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太子擡了擡下巴,催促道:“啞巴了?”

荷枝扒開薄被,挪蹭着朝他靠近,穩定心神道:“奴婢不怕殿下。”

慕容儀伸出手指勾了勾,不一會兒,溫軟的身子落入懷中,乖巧安分。他頗為滿意地順着鬓發安撫,“今日在臨水殿外,都看什麽了?”

荷枝半跪在床榻上,因猜對了他的想法而松了一口氣。還未完全放松,便聽問話,連忙道:“奴婢碰見了镛王世子和周姑娘。”

他微微偏頭,“哦?”

荷枝覺得偷聽有些不光彩,斟酌詞句道:“世子說周姑娘有些不值得。”

“不值。”慕容儀撚着她的衣料,“你覺得呢?”

荷枝怔了一下,認真地道:“奴婢覺得……殿下很好。”

“好?”

荷枝沒想到他會反問,硬着頭皮繼續答道,“殿下對奴婢很好……”

慕容儀還在等她的下文,百無聊賴地勾她如軟緞一般的頭發,又頓住:“沒了?”

荷枝正色道,“奴婢不敢對殿下妄加評斷。”

慕容儀蜷了蜷手指,內心有些失望。

半晌,他面無表情道:“罷了。”

太子松開手臂,荷枝連忙起身,見他改坐為躺,荷枝将薄被蓋上,掖好被角。

兩廂無言,荷枝也躺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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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蓋着軟軟的薄被,荷枝心中依舊忐忑。她不敢睡,殿下還沒問四殿下的事。

然而,這蠶絲薄被比她偏殿用的薄被軟上很多倍,帳子裏還有淡淡的安神香餘味,過了一會兒,荷枝便感覺眼前迷蒙,幾乎要睡着了。

慕容儀枕着手臂,向虛空中伸出手,好似在黑暗中觸碰着什麽。

“喜歡花環?”

荷枝驚了瞌睡,連忙答道,“四殿下在前,奴婢不得不受。”

認真的聲音帶着鼻音,慕容儀顫了顫眼睫,将絲被攏了攏:“睡吧。”

荷枝猶豫了一瞬,就着他的手臂向前挪了些許。

太子不但沒有避開,反将她撥到身前。荷枝仰着頭偷瞄他的神情,才發覺他已閉上眼睛。

荷枝胳膊上搭着一只溫熱的手臂,不知怎的竟然生出幾分心安,不一會兒便入了夢。

第二日醒來時,荷枝發覺肩膀上的手臂不見了,一擡頭見太子半坐在榻上,用手遮着眼睛。

她心下惶然,“殿下?”

慕容儀忍下額角疼痛,低聲道:“傳太醫。”

荷枝跳下床榻,往外傳話。又轉過頭來問,“殿下怎麽了?”

慕容儀沉了一口氣,道,“屋子裏太亮了。”

荷枝将帳子攏好,抿了抿唇道:“需要奴婢再做些什麽?”

太子擺手,她便退出帳外,吩咐人将窗子合上,殿中的燭火全部熄滅,寝殿黯淡下去。

太醫急匆匆趕來,荷枝将人引到床帳,出聲示意太子,“殿下,太醫來了。”

她拉開簾帳,将太醫攏進。

太醫一眼看見太子一直用手揉着額角,便知道,該是眼睛出了問題,“殿下如今有什麽感覺?”

慕容儀抿唇,“眼睛,不适。”

他一頓,又補充道,“好像有藍色。”

殿內沒什麽藍色之物,荷枝心中一緊,便聽太醫道:“恭喜殿下,殿下的眼睛能感光了。”

“只是如今殿下眼睛還未完全恢複,不宜見光,日後等慢慢休養,便能看見了。”

荷枝心中欣喜,眼見着太子閉眼後又擡手去遮,便不由得從袖中抽出一方錦帕疊好,放置在慕容儀的一只手下。

太子頓了一下,點頭:“可以。”

不過一時權宜。錦帕不大,只不過能稍微遮一些,荷枝是怕太子手累了。

等會出去她再找王福,看看庫房裏有沒有更合适的綢布用來蒙眼。

“此法可行。”太醫繼續道,“殿下如今有好轉,那方子和療法也需變更。微臣再詳細寫出方子,交由風侍衛過目。”

慕容儀點頭,“去領賞吧。”

太醫也不由得欣喜,太子眼疾治了大半年,終于有了新進展。

消息很快傳遍宮中,來看望太子的人不絕如縷。

荷枝已給他換上軟緞绫羅,蒙上眼後,荷枝用覺得太子身上的戾氣消失大半,安靜時也有幾分翩翩風度。

除開日常用藥,此次好轉,荷枝又多了一項活計,用燒燙了的藥石給太子敷眼睛。

為了不傷到眼睛,荷枝便吹了殿內燈燭,将門窗緊閉,甚至拉上床帳,只為能見光最少。

只是荷枝視物也依稀朦胧,頗有些不習慣。再看殿下,他躺在榻上,神情安然。

于殿下而言,漫漫白晝依舊如長夜。

想到這裏,荷枝心中有些悶。

一時失神,去拿藥石時,不妨被指尖刺痛感傳來,手指縮回。

慕容儀聽到了那陣小動作,便問,“怎麽了?”

荷枝故作鎮定地答道,“殿下,藥石還要再涼一會兒。”

“好。”

慕容儀應道,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傾身靠過來,“殿下,已經好了。”

慕容儀往她那邊靠了靠,方便她動手。

荷枝傾身上前,卻見太子低下頭,頓時一愣。

他向來高高在上,荷枝沒想到如此輕易地看到他的發頂。她恍惚一瞬,才伸出手臂,解開太子綢結。

墨色綢緞松開那一瞬,荷枝正撞見他漆黑的瞳孔,幽深沉靜。

她一下子慌了神,胡亂道:“請殿下閉眼躺下。”

慕容儀照做。

眼周附近便覆上微燙的藥石,帶着淺淡的草藥香,靜氣凝神,也止住他眼睛上眼睛上不時的刺痛。

相比之下,另一縷熱息則顯得溫涼而微不足道,時而靠近,時而遠離。

“殿下,殿下?”

慕容儀回過神來,“嗯?”

荷枝松了一口氣,剛剛喊了殿下幾次都沒聲,還以為殿下睡着了,“殿下,這藥石燙麽?”

“尚可。”

荷枝放心下來,繼續敷着藥石,輕柔地在眼周附近打圈。等藥石涼下來枝便換上新的。依照太醫的說法,一次需要敷兩盞茶時間。

太子一直不說話,荷枝心态逐漸放松。

他細長的眼睫垂下,薄薄的眼皮覆蓋着眼睛,單看着便十分舒心。

沒有再比殿下更好看的人了。

荷枝一怔,趕忙驅散心中所想。

她本本分分地敷完最後一塊藥石,收回手,正要呼喚太子,便聽見他平靜起伏的呼吸聲。

殿下真的睡着了。

她暗嘆了一口氣,便将墨綢平疊好放置在枕下,又給他拉好薄被,放下帳子,便退了出去。

慕容儀醒來以後,發覺到身上蓋着的薄被,皺了下眉,直喚道:“荷枝?”

輕盈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殿下,奴婢在。”

慕容儀松了一口氣。

荷枝的手停在帳外,頓了一下,問道:“奴婢可以将帳子拉起來了麽?”

帳內一陣窸窣,過了一會兒,秋香色軟煙羅紗帳被人拉開,太子已探身出來。

荷枝便走到木架前将太子的外袍抱起,與青珞錯身而過。

如今太子身邊的大部分事宜都交由荷枝,但更多時候,還有很多宮女都在一旁等候吩咐。

荷枝服侍太子膳時,王福突然上前禀告:“殿下,皇後娘娘身邊的肖嬷嬷來了。”

太子抿唇,“傳吧。”

一見着肖嬷嬷,荷枝不由得提起心眼,上次離開臨水殿,也正是肖嬷嬷攔住了殿下。

肖嬷嬷走進殿中,眼神不輕不重地落在荷枝身上。

荷枝默默退到一旁。

肖嬷嬷禮過便表明來意,“娘娘讓老奴轉告殿下,白家四姑娘下個月行及笄禮。”

“娘娘感念白相和白夫人生前恩惠,為白姑娘及笄備下厚禮。只是娘娘近日身子不适,只好請太子殿下代為轉送。”

慕容儀:“知道了。”

肖嬷嬷走後,太子便命人籌備出宮事宜。

荷枝猶豫過後,還是向李求打聽這位白家四姑娘。

李求得知她的來意,眯了眯眼,“你可算是開竅了。”

荷枝低頭不語。

四下無人,李求知道荷枝能同他搭話的時機不多,也不繞彎。“殿下在與周姑娘定下婚約之前,其實還有一個不成文婚約。”

他眸色深了深,故意将這話放在前頭。他同荷枝走得近,可不是為了幫助這個丫頭,是希望這丫頭日後得勢,能幫他一把。

這丫頭爬得越高,對他來說越好。

“那是十四五年前,那時候還沒你呢。”李求看她一眼,“白相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門客三千,弟子滿座。白夫人還曾教導閨中的皇後娘娘讀書寫字。”

“白夫人最後一胎是個女兒,娘娘曾當衆表示,希望未來能娶白家的小女兒做太子妃,算是一種照顧。”李求一頓,“可惜。”

“有些事,我們做奴才的不可多言。”李求輕咳一聲,“總之,後來白家敗落,白家小女兒後來下落不明。白家只留下了這個當時在姑姑家玩的四姑娘,如今寄住在忠義侯府中。”

“若是日後太子娶了周家姑娘為妻,白家四姑娘興許還會入府做個側妃。”李求看着她漸漸發白的唇瓣,低聲道:“到時候可就沒你的位置了。”

荷枝幹巴巴地道:“你同我說這麽多幹什麽。”

李求輕哼一聲,“這回殿下肯定還會帶你出宮,到時候遇見白家四姑娘,提防着點,明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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