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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枝當即與他分開些距離,支支吾吾道,“我不會怕。”
慕容儀平靜地反問,“那串銅錢一直不離身,還不是害怕?”
她沒想到又回到銅錢串的問題上,連忙解釋道:“這銅錢于我意義很大。”
他的臉色微變,登時走上前來,不禁讓人覺察到幾分壓迫感,“更名,也是為他?”
荷枝被他問的沒了氣勢,結巴道:“他當時為了護我,連命都……”
“荷枝。”慕容儀忽然說,“為段輕寒立一座墳吧。”
荷枝:“啊?”
他神色認真,不像是玩笑,“将他的生前遺物拿去衡遠寺,令主持為其做一場法事超度亡魂,再以遺物入冢立碑,如何?”
荷枝愣了片刻,終于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她對段輕寒仍舊心有不忍。她不會忘記段輕寒當初在山寨中對她的照顧,也放不下他臨死時那一幕,血液在手中流淌,溫度逐漸流失。
神思輕恍,時隔太久,對段輕寒的印象似乎也停留在那一幕。
“……法事,可以麽?”荷枝怔怔地發問。
“每年年底衡遠寺都要為亡魂做一場法事,可以順道送去。”慕容儀回答,也寬慰她,“不用擔心,我來安排。”
荷枝點點頭:“多謝殿下。”
天色已不早,慕容儀知道自己不好再待下去,他一面觀察她的神色,一面開口道:“要走了。”
荷枝也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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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沒有任何不舍。
慕容儀心中癢癢,捧起她的臉頰,從她的神情裏捕捉到了一絲驚慌。
荷枝先是愣住,但見他動作及時停住,又有些不明所以。
突然間,一吻落下。
毫無征兆地氣息交疊,荷枝呆呆地看着他,咫尺相近,還能看見他垂落的長長眼睫。
氣息被分開,慕容儀發覺她分了心。
随即,一雙手掌貼到她的額頭,引導她将雙眼合上。
視線被遮蔽,荷枝的心像是被忽然提起,懸在空中。
唇瓣覆蓋上溫潤的觸感,猶如陷落進一汪溫柔的泉水,引誘着她不斷墜落。
荷枝的腦袋有點暈暈的,腰間酥軟一瞬,異樣的感覺襲上全身,她踉跄地往後退,後腦覆蓋着一個軟軟的手掌,讓她停了下來。
糾纏片刻,他才停下來,把軟成一團的人攬進懷中,嘆道:“之後的幾日,恐怕我不能常來。”
荷枝不說話,臉頰在發燙。
他在她後背安撫,心底卻知道,真正不舍的人實際是自己。
慕容儀繼續道:“大約明日,白家的人便知道你在這裏。我在宅子裏安排了人,見不見他們,看你。”
他查了昨日的祭臺之事,才知道白家原來找回她是想打這樣的主意。
即便鶴白再如何申辯自己并未想法,他都不會再将人交出去了。
該囑咐的都囑咐了,慕容儀心中才安定。
荷枝表面上從容地應下他的話,等到洗漱拆發髻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臉上的紅暈壓根沒有褪去,想到自己心中的想法大約全被他知道了,不由得又一陣耳熱。
一夜輾轉難眠。
迷迷糊糊到了天光大亮,她又像往常一樣起身,果然聽到有人禀報,“白家大公子和忠義侯府的白姑娘來了。”
鶴白公子的身份一揭開,便是京中的名人,白相的威名依舊停留在很多人的心間。
荷枝思索片刻,還是決定見一見。
大堂中,鶴白公子落座于正座。待其他人一并落座,荷枝才發現渺兮也在,不知他什麽時候從宜洛回來的。
白晚意是個坐不住的人,當即便上前來拉住荷枝的手:“身上的傷如何了,我看看……啊!這些傷何時才能好全。”
她說着說着,眼眶便紅起來,荷枝連忙道:“還好,與性命無礙。”
鶴白輕咳一聲:“小四。”
白晚意才松開手,恭恭敬敬地坐回了原處。
“小五。此事并非我的安排,但于我确實有責,你被帶走,我的人很晚才報。”鶴白解釋道,“相關之人都已處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荷枝只能搖搖頭。
鶴白公子到底有沒有授意過,已不得而知。但就她在白家那些時日被看得有多緊,便知道白崇要将她帶出來有多難。
他沒有授意,但其他人也能揣摩出他的意思,幫他做決定。
“我已無礙。”荷枝道。
“如今你與太子的婚事已在籌備,可否需要家中再為你做什麽?”
荷枝搖頭。
鶴白的眸光一沉,轉而道:“之前白家的身份還未見光,許多人都沒帶你認過,現在我帶他們來叫你認一認。”
他首先一指渺兮:“白渺兮,你的堂兄,你應當認得。”
荷枝先是一頓,再點頭确認。
而後鶴白公子又一一招人來讓她确認,荷枝凝神記着輩分名字,大多都是同輩。鶴白解釋,上一輩幾乎已在之前那場案子中亡故了。
荷枝心中不是滋味,一面覺得十分痛心,一面又覺得鶴白公子這番介紹別有深意。
認完最後一個人,鶴白公子又問她身體如何,替她看了一次脈,見身體無礙,他才放心離開。
一大群人離開,宅院又顯得空落落的。
荷枝回看大堂,心想,莫不是殿下連這個場面都猜到了,不然不必住進這麽大的宅院。
如太子所說,幾日中果然連他半個影子也沒見到。
荷枝便在附近轉了轉,又看過街巷裏的那處鋪子,心中已有想法。
天氣轉涼,寝屋外的小樹的葉子逐漸凋零。荷枝早晨起時沒覺得冷,一推窗,便發覺外面的葉片落了一地。
有婢女在門口清掃,她坐在桌邊,支着腦袋看了一會兒,又覺得暖和得讓人發困,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想今日無事,歇一歇也好。
身上逐漸有些涼涼的,又忽然一暖,不知是誰在身上蓋了一條暖毯。
荷枝沒有在意,下一刻卻身子上一輕,連忙驚醒過來:“……殿下?”
慕容儀長眉一挑:“醒了?”
雖是這樣答,他卻沒松手,荷枝怕身子不穩,連忙抱住他的脖頸。
随着視線一暗,荷枝才有些驚慌,他帶着她往床榻上一躺,連外袍都沒褪下。
似乎他也不打算褪,将手搭在她腰間後便不再進一步,反而閉上眼睛。
荷枝心生疑惑,再見他眉宇間疲憊,也不知歷經了什麽,心頭一軟,便由着他。
原本荷枝已睡醒,但聽着身旁人平穩的呼吸,又覺得困意上來,便也閉上眼睛。
再醒來時,感覺身上壓着暖烘烘的錦被,她一睜眼,便見他嘴角含笑,問道:“昨夜睡得不好麽?”
荷枝被他看着兩頰又熱起來,正要起身,卻被他攬入懷中。
誰也沒說話,只是能感覺到雙方的胸膛起伏。
過了一會兒,他才松開懷抱起身,無奈道:“近日看折子總不得空。”
他說話時,荷枝才發覺他連靴子都沒脫,只是将就地睡了一下,連兩個時辰都不到。
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荷枝不由得道,“殿下又要去了麽?”
慕容儀一回頭便看見她蹙起眉,不由得勾起唇角,“擔心我?”
荷枝見他打趣,先是轉頭躲避,而後又迎上去,直着腰板故意道:“擔心,怎麽樣?”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那我多來陪你。”
荷枝一想到方才兩個人和衣睡在床榻上,連忙避開目光,“……那,那怎麽行。”
慕容儀微怔,一見她又害羞起來,才明白過來,滿含深意道:“這自是不行。”
“雖說這宅院裏都是挑出來的自己人,不過還是謹慎些好。”慕容儀輕聲湊近她,低聲道,“留着。”
越說下去,越被打趣。荷枝知道說不過他,趕忙轉移話題:“殿下用過膳了嗎?”
慕容儀這幾日忙得确實只能睡一二個時辰,好不容易空出一點時間,趕忙上這處來了,顧不上用膳。
兩人一道用過膳,荷枝送他出門。
臨走到門口,慕容儀才想起來,對荷枝道,“誦經超度一事就設在三日後,你若是想去,便安排車馬。”
荷枝不由得心中一暖,她心底知道他對段輕寒很介意,百忙之中能記着這件事實屬不易。
她真心誠意地謝過,而後将他送上馬車。
除開衡遠寺的事外,宮裏也來人了。
倒不需要荷枝做什麽。剛開始肖嬷嬷帶着人來教她的禮,哪想她學的極快,前後挑不出什麽毛病,不禁連連誇贊。
荷枝沒有受到什麽為難,想來多少也受了白家這層身份的緣故。
為亡魂誦經一事安排在晚上,荷枝換上素服,乘坐已備好的車馬。
沒走多久,馬車忽然停下。
荷枝心中奇怪,記得衡遠寺在偏僻的山裏,哪能這麽快到?
車夫忽然道:“白姑娘,前面走不通,得換一條道。”
荷枝應好,但不自覺掀了簾想看看外面什麽事,正好瞧見路旁停着一架華美精致的馬車,京中難有幾家能有這樣的儀度。
“先等等。”荷枝喊道。
馬車就在路邊停了下來。
周遭的喧嘩聲愈發清晰,荷枝聽見女人嗚嗚的哭聲,不禁心中生疑。
她下了馬車,又聽到一個男人急切地大喊。
“我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什麽也沒做!”
男人身着長衫,的确有幾分書生氣質。
但比起殿下來,還是差遠了。
荷枝拂去腦海中的想法,留意到男人面朝着馬車,似乎在急切地解釋什麽。
“什麽也沒做,眼神都要勾出花來了。這幾日不歸家,難道不是躲在你這小情人這裏?”馬車裏說話的是一個女子,聲音聽上去有幾分耳熟。
“是你勾我們家老爺?”另一個聲音粗粝地男人吼道。
“楊柳沒有……啊!”哭着的女人不知為何忽然慘叫一聲。
一路上都有人來來往往,荷枝才看見叫楊柳的女人縮在地上,單薄的衣衫有些淩亂,再見一只鞭子忽然抽上她纖細的手臂上,露出一道血痕,女人在驚叫。
荷枝在宜洛不是沒見過什麽狗血場面,一聽談話,也知道是什麽。
但一個姑娘被這樣扔在街上,多少有些不妥。更何況,這樣下去,可能會出人命。
荷枝往前走去,身邊忽然傳來問話:“白姑娘,這事您要管嗎?”
“看看。”
她回答,腳步上沒停,晚風吹開她身上的鬥篷,将幾分體溫挾去。
荷枝走上前,忽然呆住了。
那拿着馬鞭的車夫她是眼熟的,從前在霍姑娘那裏見過。
難道,馬車裏坐着的人是霍姑娘?
“賤蹄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馬車裏,霍起瑩一聲輕嘆,随即車夫又往那女人身上招呼一鞭子,女人大聲驚叫。
一旁的男人也看不過眼,哀求道,“真的沒這回事,別打了。”
“心疼了?”霍起瑩冷笑道,“有什麽心疼的,這樣的女人二兩銀子便能買下一個。”
車夫一聽,當即又舉起鞭子。
荷枝快步上前,解下身上的外袍便将女人罩住。
女人顫抖着瑟縮着身子,等到長鞭遲遲沒有落下,才努力睜開眼睛。
她臉上滿是淚痕,和散亂的鬓發混在一起,幾乎看不見樣貌。
車中的霍起瑩沒聽見下一道鞭聲,冷淡地問道:“怎麽了。”
“貴人救我!貴人救我!”落魄的女人扒着荷枝的裙角不住地重複。
兩家車夫對峙着,粗粝聲音的男人一聽主子詢問,趁機道:“是有人不滿小姐行徑。”
車夫理直氣壯地質問:“您可知道車裏的是誰?”
荷枝這邊的人也喊道:“您知道我們家小姐是誰麽?”
“白家的五小姐,當今太子的未婚妻。”
一串名字往外報,荷枝起先有些不适,哪想周遭的人都紛紛停了下來,直看着這一幕。
對面的車夫也楞了神,氣勢消減大半。
荷枝心中冷笑,喜歡歸不喜歡,有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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