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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枝從李求手中端過糕點,眼見太子伸出手,便将盤子便遞到他的手邊。
他的手指修長好看,輕輕撚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荷枝離得不遠,那糕點的絲絲甜膩在她鼻尖游移,似有若無地勾着她。
“一般。”
太子擺擺手評價。
荷枝讷讷,放下水晶碟,從懷中掏出手帕,遞去給太子擦手。眼神卻不住地往那粉白的糕點上瞟,感覺可惜。
太子接過帕子,注意到她的分神,若無其事道:“想吃?賞你了。”
荷枝僵住,臉色一紅。
“就在這裏吃。”
荷枝沉默,李求瞬時朝她瞥來,又很快将目光收回。
李求一定是以為她信不過他,轉而将想吃糕點的事禀告了太子。東宮裏的廚子、小太監這個點估摸着都睡了,卻因她要吃東西被喊起。
荷枝百口莫辯,接過糕點:“謝殿下賞賜。”
其他人都低着頭,唯有太子坐在原處,氣定神閑。
荷枝便撚起糕點吃起來。不管怎樣,軟糯的糕點入口,荷枝感覺空空的小腹終于有了幾分安慰。
慕容儀若無其事地擦着指尖,卻留意着身邊的動作。
自方才謝過之後,她的動靜實在細微,細微到慕容儀根本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已經在嘗糕點,有沒有吃完。
良久,他聽到了微弱的腳步聲,順口問道:“吃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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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枝拿着碟子的手一頓,老老實實地回答,“殿下,我們不能吃飽的。”
做奴才忌諱身上沾上食物的味道,吃個五六分飽就足夠。
慕容儀的興致大抵也到了頭,随口應了,“罷了,今日不需要你值夜,你下去吧。”
荷枝依言退下。
出了寝殿,便見天外雲端,皓月當空,寝殿外的長欄杆都披上一層月華。
李求從身後跟了上來:“夜裏路不好走,我送你走一段吧。”
荷枝笑容僵在臉上,先前拒了他一次,卻不好再拒。
誰都有得勢的時候,誰也都有失勢的時候。他畢竟是王公公的人,不該讓他在這時候,以為自己不把他放在眼裏。
況且萬一他是一番好意,豈不是将人得罪了。
她轉身笑道:“多謝公公。”
荷枝手心都攥緊,李求的職位比她高,但之前說話他都刻意躬身,顯得十分恭敬。
他又長得高大,走在一旁時,便輕易顯現出壓迫感來。
荷枝主動開口緩和安靜的氣氛:“公公今日也辛苦了,便是到了夜裏都不得歇。”
她的語氣輕軟,就着一陣溫柔的夜風,送到了李求的耳邊。
李求嘆道:“你也辛苦,整日伺候殿下,想必也是膽戰心驚吧。”
荷枝附和性地嘆了口氣。
大半夜的,李求心思不明,她還是有些害怕和他走在一道。不過她一瞥後院門口,澹州女使住的那屋子門口坐着一個人。
夜裏能見着第三人,荷枝一陣心安。
忽然,她被人一拉,視線一暗,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遮掩在一旁的樹下,李求示意她噤聲:“噓——”
荷枝眨了眨眼,忽然看見,那個站在檐下的姑娘,不停地用帕子擦過眼睛,似在抹淚。
荷枝啞了。
正撞見人哭,荷枝一時尴尬。
李求看清了人,便在一旁譏諷道:“也是自己不争氣,好容易得召見,竟在殿下面前暈了過去。”
荷枝這才明白,原來那人是雲英。
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卻聽李求低呼道,“她過來了。”
荷枝了一下。
被、被發現了?
雲英的腳步很快,荷枝反應不過來要做什麽。然而,雲英路過他們身邊也絲毫沒有留意到樹後的兩人。
眼見她離開,李求擺擺手拍着袖上灰塵,滿不在意地道:“她走了,姑姑正好可以回去。”
荷枝猶豫地從樹後走出,目光不自覺地向雲英追随。
大半夜的,她不在屋中,要去哪裏?
東宮這裏晚間會有值夜的人,無論雲英去哪裏都會被詢問。
荷枝搖了搖頭,轉身往院裏走。
李求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卻見她又折返,竟跟着那個女使往外走!
“荷枝!不要多管閑事。”李求在她身後低聲喊道。
荷枝沒有聽見,李求瞬時後悔,方才就不該送這個丫頭,沒想到是個拎不清事兒的。
雲英大半夜的出去,能做什麽好事?萬一荷枝碰上了什麽不該碰的,簡直是倒了血黴。
荷枝身量不如雲英,腳程也遠不與她快。
雲英不知怎麽了,狀态與剛才的流淚的傷心大有不同,步步堅定。
荷枝心中不安,忽然看見園中那口水井,瞳孔驟縮。
敞着口的水井無限幽深,是宮女太監們平日裏用來取水澆花、做灑掃用的,她想做什麽?
像看到了什麽救星似的,雲英加快步伐,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往下跳——
荷枝堪堪趕上,更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試圖抓住前面的衣角。
什麽也沒撈着。
她心中坍了一大塊,恐懼一瞬間襲上心頭,一擡頭,卻看見李求拽住那個姑娘的腰,死死地咬着牙,額頭青筋暴起。
雲英不停地掙紮。李求低罵一聲,兩只腿抵在井沿上,身子向後傾倒。
雲英狠道:“放開我!”
荷枝三兩步走上前,低着聲音道:“姑娘不知,在宮中自盡是會株連的大罪麽?”
“你在太子這裏自盡了,不止是今日我和他,還有與你同住的澹州女使,甚至是你的家中人,都要為你陪葬!”
宮中認為宮女在宮中自盡是極其晦氣的事。早有規矩定下,若是宮女或者奴才自盡,屍體棄于荒野,家人牽連貶為奴。
荷枝料她來宮中不久,便誇張了幾分吓她。
她若今日死在這裏,明早不知誰來取水,又是一陣驚慌。
雲英真的吓住了,正好給了李求一絲喘息的機會,将人從井裏□□。
李求卻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将人摔到地上,惡狠狠地按住,不許她逃跑。
荷枝才松下一口氣,便聽她冷聲道:“我若是死了,不是能正好合你的意麽?”
荷枝一愣,轉而便發現李求的目光也朝她掃來,眼神複雜。
大家都認為宮裏兩個人得寵,一個是荷枝,另一個是雲英。
大概李求也覺得,雲英死了,宮中暫時沒有人能與荷枝分寵。
荷枝沉默。
實際上,她和太子之間什麽也沒有。好像只是恰合太子的意,陪太子演一出戲。
半晌,荷枝忽然開口,輕聲道:“你若是不想争寵,我可以幫你。”
李求看着面前的丫頭,抿抿唇。
雲英擡了擡眸子,神色冷傲:“怎麽幫。”
荷枝猜對了。
眼前的人受困于太子的寵愛,一時想不開,所以尋死。等她真的死了,明日就有流言傳出,是荷枝害死的。
好巧不巧,正好讓她看見這一幕。
“你害怕我騙你?”荷枝低下頭,神色認真地道,“我自然也不想你分去殿下的喜愛,倘若有一條生路,能既讓你不再受此困擾,又讓殿下總想起我,不是更好嗎?”
雲英的眼睛晶瑩又呆滞,耳旁少女的聲音帶着誘惑,“橫豎你想不開,不如死馬當做活馬醫,先試試?”
自镛王送了澹州女使來之後,東宮之中日日笙歌。從前用來待客的大殿被崇左笙歌的場所,澹州女使極擅歌舞,其中以雲英的琵琶為最。
雲英半抱琵琶,既能合梨園的曲,又能獨奏,在女使之中顯得極其出衆,尤其是其清高冷傲的氣質,撥弦時如明月照于山間,清冷幽靜。
有時候太子聽得累了,便會讓其他人下去,留雲英在一旁彈奏琵琶。
雲英每每被留下,身邊的人總直勾勾地看着她,或是豔羨,或是複雜,或是疑惑和好奇。
卻沒有人知道,她早已坐得雙腿發麻。
“殿下今日想聽什麽?”
雲英将目光投向上位,雲榻上的人斜倚懶散,放逸不羁。
“不急。”太子将橫在案上的腿收了回來,循着聲音轉去,眼尾帶着風流,朝雲英道:“你過來。”
雲英咬着嘴唇将手中的琵琶放下。
她提起裙擺向雲榻上的人走去,卻從袖中取出一方竹綠的帕子攥在手裏。
太子一朝她伸手,她便順手将那帕子遞去,心中極其忐忑。
但見太子接到那帕子的一瞬間,臉色僵住。
慕容儀眉色瞬間淡漠下來。
昨夜,在用過軟糕之後,他用同樣的帕子擦了手。料子極軟,普通女使絕不可能擁有。
除了他曾經賞過的那個。
慕容儀沉了一口氣,淡淡地開口,“孤改主意了,去将荷枝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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