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李求得令,趕忙出殿去請五公主。
太子将肩頸的手抽離,荷枝連忙将揣好的帕子遞到他的手中,滿帶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慕容儀隔着軟帕找到她的手心,擡手将她攙扶起,帶到懷中。
荷枝心驚,太子一手環過她的肩,另一手抱着她的腰,她無處身子半倒在太子的臂彎,擡眼便是太子血色的薄唇抿成一線。
她趕忙垂了眼。被太子碰到的手臂隐隐生疼,她一避開,不得已往他胸膛上獸紋靠近。
慕容儀自然察覺,只是沒将她的小動作放在心上。
殿外已有動靜。
五公主慕容佩攬着裙擺大步走入正殿,今日是她大半年以來第一次見到兄長,出門之前特地精心換了衣裳,以示珍視。
一眼便看見藕粉長裙的梨園弟子,慕容佩心中極其不屑,但忍強忍下來,“臣妹見過皇兄。”
“倒酒。”
雲英走上前來,将杯盞遞到太子手中。
慕容儀一飲而盡,雲英再倒。
慕容佩不滿自己被忽視,大聲道,“臣妹參見太子殿下。”
他再沒飲酒,指尖似有若無地觸及她的臉頰,荷枝也不敢躲,生生地受着。
五公主在前,他竟然還有心思打趣她……
良久,慕容儀朗笑一聲,“皇妹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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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佩跪得有些發麻,才聽到上面飄來的一句話,不由得委屈道:“臣妹過的自是不如皇兄。”
“既然皇妹生活不順,那不如與皇兄一道多多享受。”慕容儀将懷裏的人攏了攏,朝人道,“為五公主奏一曲《齊樂》。”
話一落,琵琶聲先起,衆人相合。《齊樂》是澹州流行曲,其曲明快,通常逢喜事而奏。
極盡喜悅的節奏仿佛對慕容佩剛剛說的話極盡諷刺。
慕容佩忍不住氣道:“皇兄!”
她的呼喊埋在歡快的奏章中,太子沒喊停下,所有人都不敢停。
一曲末了,慕容佩早已氣竭。
慕容儀擡擡手,“皇妹,是想做東宮之主麽?還是想做孤的主?”
五公主讷讷道:“臣妹不敢。”
荷枝雖在太子懷中,仍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他的語氣不善,冰冷的字句貼在她的耳邊,讓她後背發涼。
堂堂一國公主,一直跪着,他的皇妹,在大殿之上被他言語輕視,而其他伶人、宮女、太監反坐着、站着、看着。
的确是一種羞辱。
荷枝忽然感覺到後背上的手将她支起,她得以靠在身後堅硬的胸膛上,平視下方。
五公主依舊跪在中央,方才高傲的鬓發低垂,還能看見她高昂的後衣領。
下一瞬,太子湊近她的耳廓,問道,“看看,五公主那件衣裳美不美?”
荷枝僵直了脊背,聽他後半句話,如墜冰窟。
“扒下來,送給你?”
“皇兄!”
慕容儀的語氣十分篤定,甚至一旁的侍衛也朝她看來。仿佛只要荷枝一句話,侍衛便會沖上前去,将公主的外衣當衆扒下。
這是何等的羞辱。
慕容佩着急地一擡頭,便看見剛剛她喊的那個小宮女,竟然被皇兄當衆抱在懷裏。
她啞了半晌,便見那小宮女的目光幽幽地轉過來。
慕容佩毫不懷疑,只要小宮女說一句“想要”,侍衛會毫不猶豫上前。東宮的侍衛和皇兄一樣不講道理。
荷枝深吸了一口氣,試探性地扯着太子的袖口,答道:“奴婢不想要公主身上的那件。”
公主的紋飾服制,豈是一個小宮女能穿的。
太子自然不會當衆扒衣,荷枝更不能讓他這樣幹,可同時,也要顧全太子的顏面。
五公主在東宮上撒野,太子自然也要宣告自身權威。
“那叫內務府依樣給你做件新的。”慕容儀轉而又道,“要不皇妹,送她一件?”
慕容佩後背的冷汗已經涼了下來,便知道傳聞皇兄的性情大變也是真的,不管他說什麽都應下來,“好,好,皇兄臣妹知道了。”
慕容儀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漫不經心地問道,“哦……皇妹還有什麽事?”
慕容佩如今只想離開東宮,哪還敢問,只求下半生都不要踏進這個地方,連忙道:“沒有了,臣妹告退!”
五公主走後,荷枝沒有輕舉妄動,依舊在太子懷中等待下一步的吩咐。
自五公主鬧了一場,太子興致缺缺,待人一走,便将懷中的人推開,“自己看太醫。”
荷枝身上的桎梏解除,才覺得回落人間,自身也松了一口氣。起身時腿下酸軟,仍然強撐着道:“多謝殿下。”
慕容儀順勢躺在雲榻上,聽見她窸窸窣窣地動靜,似要離開,又不經意地喊了一句:“荷枝。”
原也沒想到好說什麽,只道:“把桌子收拾了。”
荷枝應是。
好歹方才殿下的确聽進了她的話,免了衆人一頓責罰,甚至未來,五公主都不會來尋東宮宮女太監的麻煩。
荷枝不去想方才他生冷的語氣,只是後背涼空空的,有些冷。
不過既然殿下開口,她不敢怠慢。先是撤去桌上的杯盞,又仔仔細細将長桌上酒漬擦淨,連帶着把之前碎了的杯盞也給清理掉。
直到弄完,她才道:“殿下,都收拾幹淨了。”
“下去吧。”慕容儀又補道,“晚上不用伴寝。”
荷枝應下。
出了殿後,雲英走上前來,指了指她的肩胛到:“紅了,能看見。”
自那次遞帕成功後,雲英與荷枝往來甚密。別人以為她們倆都得寵,背地裏必然相互唾罵。然而雲英知道,只有荷枝在,她才能躲過太子。
荷枝低頭便看見肩上的露出的小塊紫紅。她有些意外,那一腳确實踢得疼,但也沒想到竟留下了印子。
“好好歇着吧。”雲英看着面前比她矮出半截的丫頭,“今晚還侍寝?”
荷枝答:“殿下說不用,今日枕香值夜,提醒一下她殿下心情不好。”
夜。
天邊驟然滾了一道驚雷,慕容儀從無邊黑暗中驟然驚醒。
他沉下心來便能聽見殿內均勻不一的呼吸聲,下意識喊道:“荷枝。”
“殿下。”
來得是他不記得名的宮女,拉開帳子,聲音由遠及近,“荷枝今日不當值,要帶她過來麽?”
慕容儀想了想,反正明早她也會來,便道:“罷了。”
第二日一早,慕容儀起身,侍奉的宮女步伐淩亂,聽得他心煩,“荷枝呢?”
對方怯生生地回答:“奴婢不知。”
慕容儀攬過衣袍自己披上,便聽到腳步聲,雲英姍姍來遲。
見是她,慕容儀也不好再發作,只問道:“今早不是荷枝當值?”
雲英面無表情地道,“奴婢代荷枝來告假,荷枝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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