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誰料慕容儀頓時撤開手臂,正襟危坐道:“別躲,有話同你說。”

荷枝僵直身軀,臉色一紅,迅速從床上坐起,同他一樣端坐着:“殿下有什麽話要說。”

有什麽話剛才不能講,非要這樣才能講?荷枝暗自腹诽,臉頰卻滾燙。

外面的燈盞未熄,床帷透出薄薄的光,映照出她清秀的眉眼。兩人都是剛沐浴過,周遭萦繞着撓人的馨香。

氣息交錯,慕容儀穩定心神,告訴自己不能急于一時。

“第一個問題。”慕容儀極力保持平淡,“你覺得我該不該娶霍姑娘。”

荷枝呆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将這樣的問題問出口。她抿了抿唇瓣,眼神中閃爍着困惑,這種問題豈是她可以回答?

“必須答。”

他像是将她的心思看穿,強硬地補充道。

慕容儀漠然地看着她張了張口,似乎要說出答案,又接着補充道:“猜錯了要罰。”

兩個字直接卡在荷枝的喉間,她睜大杏眼,直直地望着他。

他露出一貫認真的神色,形成隐形的威壓,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臣服。

荷枝垂着腦袋,深吸一口氣,答道:“應該。”

下颌處瞬間探來兩只手指,促使她擡頭直面。

慕容儀輕擦着她唇下的肌膚,唇角上揚,卻不是在笑。

“猜錯了。”他的眼睛漆黑凝重,默然片刻,他道,“但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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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枝心底松了一口氣,太子的婚事,她怎麽可能能料到。

但……他的意思是,他不該娶霍姑娘麽?

“霍家在镛王亂政之後的确如日中天,霍将軍也想将自己的親孫女兒嫁給太子。若她真嫁給太子,霍家勢力進一步擴大。”慕容儀忽然停頓一瞬,“而月盈則虧,水滿則溢。”

他沒有将話說完,但荷枝也明白其中道理。但她有些奇怪,他在說這番話時,仿佛自己不是太子的身份,說的是別人。

慕容儀視線落在面前的姑娘身上,腦海中又忽然出現了一個喝的爛醉的男人,猛然停頓。

荷枝察覺不對,追問:“殿下?”

慕容儀垂下目光,清了清嗓子,“霍家也是幾代忠良,若将來真走向無可挽回的地步,對朝廷也是一種損失。”

荷枝似懂非懂地點頭,但總覺得方才他想說的不是這句話。

“自然,霍家心頭必然落空。”慕容儀一面說,一面端詳她的神色,“所以朝廷也會加以安撫。”

她聽得十分認真,從她的神情上看不出半點高興和不高興的影子。似乎在她看來,他娶不娶霍起瑩與她無關。

慕容儀的心中頓時有些失落。原本以為,她離開多半有受霍起瑩欺負的原因,如今一見,似乎完全不是。

荷枝眉間一蹙,又問:“可皇後娘娘——”

“母後心中有怨。”慕容儀平淡地說道,“所有的緣由,都和當年那件事有關。”

聽到這裏,荷枝不懂了,立即問道,“什麽事?”

慕容儀看着她閃着瑩光的眸子,一時失語。

當年白家興盛,半朝白氏子弟,榮極一時。可後來一朝滅門,白家八十幾口人一朝屠盡,白将軍叛國謀逆案牽連數百人,何其慘烈。

霍家再接下去便是下一個白家。

榮辱興衰的道理,她一定能明白。可是白家這件事該不該讓她知道,慕容儀卻拿捏不定。

這件事與她也有關。

他掩飾似的輕點她鼻尖,轉而道:“我雖說不計較,但罰不可少。”

荷枝頓時警覺起來,身子往後一靠,便撞在了後背的牆上,冰冰涼涼。她顧不上疼,只看着面前坐着的男人。

慕容儀不禁覺得有趣,慢悠悠地道:“那就——”

她靠着牆面,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緊張兮兮的,像一只受了驚的小鹿。

慕容儀低笑一聲:“暫且先欠着。”

荷枝呆了呆,看到他眼神中的戲谑,不由得抿緊唇瓣。

什麽問題,明明是在為難她。這些朝中舊事她不清楚,各家勢力她也不清楚,如何能猜到?

她忽然之前關于他的那些流言,在清州時,霍姑娘陪他走過很多地方。可這回,怎麽沒瞧見?

荷枝發問道:“霍姑娘如今在哪?”

“回京了。”慕容儀的眼神微眯,“你關心她做什麽?”

“當時有人說有位姑娘進了殿下的屋子再沒出來。”荷枝一下子回想起來,“難不成,那是霍姑娘……?”

慕容儀僵了一下,之前她提出去他的屋子,原來是為這件事。

他擺擺袖道:“她沒事,快要抵京了。除了嫁太子,她還有很多選擇。”

荷枝看着他似乎毫不在意,不禁問道:“殿下原也不想娶霍姑娘麽?”

她還記得,殿下與霍姑娘自幼相識,屬青梅竹馬。

“他們要的是太子,誰是太子,他們并不在意。”慕容儀忽然捧起她的臉頰,“只是如今,恰好我在其位。”

他忽然前傾,荷枝不由得呼吸一緊,不知道他怎麽就談到這個問題。但她又退無可退,只能閃閃眸子,回望着他。

“你呢?”慕容儀臉色沉靜,發問道,“你更在意太子,還是我。”

荷枝眨了眨眼睛,不解。

他忽然頓感無趣,松開了手,“你都不在乎。”

也不知道怎麽就談到這裏,荷枝更是說不出話來,只看見他撩開了床帷,橘色光亮瞬時透了進來。

他站起身,背影莫名有些落寞。

荷枝也從床帷裏鑽出來,重新将床帷綁好,一面道:“殿下睡吧,這床榻若睡兩個人到底還是有些熱,我去隔壁。”

他依舊站在桌邊,沒有說話,更沒有反對。

荷枝當他默認,正從他身邊經過,忽然從腰間橫出一只手,将她往一旁攬。

滾燙的氣息包裹,她落進一個結實的懷抱,貼上寬闊地胸膛。

荷枝的雙手無處安放,全被他圈在懷裏。

“……殿下。”

她聲如蚊吶,被他輕易打斷。

低啞的聲音落在她的頸邊,帶着灼熱的呼吸,“十六歲了,還不能明白麽?”

荷枝僵了僵,頭腦中一片空白。

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心頭卻有無數個疑問纏繞交織。她該……明白什麽?

咫尺相貼,荷枝感覺身上力道和頸邊的呼吸不斷加重,她不自然地掙紮了下,卻感覺身上的禁锢驟然貼緊。

她的眼神微動,語氣發顫:“原來殿下是要我。”

慕容儀忽然一僵,沒明白她話中的含義。

圈着她的手臂松了松,她也正好得到喘息。深深地一息過後,她拆解腰上的系帶。

慕容儀的臉色頓時白了,将系帶與她的裙角一并握住,語氣不穩:“你做什麽。”

她閃了閃無辜的眼睛,“原本我就是殿下的伴寝奴婢,給殿下解悶是我的本分。”

慕容儀緊握着系帶,臉色僵硬,低喝道:“荷枝!”

她的手指還在顫抖地拆解,被慕容儀一把按住,“不許拆!”

這樣一聲令下,她才停下,慕容儀掰開她冰涼的指尖,重新系好她的裙帶。

他的動作并不熟練,若是留意,還能發現他的手有些抖。

慕容儀重新握住她的手,氣憤地将她的手心貼到自己的胸膛,語氣急切:“如何才能明白,這樣可以麽?”

荷枝一時呆愣,反應過來時,手指已貼上他的胸膛。隔着細軟的衣料,似乎能感覺到滾燙和跳動。

她聽過各種話本,也知道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各種情愫,可沒想到這種事情能落在她身上。

她感覺臉頰瞬間發燙,一想起剛剛自己的行為,不禁拿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他。

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誰也沒說話。

荷枝想抽回手,奈何他攥得死死的,甚至還有心情摩挲她的指腹。

她的臉頰更燙了。

“你自小在宮中,宮規嚴肅,沒人告訴你這是什麽。”慕容儀出聲道,“可在外這幾年,總是聽過、見過的。”

他終于将她的手緩緩放下,又趁機向前一步,溫聲道:“是不知道,還是不相信?”

話音剛落,她下意識地向後退,因為指尖的拉扯,慕容儀同時又向走近一步。

他說中了。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相信。

或許早有感覺,只是十幾年的宮中生活讓她知道什麽是差距,讓她不願面對。

不願面對的有他的感情,會不會她自己也早生感情?

想到這裏,慕容儀壓低聲音,急想求一個答案,語氣近乎哄道,“荷枝,沒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

“我的太子妃只有經過走點頭才能敲定。”他篤定道,“我可以娶你的。”

“娶你”二字如一記重錘,将荷枝砸蒙了。

她連忙抽回手來往後退了退,難以置信地問道:“……殿下在說什麽?”

慕容儀眸光微閃,心底升騰出點點失望。

看着她的面容,慕容儀心緒漸漸歸于平靜,他正了正神色,改口道,“一旦回京,我的婚事便會提上日程,各方勢力也會相互攻讦。我既不想看到局面混亂,也希望婚事由我做主。所以——”

荷枝還在思索着他的話,一見他停頓,以為有不能外傳,下意識地朝他貼近。

慕容儀看着她小耳朵偏過來,不由得勾唇,湊到她耳邊壓低嗓音:“需要你幫我。”

酥酥麻麻的感覺傳到耳廓,荷枝下意識擡頭,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黑漆漆的眸子裏藏着一種莊重與勢在必得的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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