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雲英緊攥着衣袍起身時還有些難以置信。

眼見太子真有些不耐煩了,她才趕忙退下。她不想承寵,聽荷枝的話帶她的帕子不過是做最後的掙紮,卻沒想到如此有效。

如此,她也不必費盡心思。

雲英心下安定,很快地回到後院。

澹州的那些女使剛見她被留下,如今又見着她心下稀奇。她不管那些人的眼神,走到隔壁的屋中,便見着荷枝正在扯着線,似要繡東西。

“荷枝,殿下喚你。”

荷枝思緒全在手中的帕子上,驟然一聽雲英的話,擡起頭眼神中滿是茫然。

“帕子,”雲英低聲提醒,“我給殿下了。”

雲英想,她應當是會高興的。但見荷枝将手上的帕子都收到了櫃中,語氣平靜:“我現在過去。”

雲英有些驚訝,不過立即帶荷枝回正殿。

兩人一起請安,雲英便聽太子道:“荷枝留下。”

其餘人知趣退下。

雲榻上,慕容儀漫不經心地揉搓着她送給雲英的那方錦帕,臉上帶着嘲弄。

“借着一方錦帕給孤遞話,你也是好大的膽子。”

荷枝俯身而跪:“殿下恕罪。”

慕容儀将帕子随意丢在一邊,朝她勾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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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枝手中攥緊了衣角,走近他的腿邊。她半跪着,也就比雲榻高那麽一點。

她一出聲,慕容儀順勢捏上她的下巴,低聲笑問,“她會彈會唱,你會什麽?”

荷枝感覺下巴上的力道一松,試探性地探了一下身,脖頸觸碰到了他的掌心。

慕容儀的笑容瞬時收斂。

小宮女猜到了他要做什麽。

她不僅知道她是他遮掩行事的幌子,更知道雲英也是。所以憑借一方帕子想來替代雲英。

慕容儀指尖一使力,手掌下的身子軟綿綿地栽了下去。

他的手掌在脆弱的脖頸處游移,掌心下皮膚細膩,一個宮女能養的這樣水靈?她看起來聰明,可還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殿內香爐袅袅,窗自開自落。

“殿下。”

“嗯。”

來人才進屋,便察覺太子殿下似有不悅,再是看見雲榻旁歪倒着的一個宮女。

他低頭禀報道,“鶴白公子說,殿下的藥方裏看着并無不妥,實際上幾位藥中有藥性相沖之處,長久服用,反損病體。”

慕容儀依舊神色淡淡。

他繼續道,“所以鶴白公子約殿下在四月廿六在衡遠寺相見,請殿下務必前往。”

來人說完便離開。

慕容儀想了想,指尖再度觸及溫軟的皮膚。

荷枝肩上一陣疼,登時醒了過來。她肩上仍搭着一只手,準确來說,是指尖。

一擡眼,就見太子正側向她坐着,搭在肩上的指節像竹子一般修長,他看似平淡的神情讓荷枝有些害怕。

“醒了?”

荷枝連忙應道:“殿下。”

慕容儀毫無波瀾地詢問,“想知道孤在你和她之間如何選擇,還是想知道自己的分量?”

“荷枝。”忽然間,他語氣帶笑,“來猜猜,孤心裏怎麽想。”

太子生氣了。

沒有一個上位者會喜歡自己的心思被猜透,甚至被人不經意左右。

荷枝想,既然雲英和她一樣都是幌子,只要用處一樣,是誰應當不重要吧。

猜錯了?

荷枝一時僵住,肩頸上的手指猶如蠍子的長足盤旋,一點一點讓她身體漸漸發涼。

“既想讨孤歡心,怎麽沒點誠意?”慕容儀則微微傾身,笑道:“嬷嬷就是這樣教你的?”

慕容儀清晰地感覺到她繃直了身體,他勾了一下唇角,正要再度開口,手背上忽然傳來一陣酥癢。

在他看不見時,觸覺最是敏感。有什麽如暖玉一般的東西輕輕蹭過了他的手背,但比暖玉更軟,帶着細小的絨毛。

慕容儀才反應過來,是她的臉頰。

這是她忸怩的讨好。

慕容儀失笑,瞬間手收了回來。

手指輕顫,溫度恍若還未消散,而後指尖上便觸到了另一塊冰涼。

是一方帕子。

兩廂對比,那轉瞬即逝的溫軟遙不可及。

荷枝只是循着之前與他的相處經驗,想要故技重施,但他好像也不喜歡。

荷枝微感失望,索性還是拿帕子出來,讓他擦手。

慕容儀想吓吓她,故意這樣說罷了。

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死都是輕的。留着荷枝是想看看,她到底是哪一邊的人。

誰知道她連個讨好都這樣生澀。

她不知道這樣輕微的觸碰,激不起人的半點憐愛。

不過像只小貓兒一樣,養着也就養着。

慕容儀反手将帕子攥在手心裏,随意擦了一下手指,淡淡地道,“孤可以不計較。”

“月底,孤要出宮。”慕容儀似笑非笑,“幫孤想辦法?”

荷枝顫了顫眼睫。

太子要出宮,顯而易見是一件大事。自她來東宮後,殿下從不曾出宮過。

此次出宮必然有什麽意義,又或者,殿下需要一個很好的出宮理由。

還未及出聲,便見聽他冷淡了下來:“下去吧。”

荷枝一出殿便見着雲英,仿若是劫後餘生。

雲英見着她的神情說不出寬慰的話,不過荷枝能好好地出來,說明到底還是過了殿下那一關。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無話,只是一道往外走。

過了一會兒,王福追了上來,禮道:“殿下說,庫房裏有兩塊雕好的玉佩,原是用同一塊玉做的,賞予姑娘一人一個。”

荷枝和雲英一齊道謝。

自那日荷枝替雲英承寵之後,雲英再沒晚間侍寝。白日裏,若她被單獨留下,太子也會再将荷枝找來。

通常太子最常過問的也就是她們兩個。漸漸地,便有人傳言東宮中最得寵的便是荷枝和雲英二人。

雲英不在意這個,可是身邊的人總是明裏暗裏示意她,到底是誰送她的遠大前程。

镛王。

雲英冷笑,她們要前程,自己掙去。

正殿歌舞未歇,昨日是荷枝侍寝,殿下今日就只召見雲英。

雲英不用彈琴,太子體恤她昨日彈的太久,因此今天特地招了梨園弟子來。

中途李求上前禀告:“五公主求見。”

太子自然說不見。

雲英對太子還是怕的。

她見過太子生殺予奪的手段,明明是刻意避寵,又偏偏被太子挑選出來。

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知道殿下是個性情乖戾的主子。即便五公主是他皇妹,天家的公主,他不想見就不見。

李求出去了。

兩巡酒過,李求又回來禀告:“殿下,五公主說有要事相告。”

太子擺了擺手,極不耐煩,“要是打發不走,你就滾出去。”

雲英眼見着李求再跑出去,沒回來。

太子合着眼懶洋洋地聽着曲,玉盞空了,雲英便起身倒酒,一擡頭,見到了李求。

李求這次沒有向太子開口,而是單單給她使眼色。

五公主沒走。

外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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