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話音剛落,荷枝感覺對方移開了身子。

她心中松了一口氣,手臂落下,看見一個比他高出半個個頭的少年,不像是她往常見過的任何一人。

他肆意撥了撥額前劉海,帶着幾分痞氣,挑眉道:“怎麽感覺你真眼熟。”

荷枝垂下眼眸道,“我并非忠義侯府的白姑娘。”

對方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是第一次見你。”

“有人說你像白晚意?開玩笑吧?”他上下打量荷枝,得出結論,“恐怕是瞎。”

荷枝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別開目光,暗中思忖他的話。他認得殿下,也知道白姑娘,甚至能直呼白姑娘名諱。

必然來頭不小。

荷枝看向他,“你能帶我去見殿下麽?”

“自然不行。”對方嘻嘻一笑,又話鋒一轉,“先跟我來。”

說罷,他便轉身,揮手撥開面前的叢莖,一面道,“山上出了事,太子在擺平。”

“太子說山下有個丫頭留着有用,讓我家公子務必派人保住性命。”他一頓,“看來是派去的人出了點問題。”

“你叫什麽名字?”

“荷花的荷?怎麽姑娘都喜歡用花來取名。”

荷枝有些惱道,“這是我師父取的。”

“你師父?”他頓了一下,“我名字也是師父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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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地轉過身來,滿臉得意,“飄渺兮天地間的渺兮,記好了嗎?”

見她沒明白,渺兮抿唇。當即停下,随手折了枝荊條,就地寫他的名字,弄得荷枝哭笑不得。

等她學會,他才繼續趕路。

将荷枝帶出灌木叢,又拐過一片柏林,終于看到一條模樣正經的道路。

一路曲折離奇,荷枝試圖記下來路,便聽渺兮道,“別費力氣了,到時候送你出來,靠你自己是認不了路的。”

看來是精心設計過。

荷枝雖不肯放棄,卻逐漸迷失其中,終于見到一座宅院。

庭院也如迷宮,荷枝跟着渺兮走了好幾道門,才最終看到一個坐在院中的公子。

他一身白衣,并未束冠,墨色發絲綁于身後。見有人來,微微笑道,“回來了?”

渺兮恭敬答:“師父,這是太子要帶回來的人。”

公子擡眼看荷枝,示意,“玉佩。”

荷枝從袖中将玉佩遞出,心中忐忑。

公子将玉佩翻轉查看,還給荷枝,對渺兮笑道,“是重要的客人。”

“将她安排在“巽”字間。”

渺兮領命。

荷枝收回玉佩,正要離開,又聽他道,“姑娘稍等。”

她停步,有些不解地向他看去。

公子端着淡然地笑意,半晌才道,“沒事了,先去吧。”

這回,直到離開,也沒再喊荷枝。

荷枝走到最後一重門,見門上石刻“巽”字,便知道到了。原也是處小院,只是其他門窗緊閉。

渺兮正要推門,荷枝卻聽見一聲凄厲的□□,是個男子。

她心中一緊,一轉頭,便聽見接二連三的喊叫,似就在不遠處。

“沒事,是師父救回來的傷者。”渺兮擡頭望一眼天色,“還沒到送藥時間,暫且先忍忍吧。”

“他會出來麽?”荷枝憂心忡忡地問道。

“他下不了地,放心。”渺兮繼續推門,将她帶入屋中,“你就住在這裏。”

荷枝遲疑一瞬,問道:“那我如何能再去找殿下?”

渺兮嗤笑,“你還挺惦記他。”

荷枝的話堵在喉中,渺兮似乎不知道她是太子身邊的宮女。

“沒有其他事,你就在屋裏呆着,免得迷路。”渺兮離開之前囑咐,“等到飯點,我會給你送吃食。”

他一離去,荷枝渾身疲累襲來,便靠床榻上小睡了一陣。

醒來時,門外一陣喧鬧,她推門出去,見下午那個門扉已開了。

渺兮從不遠處走來,“看什麽看,快吃飯。”

荷枝收回目光,将他迎進屋中。

她在屋內用飯,整個人安安靜靜。渺兮啧了一聲,一面道:“你和白晚意完全不像,她一吃飯,整個人叽叽喳喳的不停。”

荷枝不語。

渺兮靠在桌邊,看向門外。

凄厲的喊聲再度響起。

那聲音實在凄慘,荷枝手臂顫顫,還是強忍着把飯吃完。

剛擱下筷子,便忙不疊問道:“那邊是怎麽了?”

渺兮面容平靜,“他不肯上藥,只能受點苦。”

那喊叫聲讓荷枝膽戰心驚,目光與渺兮的目光相撞之後,又瞬間避開。

渺兮察覺她似乎誤會了什麽,正要說話,忽然停住。

有人進門來:“小公子。邬公子中毒太深,實在無法配合,還請小公子出手相助。”

渺兮瞬間直起腰身,一派正經道:“知道了。”

他走出門外,卻又轉過身來對荷枝一揚下巴,“過來看看?”

很快他又打消念頭,“算了,免得吓着你這小丫頭。”

荷枝心中不大服氣,感覺他與自己年紀相差不大,不過是個頭高了那麽一點點。

她将桌面收拾幹淨,便提着裙擺跟在他身後。

堂屋中,血腥味和草藥味彌漫,荷枝剛邁進屋中,便覺不适。

一擡眼,便見幾人圍簇着床架,床上的男子的衣衫撕裂,後背傷痕遍布,猩紅一片。

渺兮不經意間瞥一眼荷枝,見她似乎波瀾不驚,心中詫異。

不過救人要緊。他趕忙上前趁着那人不備,在其肩膀上飛速一按,那個人便軟綿綿地倒下去。

這手法荷枝是認得的!殿下之前也是這樣弄暈她。

荷枝有了猜測,便見渺兮從床榻上起身,“上藥吧。早說過上藥要輕,這種毒,別說他忍不了,就算是你們也忍不了。”

走出屋外,渺兮才吐了一口氣,瞥一眼荷枝。

“不過你這小丫頭倒是很鎮定。”渺兮像是不經意提起,“想當年我第一次見這類人……”

荷枝面上平靜,實際偷偷擦掉掌心的汗,見他停頓示意他繼續說。

渺兮咳了兩聲,“不說了,早點休息。”

天色将暗,濃雲遮蔽。

渺兮離開之後,荷枝回到屋中,看着那處緊閉的門扉。

一時安靜,荷枝忽然發覺,此處竟然連蟬鳴蟲鳥之聲都聽不見。

她心中再度慌亂,又将玉拿出來摩挲,在門前站了好一會兒。

夜半,那聲喊叫再起。

荷枝反複無法入睡,幹脆起身,剛打開門便看見渺兮。

他站在遠處,眉頭緊鎖,問道,“小丫頭,上藥會不會?”

也沒管荷枝會不會,他就把她帶到屋中,無奈道,“我們平日下的都是死手,這人細皮嫩肉的,吃不了上藥的苦。”

荷枝疑惑道,“像下午那樣,弄暈不就好了?”

“他中毒已經數月,再不好好治,小命都要不保。”

見他說的嚴重,荷枝才點點頭,“那我試試。”

渺兮将盛滿草藥的缽盂遞給荷枝,比劃道:“就糊上去就行。”

濃烈的酒腥氣讓荷枝一下子蹙了眉,她一走近,那人忽然擡起亂糟糟的頭發,血紅的雙眸瞪大,手腳胡亂地踢,又被人按住。

荷枝等了一會兒,才走上前,将漿糊似的草藥渣舀出一勺。

“掙了這麽久,不累麽?”

荷枝剛說完,便聽見他從喉嚨之中發出哼聲,她試探性地抹藥,一面繼續道,“他們說你傷的重,所以得這樣上藥。”

他繼續哼哼。

荷枝見他不再喊叫,便放心大膽地繼續上藥。

她平日寡言,很快便不知該說什麽,忽然瞥見渺兮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道:“你怎麽不說話?”

渺兮不自然地收回目光,“說什麽?”

“我小時候摔過腿,沒有藥可以擦。疼的時候,師父就讓我想別的事。”荷枝想了想,“你同他說話,他會不那麽疼。”

渺兮抱着雙臂,“我看你這手法挺好,他也不疼。要不你留在莊子裏給我打下手?”

荷枝手上一頓,搖了搖頭。

渺兮不再說話,待把後背的傷都抹上藥,荷枝道:“翻個面吧。”

“不……不用了。”

男子忽然開口,反叫荷枝有些愣住。

荷枝手裏還有半鉑的藥渣,遲疑地看向渺兮。

“行行行,剩下的我來。”渺兮輕咳一聲,接過荷枝手裏的缽盂,“你快睡覺去。”

荷枝見他催促,便轉身離開。

渺兮毫不客氣往那人身旁的床榻上一坐,道:“你可別喊,不然我再把那丫頭叫來。”

他再上藥,那人扭過頭去,身子顫顫,卻一個字也沒再叫嚷。

即便是夜深人靜,荷枝依舊沒有睡好。一直沒有太子殿下的消息,她心中難耐。

早上一見着渺兮,便問:“我何時能去見殿下?”

“不知道。”渺兮瞥她一眼,“不過你若是跟着我去藥房,我去幫你問問公子。”

荷枝趕忙同意。她不通草藥,渺兮說什麽,她便做什麽。

主要是給鄰屋的那人上藥,幾次過後,荷枝大約猜出他的身份原不一般。

那人不知怎麽淪落至此,身上新傷舊傷疊加,可謂是慘不忍睹。

又一日過去,依舊沒有太子殿下的消息,她心中惶然。

渺兮無奈地透露,“公子說太子無礙。至于什麽時候來,我也不知道。”

得知太子安然,荷枝心中輕松多了。至于什麽時候能見到太子,過了兩夜,她也想開了。

總歸太子殿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能做的便是如之前一樣,不做殿下的累贅。

沒想到第三日夜半,荷枝正給人上藥,有人進門來向渺兮禀報:“小公子。公子讓我告知小公子,太子殿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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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忘記設置更新時間了(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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