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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交疊,溫度襲來,荷枝沒留意自己手上竟然很冷。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濃墨一般的眸子,後知後覺地低下頭。
“……沒有欺負。”
荷枝想了想,今日那些話雖然叫她有些不舒服,可都是實話。
倘若霍家姑娘真的嫁給殿下,那自然說什麽都不為過,至于她麽?一個無權勢的小宮女,又能怎樣呢。
她定下心神,應道:“只是幾句家常話。”
慕容儀有些失望,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明亮的眸子裏曾有一瞬間的慌亂,還不等人捕捉便消失殆盡。當她權衡利弊之後,給出最為合适的答案。
她從來不顯露真心。
慕容儀擰緊眉頭,将她将身前一帶,逼迫她直視,追問道:“她給了你什麽。”
腰間被不由分說的禁锢着,荷枝不知他怎麽會突然生氣。回想起那個香囊和帕子,她不由得抿緊唇瓣。
現在告訴太子,自己自然能獲得庇佑。
但師父就未必了。師父在宮中,打罰不過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太子能保住自己,還能想着師父麽?
皇後是太子生身母親,血脈相連,難道要她破壞兩人之間的關系麽?
下颌一陣痛感傳來,她被迫彎下腰,眼見太子直勾勾地看着她,眉宇間隐隐藏着怒意。
她已經很久沒見太子這樣生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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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儀捧着她的臉頰逐漸靠近,威壓襲來。
“說實話。”
荷枝慌了神,一下沒站穩,身子失重向前傾,慌亂間雙手撐在身前。
摔在太子身上怕是連命都沒了。
她這樣想,沒想到身前的人一推就倒,連帶着她一道栽在軟榻裏。
荷枝腦袋一片空白,趕忙從他身上起來,卻被人一把叩住後腰,重新按回原處。
慕容儀眸色深深,直問道:“什麽感覺?”
“緊張、興奮、害羞,還是……害怕?”
眼見她眸子裏滿是茫然,慕容儀的目光也瞬間暗淡。
正當荷枝手足無措間,他已開口:“起來吧。”
她迅速地起身,又去整理太子的衣袍。
手指接觸衣角的那一瞬間被按住,太子面無表情地攥住她的手腕,然後扔開。
是的,扔開。
荷枝也呆了一下,直到看見太子臉上淡漠的神情,她犯錯似的收回手,轉身退下。
“荷枝。”
荷枝又轉了回來,巴巴地站着。
“之前離宮,你是什麽打算,去哪兒。”
太子坐直身軀,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過段時間孤要去澹州,若你想,可以留在澹州。”慕容儀無意識地攥緊袖口,說出後話,“只要你想。”
慕容儀不敢眨眼,怕錯過她臉上的每一個神情。
荷枝杏眼微睜,喃喃道,“不回宮嗎……?”
慕容儀瞬間攥拳,“是。”
到此為止,慕容儀已經知道她的答案。
聽到能離宮,第一反應是确認,而不是否定。
她并不想呆在宮裏。
慕容儀冷笑。等她考慮周全,亦或者知道自己在試探的時候,便會說出別人想聽的話:“奴婢只願跟随殿下。”
明明是溫聲細語的一句承諾,慕容儀聽着卻一陣心煩。
他別過頭去,冷聲道,“出去。”
荷枝僵了一下,迅速離開。
今天的太子殿下太奇怪了,她在裏面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将碧玉碗帶出了寝屋,發現風清還站在那裏。
荷枝想到了什麽,走上前想問他話,便見他目光閃躲,轉身離開。
……太奇怪了。
夜色已深,她獨自一人走回小廚房。
廚房的門虛掩着,裏面還開着燈,也不知裏面是不是還有人。
她走在門口,輕敲兩聲。
沒人應。
她有些奇怪,推門而入,忽然襲來一陣風,半張臉被死死捂住,一時之間無法喘息。
“別怕,是我!”那人低喝。
是渺兮的聲音。
她不再掙紮。身後的力道撤出,低聲提醒她:“外面有人。”
荷枝點點頭,回頭便見着換上一身半袖長衫的渺兮,戴着個布帽,看樣子像個廚子。
今日大擺宴席,準備時間短,因此來往人員混雜。
沒想到他竟用這樣的法子混了進來!
荷枝回過神來,靠近他低聲道:“我來時有人看着,不能待太久。你怎麽進來了。”
“來看看你。”渺兮伸手彈了下她的腦袋,氣道,“回到太子身邊怎麽樣?看樣子半塊肉都沒掉,比我日子過的還好。”
相較之前,他眉宇中多了幾分沉穩,如今深夜更是有些藏不住的疲憊。
她忽然明白過來。
外面有很多侍衛,他能躲在此處等到她來實屬不易。
他們在甫陽一別,再無音訊,沒想到他能跟到這裏。太子的隊伍行路很快,他恐怕也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跟上。
先前冒着壓力幫她已實屬不易,現在又關心她的安危跟到這裏來,荷枝有些觸動,滿懷抱歉道,“我也沒想到殿下并未處罰我,勞你牽挂了。”
她又偷眼看了一下門外,還有她叫不上來的侍衛在巡夜。
荷枝收回目光,蹙着眉道:“這些侍衛裏恐怕也有認得你的,你要怎麽出去?”
“确認你沒事,我就回去了呗。”渺兮頗不在意地聳聳肩,“等明早換班,我就能出去。”
“實在出不去,就鬧一場,上回的仇還沒報。”
上回?荷枝疑惑地看他。
在甫陽時,荷枝一覺醒來,身邊的雲英和渺兮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冷臉的風清,他們在哪,情況怎樣,一無所知。
難道還發生了什麽事?
“我……”
還沒等荷枝說完話,渺兮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目光也轉向門外。
荷枝瞬間了然,随即從放滿食材的長桌旁走出,迎面便撞上了風清。
他的神情有片刻松懈,随即問道:“怎麽在裏面那麽久。”
“看看小廚房裏還有什麽糕點。”荷枝從容地回答,又問,“有什麽事麽?”
風清抿了抿唇瓣,轉身離開。
荷枝往小廚房瞥了一眼,身後就傳來聲音:“還想吃?”
她趕忙搖了搖頭,跟上風清的步伐。
風清握着腰刀,漫不經心地掃過荷枝的臉龐。
眼見她一路耷拉着腦袋,不由得輕咳一聲,又想着平日殿下那番問話,終究是什麽也沒說。
荷枝回到寝屋,裏面漆黑一片,看樣子殿下已經睡了。
她輕手輕腳地摸回碧紗櫥,裹上被子。
雖是躺下,但她滿腦子都在擔憂在小廚房的渺兮,不知道他有沒有被發現。不過外頭一直安靜,想來沒出什麽大事。
惶惶然睡醒,荷枝服侍太子起身,他沒說一句話。
荷枝如今習慣太子的反複無常,也不會在心中計較。
她很快地從太子身邊離開,再去小廚房裏看,掌勺的大爺看見她還有些局促,連忙放下刀便要同她作禮。
荷枝忙将人扶起,問道:“師傅,我昨晚來了一趟小廚房,回去時發覺少了一只耳墜子,您有瞧見嗎?”
大爺呆了呆,搖頭。
荷枝面露焦急,“您忙,我去找找。”
她四下看了看,沒瞧見什麽紙條類似的信物,只得又問道,“您知道清早還有誰來過這裏嗎?我再去問問。”
大爺想了想,答道,“我來的早,只見到一個蠻年輕的幫廚,方才出去了,還沒回。”
“方才嗎?”
“就不久之前。”
荷枝沉思了片刻,連連道謝。
離開小廚房,荷枝原準備回正廳,又掉頭跑了一趟小門,沿路沒見着什麽可疑的動靜。
渺兮約莫是真的出去了。
荷枝松了一口氣,随即回到正廳。
等太子與霍姑娘用完了早膳,便一道将林大人送出城門。
林大人走後,霍姑娘一直耷拉着腦袋,不時用帕子擦擦眼睛。
王大人見狀,連忙道:“姑娘不必憂心,林大人很快就會回來了,再說了,還有殿下陪着您,姑娘不用害怕。”
安慰了好一陣,效果不大。
太子開口道:“就近有沒有什麽風景,讓她散散心。”
王大人一拍腦袋,“有的有的。”
慕容儀繼續道:“那由王大人帶霍姑娘出去走走,只管盡興。風清,跟着。”
霍起瑩一噎,“容之,你不去嗎?”
慕容儀淡然回應:“事務繁多。”
霍姑娘又抹了抹眼淚,咬唇道:“我沒事,回去吧。”
最終還是回園子。
馬車上,荷枝坐在馬車外,聽見裏面輕微的啼哭聲。
也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啜泣聲逐漸變大,荷枝不由得往裏斜了一眼。
駕馬車的風清面無表情地将車速降下,又在城裏兜兜轉轉,好容易裏面的哭聲才小了一些。
待下了馬車,太子與霍姑娘并肩而行,荷枝與一衆随從走在後邊,與人隔開一段距離。
眼見着太子和霍姑娘進了書房,荷枝轉身退下。
清早為了找渺兮,錯過了早膳,早餓得軟乎乎的,正好現在太子和霍姑娘有事,瞧霍姑娘哭的那樣子,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她一進小廚房,早晨遇見的大爺一見她便上前搭話:“姑娘那個耳墜我在廚房找了,沒找着,是什麽樣的耳墜?”
“青綠色的……原也不是什麽貴重的,丟了便丟了。”她笑道,“我有點餓了,有什麽糕點麽?”
大爺熱情地拿了些熱乎乎的方糕出來,荷枝一面嘗一面問:“清早那個幫廚您認得麽,他今日還來不來?”
“不會來了。”老大爺說,“昨天怕忙不過來,才從外面找了些人過來。”
渺兮這樣一走,估計是再見不着了。
荷枝吃完最後的糕點,一擡眼,在外面看見風清的身影。
風清在小廚房外站定,冷聲道:“殿下要用午膳。”
小廚房像是得了號令似的立即忙起來,荷枝再不敢耽誤人家。
一出門,便與風清打了個照面。
不過荷枝料想他不會理會自己,便只是稍擡眼皮,颔首致意。
荷枝一個人走回書房。小廚房備好午膳後,她在旁陪侍。霍姑娘與太子同席而坐,看上去好了很多。
午膳後,霍姑娘回廂房午憩,書房裏才剩了太子與荷枝兩人。
荷枝默然地垂首站立一旁,聽見書卷嘩啦啦地翻動,不時上前硏墨。
慕容儀終于按耐不住,一擺袖子:“去将《西經注》、《青州志》、《長山郡記事》這些書找來。”
這些書名荷枝都沒聽過,因而一面領命,一面将這些名字在心底念了好幾遍。
慕容儀淡淡擡眼,“記住了麽?”
“……”
原本是記住了的,他一插話就忘了。
荷枝還依稀存了點印象,朝他福身便鑽入書架。
這裏的書架不如東宮大,書卷也是新放置進來的,按理說應該能很快找到。
可她在架子上翻來覆去,來回尋找,一本書也沒見着。
慕容儀擱下筆,閑閑地坐在雕花長椅上,時不時撫動衣袍上的花卉,聽書架處的動靜漸漸變小,她在那一個書架前站了很久。
随即,他唇角一勾,起身朝那一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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