搖滾。
純搖滾在內陸地區相當小衆,市場也并不好。不然曾經的經紀人和唱片公司也不會在反刃出事之後就如同燙手山芋似的迫不及待把人甩開。
陳朽在茶水間站了足足有一個半小時,牙根隐隐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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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這一個半小時裏反複問自己,最開始玩兒搖滾的初心是什麽。
他陳朽以前也是個富二代,從來都沒差過錢,現如今他也一樣不稀罕。
簽約能帶來什麽?
錢,名氣,和優秀樂手組成的一支樂隊。
但前提是他們得轉型去做流行搖滾,說不定還得抛頭露面地出去賣一賣臉。
合同上一項又一項的條款像是鎖鏈将陳朽牢牢捆住,尚未收緊就已經逼得人喘不過氣。
地下樂隊沒有春天,但他們也沒有束縛。
有的只是自由。
七月份的第二個星期,李茗和周衍杭在海邊舉辦了婚禮。
李茗坐在輪椅上,畫着精致漂亮的妝容,雪白的婚紗垂落着蕾絲花邊,一直覆蓋到腳面。
謝競年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李茗了。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雙目無神,面龐凹陷,飽受病痛的折磨。她安靜地坐在那兒,臉上挂着甜美的笑,就連手裏的捧花都成了點綴。
周衍杭一身西裝穿得板板正正,金絲邊框眼鏡下的一雙眼忍不住變得濕潤。
“怎麽還哭了呢。”周衍同在一旁看了個清楚,笑道,“真沒出息。”
謝競年坐在陳朽身邊,後背挺直,噴了發膠的劉海偶爾被風吹動,刺得眼睛發痛。
陳朽靠在桌子上,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他側過身,指腹在謝競年的後頸蹭了蹭。
司儀念着祝詞,看着兩人交換戒指,周衍杭單膝跪地仰起頭與李茗擁吻,霎時間響起了滿場的掌聲與歡呼。
李茗背對着衆人,手中純白的花束抛出一道稍低一些的弧度。
謝競年在一瞬間腦子裏飄過了許多念頭,還來不及細想,他的身體早已經沖了出去。他從人群中間擠出去,旁人伸出來的手刮亂了他打了發膠的頭發。
他渾不在意,手臂伸長了踉跄着往前沖,穩穩地将捧花握在手裏。
白色的蕾絲布料包裹着花束,觸感略有些粗糙。謝競年怔愣一瞬,立刻回頭去看陳朽,男人站在那兒也望向他,嘴角帶笑。
陳朽緩緩伸展開手臂,将小跑着沖過來的人抱進懷裏,踩在柔軟的沙裏轉了個圈兒。
“朽哥,我接到了。”
謝競年和他額頭相抵,眼底被陽光晃成了棕黃的蜜糖色,明晃晃地映着陳朽的面容。
“年年真棒。”陳朽吻了吻他拿着捧花的那只手,變戲法似的從衣兜裏掏出一枚戒指。
寬面的戒指上鑲嵌着一枚小巧的鑽石,好看又不會顯得女氣,戴在謝競年的手上一如陳朽想象中那樣好看。
謝競年鼻尖兒酸澀,有些哽咽地去拉陳朽的手:“你的呢?”
他又拿出一枚戒指放到謝競年的手裏:“你幫我戴。”
謝競年大概是被日光晃了眼,眼前模糊發虛,套了半天才将戒指圈上陳朽的指節。
“哭什麽?”陳朽抹去謝競年蜿蜒流下的淚珠,把人抱進懷裏。
陳朽這個人不懂得浪漫。
可是他給的一切都是謝競年最想要的。
“行了啊,抱一會兒得了,還沒完沒了的了。”周衍同去主桌喝了一圈兒酒回來,穿着人字拖的腳踢起一片沙,全都撲在了陳朽的腿上。
陳朽回頭看他一眼,挑起眉:“關你屁事兒。”
“哎呦呵。”
周衍同放下酒杯,兩只手劃拉了滿滿一捧沙子,作勢就要往陳朽身上揚。
陳朽眼疾手快,護着謝競年,沙子全都落在了他的後背上,還有一小部分越過肩頭灑在了謝競年的頭發裏。
“滾。”
陳朽側身踢起沙子,被周衍同給躲開了。
後者嘚瑟着給人豎了一個中指,引得陳朽滿沙灘地追着人跑,一直鬧進了海裏去。
周衍同仗着自己有外套,這時候也脫了下來,用它來兜水往陳朽身上潑。
“周衍同,你他媽有病啊!”
姚奚和錢珂在一旁的躺椅上慘遭殃及。錢珂穿着短褲還好說,反倒是姚奚的長裙透了一大半,全都濕噠噠地貼在了小腿上。
姚奚惱羞成怒,提起裙子就加入了陳朽和周衍同當中,變成了三人混戰。
謝競年看着他們打鬧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戒指很好看。”
他回過頭,是周衍杭推着李茗,不知道在他身後站了多久。
謝競年沖他們點點頭:“祝你們新婚快樂。”
李茗仰頭和周衍杭相視一笑。
“謝謝。”
謝競年看得出他們兩個很恩愛。周衍杭大概就是那個單相思修成正果的幸運兒。
李茗眼神飄忽着略過謝競年向後看着。謝競年順着看過去,只見陳朽整個兒都濕了個透,白色的襯衫貼在身上隐隐透出肉色。
他正站在淺水區域抹臉上的海水,不經意間對上謝競年的視線,右手合攏,隔空向人投遞了一個飛吻。
謝競年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李茗收回視線,又看了看謝競年粲然的笑臉,眉眼間也舒展了惬意的笑。
“弟弟快來玩兒啊!”周衍同隔着老遠喊道。
周衍杭知道他喊的是謝競年,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去跟他們玩兒一會吧。”
謝競年的腳掌剛碰到清涼的海水就被周衍同兜頭澆了一捧。
上了發膠的頭發依舊堅挺地屹立不倒,周衍同還在那兒笑,陳朽直接一捧水揚在了他臉上。
也不知道喝進去多少海水,周衍同一直扶着假山幹嘔。
錢珂蹲在旁邊擰姚奚裙子上的水,後者拿着手機連拍十幾張周衍同狼狽的樣兒,嘴裏還一陣嘲諷。
陳朽扯了扯濕透的衣服,幫腔似的吹了聲兒口哨,模樣痞得很。
謝競年和陳朽度過的每一個夏天都有它的意義。
而賦予意義的不只是陳朽,還有那些誠摯又熱烈滾燙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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