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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陳是這個年代少有的讀過《詩經》的年輕人,她想到這一句著名的詩經名句,情不自禁的在嘴角露出微笑。當愛情來臨的時候,就是這麽突如其來。

後來當電影進行到脫衣舞表演,看得茵陳百般不自在,在座位裏動了一下,垂下了眼睛。甘遂也覺得不好意思,忙說:“我不知道有這些,我沒看過這個電影。”

茵陳噓一聲說:“我知道了。”說完就嗤嗤的偷笑。

好在這個情節三分鐘後就結束了,那個風趣美麗的脫衣舞娘也就是脫掉了外面的衣服而已,與外衣同樣花色的胸衣和短褲都好好地穿在她美麗的身體上。電影本身很精彩,後面的結局也輕松,有關二戰的故事可以用這種方式來拍,讓兩個人都覺得很神奇。

電影演完,随着人流走出電影院,一邊小聲讨論劇情。他們牽着手,在人多的情況下,不想被人流擠散,因此更有理由握着,不肯放開。

走到馬路上,看電影的人已經散開了,甘遂仍然拉着茵陳的手,他問:“電影好看嗎?”茵陳老實地說:“前頭的沒看明白。”至于為什麽沒看明白,他們都心裏有數。

甘遂說:“那明天再來看,我明天中午過來買票。”

茵陳沒有回答。

甘遂偏過臉去問她:“好不好?”

茵陳把臉轉向另一邊,咬着嘴唇,生怕笑容洩露她的心思。

甘遂彎腰把臉湊到她面前,擡眼看着她,等她答應。

茵陳犟不過他,只得輕輕嗯了一聲。

甘遂十分滿意她的答複,他舉起手,讓她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擦了一下。

茵陳心跳得要跳出胸腔了,她悄聲說:“你別這樣。”

甘遂哪裏會聽她的,反而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嘴邊親了一下。

茵陳被他的舉動吓着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瘋狂不知禮數的行為。甘遂看她發愣的樣子覺得實在可愛,竟然傾身前去,在臉上又輕吻了一下。這不過是輕輕一觸,嘴唇碰到了她的臉而已,但在茵陳卻是從未經受過的。她再也想不到有人會在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就做出這樣的冒失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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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是難堪又是心跳,又是歡喜又是惶恐,她垂下頭,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你怎麽能這樣啊,這……這是在大馬路上。”

甘遂看一眼四周,把嘴唇貼着她耳朵說:“沒有人。”他親親她的耳朵,那耳朵燙得讓他忍不住把臉挨下去。他把她輕輕擁在懷裏,耳語說:“小姑娘,學着長大吧。”

茵陳心裏其實是開心的,她也默許他這樣的行為,她自己也覺得她應該長大了,應該品嘗她這個年齡應該發生的事情。她靠在這個男人寬闊的胸膛上,把頭埋在他的氣息裏,輕聲說:“我有點怕。”

“怕什麽?”甘遂低頭吻她的臉。

“像是在做夢一樣。”茵陳夢呓一般地說:“剛出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的。你是認真的嗎?你想好了是嗎?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只是想……親一下?”

甘遂笑了一下說:“不喜歡會想去親嗎?”

“是不是太快了?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星期。”茵陳問,她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怎麽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了?

“那你認為應該怎樣?等會議開完我們各自回去,然後我給你寫信,說茵陳同志你好,在開會期間得到你的幫助受益非淺,我有一個問題不明白,想向你請教。”甘遂拉下她束發的手絹。一場電影看完,她的頭發已經幹了,他把手指□她的長發裏,吻她的脖子。“茵陳同志,那樣的話,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談到這一步?”

茵陳仰頭看他,讓長發披散在腰下。她說:“也許永遠不會到這一步。我一個人的時候,會讓理智占盡上風。我會想出我們之間的各種距離,找各種借口。”

“那麽……”甘遂的手沿着她的長發往下梳,然後停在她的腰裏,他摟緊她。問她,“你要那一種結果?”

茵陳閉上眼睛,說:“吻我吧,還沒有人吻過我。”

我不想做一個二十八歲老姑娘,她心裏說,趁我還在青春年華,趁我的頭發還烏黑發亮,容顏還嬌美,還有勇氣接受一段來勢洶湧的愛情。不管結局如何,讓我知道在一個可愛的年輕的男人懷裏被擁抱被親吻是一種怎樣的美好滋味。

甘遂得她允許,将她抱緊在胸前,先吻她的耳垂,慢慢滑過臉頰,最後落在嘴唇上。他技巧娴熟地含住她半片唇,讓她無師自通地也含住他的下唇。随着他的吮吸,她的戰栗一波又一波襲上來,讓她雙腿發軟。

親吻原來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茵陳想,如果錯過了,我将不知道我失去過什麽。她學他的樣子深深地吻他,讓心裏去感受喜歡一個人會發現出什麽樣的舉動。

就像他說的,如果不喜歡,怎麽會想去親吻一個人呢?

從他們相識的第一眼起,他們的眼中就只有彼此。他對她的凝視與微笑,早就讓她心動加速。他對她的青睐,讓她有一種知遇之感。從她步入大學的那一天起,她就與男生們在男女挑選的同一個平臺上了,可是他們誰也沒看中她。

他們只看到她的稚嫩的面孔,那讓他們覺得距離遙遠,他們越過她,放在了與他們更為相配的異性身上。他們沒有看到她內心的美好,她的安靜,她的娴雅,甚至她的美麗都不足以讓他們動心。只有甘遂,只有這個才一見面就對她微笑,才一見面就要在她面前賣弄的男人,他認識了她,對她那麽好奇,探究她名字的意思,毫不遲疑的對她發出進攻。他只看到了她的本來面目,年輕,美麗,值得男人傾心。不去考慮任何世俗的因素,哪怕是茵陳自己,都做不到這一點,就像她承認的,如果他給她寫信,她會找各種借口,提出他們之間的差距。

茵陳太需要甘遂這樣的愛了。好比樹林裏的兩只鳥兒,雄的發現了雌的,發現她是那麽好看,那麽吸引他的注意。于是雄的就抖開羽毛,亮出歌喉,想盡方法使盡手段去吸引雌鳥的注意,這是一種原始的求偶本能。

天知道茵陳太想要這樣的本能了,她被人品評挑選得太久,他們都失去了雄性本能,他們的腦中只有人類商販的算計,他們不肯付出一點真心和真性情,勇氣和果敢。

這個時候的茵陳,像伊甸園中的夏娃,已經吃下了那枚智慧的蘋果,甘遂給她開啓了一扇情愛的大門,哪怕被逐出天堂的花園,也絕不後悔。

她和他在法國梧桐的茂密樹枝下熱烈擁吻,她在他的唇間低語,問他,為什麽是我?

甘遂吻遍她臉上每一處地方,回答說:“為什麽不是你?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心跳加劇。你是學醫的,知道心跳為什麽會忽然變快的,是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因為血液循環加快了,湧向心髒的血液增多,心髒要泵出的血液相應也就多了,它在加速工作。”茵陳說。

“你看,這是一種自然現象,它不受人為的約束。一個男人在見到他喜歡的姑娘時,血液會替他做出選擇。如果再細看,會發現他瞳孔會放大,鼻孔在翕動,他在接受她發出的訊號,回饋到大腦,血液會呼應,它們沖向心髒。你感覺到我的心跳得快嗎?我的小中醫,我在這一分鐘裏,心跳是多少?”甘遂把醫學用語說得像歌德的詩歌。

“超過一百。”茵陳說。它超過一百,她心裏知道。

“我在你手心出汗時,就知道我沒有領會錯。”甘遂将她抱得更緊,讓她豐滿的胸脯貼着他。“所以我就吻你了,我知道你不會拒絕我。”

“不會。”茵陳在心裏說。當我為你心髒狂跳手心出汗時,我怎麽可能拒絕你?我等你等了那麽久。

Chaptre 5 疼痛尺

果然第二天他們又去看那個場次的電影,還是那部喜劇二戰片,還是《逃往雅典娜》,只是這次他們仍然沒有看明白這個故事講了些什麽,怎麽就有一個脫衣舞娘去德國人的軍營裏去跳脫衣舞了。他們買了後兩排的位子,甘遂在整部電影放映的時間裏,一直握着茵陳的手。兩個人用極底的氣聲斷斷續續地說着話,随着故事的進行,場景的變化,銀幕會忽明忽暗,在那短暫的一黑的間隙,甘遂會借這個機會吻茵陳一下。

茵陳一邊害羞着一邊躲避着,一面又歡欣地接受着。她要全身心地投入,談一場她渴望已久的戀愛。電影放到一半,茵陳已經放松下來,在銀幕亮的時候,她靠着甘遂的肩看着銀幕上的男主角耍着帥,和脫衣舞娘打情罵俏眉來眼去幽默風趣地調着無傷大雅的小情,在銀幕黑的時候,她會仰起面,迎接甘遂的熱吻。銀幕上下都在談着戀愛。銀幕上是英俊的007號情報員詹姆斯·邦德的真身羅傑·摩爾,銀幕下是英俊的軍醫學者甘遂。

又是軍人又是醫生還是做研究的同行,他的三種身份的疊加散發出的迷人氣質讓茵陳傾心不已。職業軍人未免粗豪了一些,職業醫生未免嚴謹了一些,純研究員未免學術氣了些。只有這樣三種身份放在一個人身上,并且這個人還年輕英俊,有一雙會笑的眼睛,關鍵的是這雙眼睛是在對她笑。

這讓茵陳怎麽能不沉迷。

電影放完,兩個人沒有直接回賓館,而是沿着淮海西路慢慢往東走。

這條路是上海最具殖民地風情的馬路,兩邊是兩層小樓,馬路邊上是高大的法國梧桐,粗壯的枝幹平伸出去,在馬路的中間合攏。電影散場,快九點了,馬路上行人已稀,他們像所有的情侶一樣牽着手在散步。路過襄陽公園時,他們還進去轉了一圈,在黝黑的沒有人的角落裏擁抱在一起。

夜已深,秋風起,梧桐樹的葉子在風裏沙沙地響。一片葉子落下來,掉在甘遂的肩上。驚醒了他。

甘遂停住他的親吻,他捧着茵陳的臉說:“我想和你在一起。明天會議結束,我有一個星期的假,我們去南京,去中山陵明孝陵,我們可以從早到晚在一起。南京栖霞山的楓葉這個時候已經紅了,我們看楓葉去。”

茵陳一分鐘也沒猶豫,就說好。

隔天的午休時間,甘遂外出,去火車票預售處買了兩張去南京的軟座票。他有軍官證,買軟座不用單位開證明。回來後下午的讨論會間隙,甘遂偷空對茵陳說,票我已經買好了。茵陳剛一聽還以為是晚上的電影票,一想心裏有點不确定,再一看甘遂的神情,就知道她想錯了,他買的不是電影票,是火車票。

茵陳臉色微微有點發紅,她強自鎮定了,等臉色也正常了,才擡頭聽主持會議的人致結束詞。

這一次的研讨會結束了,會議主辦方在發放紀念品。這次是一疊細長的盒子,看樣子就是鋼筆。

會議的主辦方這次的流程安排得很周到,上午學習下午讨論,最後一天仍然細心地把這這裏的房間為他們保留了一夜,方便第二天乘車回家。大多數人下午都去逛南京路淮海路了,甘遂不用再避開旁人,他徑自敲茵陳的房間門,來約她。茵陳正在收拾資料,和她同屋的人已經出去了,房間裏就她一個人。

她打開門,見是甘遂,心重重地一跳。這是他們第一次在一個無人的私密的房間裏,她已經知道甘遂是怎麽的熱情外向,自然有些心慌。好在甘遂只是邀請她出去玩,茵陳問去哪裏?甘遂說:“百貨商店你也不會興趣,不如我們去豫園吧。上海這個園林還是可以看一看的。時間也不多,不然我們可以去蘇州。”

茵陳一聽是去看園林,倒放心了。她把收拾到一半的資料用一本厚書壓住,關了窗戶,跟甘遂離開。

到了賓館前臺,甘遂問服務員去豫園要乘什麽車,服務員告訴他們,先乘哪一部,乘幾站再換那一部,又問記住了嗎。兩個人都說記住了,服務員一臉的不相信,他們只好複述了一遍。到了賓館外面,不遠處就是公交車站,兩人停在那裏等公交車。

茵陳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發笑,說把我們當小學生呢,恨不得叫我們拿支筆記下來。甘遂說:“你的記性一定很好,學習好的人,記性都好。”茵陳反問說:“這是一個問題嗎?我想你也是一樣的。 ”

甘遂卻說:“什麽都記住未必是好事,要學會選擇性遺忘。有時腦子裏訊息太多,就容易靜不下心來做事。因此不相幹的事,不如忘記為好。”茵陳說:“這個說法有趣,那你怎麽能就正好忘得記你想要忘記的?要忘記的話,不是都忘記了?比如一件事,對人的影響肯定是有痛苦也有甜蜜,怎麽能就只記得甜蜜的,單單把痛苦忘記了?”

甘遂哈哈一笑,“這其實是人的本能,不是嗎?不是有句老話說:好了傷疤忘了痛。”茵陳卻搖搖頭說:“不會的,傷疤好了,是不痛了,可是一但看見,不愉快的回憶就又會回來。并且會産生痛楚感。有些斷肢的病人,明明傷口已經愈合,卻老覺得失去的那一部分肢體在痛,會痛得人冒汗打滾。這個就叫幻肢痛。如果把疼痛的感覺刻一把尺,有的人的耐受尺的數字大,有的人的耐受尺的數字度小。”

甘遂覺得她這個比喻很有意思,笑問:“你的耐受尺的數字是大是小呢?”

茵陳沉默了一下,揚臉說:“我不知道。我曾經經歷過的,和未來也許會發生的,我沒法做出比較。因為那是未知的,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你呢?”

甘遂也學她的樣子,想了一下才說:“我覺得男人的數字應該比較大,才好算是男人吧。刮骨療傷的可是關羽呢。”

“這個我可不能同意。雖然女人會被針紮一下就哭哭啼啼,但歷來含莘茹苦的,都是女人。刮骨療傷是關羽,可生孩子是女人。生孩子那種痛楚,去産科看一下就知道了。那種疼痛的尺度,男人估計捱不住。可是女人們呢,在過去,是會生上十個孩子的。”

甘遂這個沒法和她争,只能同意她。不想茵陳卻又接着說,那種痛楚的耐受尺的數字那麽大,可還是會一再去承受,是不是說,真的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甘遂聽了哭笑不得,問她,這不是我的問題嗎?怎麽又到你那裏去了?

茵陳也覺得好笑,自嘲地說,我混亂了。

甘遂看着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茵陳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含笑帶嗔地問:“看什麽?”甘遂說:“看你的态度。”茵陳嗯了一聲,表示疑問。

正好他們等的公交車來了,甘遂笑一笑,手臂扶在她背後,讓她先上車,他跟在她後面。當他落後一步,站在公交車的第一級踏板上,就比她矮了一點,那正好讓他可以貼在她耳邊說話。他低聲說:“我喜歡看你研究問題時的态度,你會只探讨問題的本身,而不是争辯誰對誰錯。”

茵陳被他這種親密的行為弄得耳朵發紅,甘遂在下面看得一清二楚,他踏上一步,護着她走到窗邊,自己站在她身後,手抓在車窗前的橫杆上。這個姿勢,就像她靠在他的懷裏,而他擁抱着她。

上海的公交車上永遠是那麽擁擠,兩個人之間若要站得開點都不可能,人群會逼得人和人之間沒有一點空隙。甘遂和茵陳身體貼着身體站着,在人群中間,反而是一種掩護。茵陳回轉半邊臉看他,甘遂用一只手攬在她腰間,看着她的眼睛。茵陳慢慢在臉上綻開一個笑容。

在車上他們就那麽微笑着看着對方,不再說話,到站換了一部車,又乘了幾站才到了老城隍廟。不是過年不是節假日,城隍廟卻人多得擠過公交車,每走一步都會被對面過來的人撞,甘遂拉着茵陳的手,不敢放開,生怕一個不小心,兩人就被沖散。到了豫園門口,買了票進了門,才算人少一些了。茵陳扭了扭了手腕,甘遂松開她,茵陳擡起手來看,雪白的腕間已經被甘遂捏得發了紅。

甘遂忙說對不起,我怕我們會擠散,沒想到我手上有這麽大力氣。茵陳笑一笑,說沒事。甘遂托起她的手腕來看,忽然說:“這麽軟的手,像沒生骨頭。”茵陳失笑,把手握成一個空心的拳頭,讓指關節突出來。笑問:“那這是什麽?”甘遂輕拍了一下,“雞爪子。”惱得茵陳握成拳頭在他手臂上捶了一下。甘遂呵呵笑着,換了一邊,牽起她另一只手,和她往小徑深處走去。

外面的老城隍廟熱鬧得像開廟會,一道花牆之隔的豫園,居然有安靜得沒有人聲的小小庭院角落。高高的雪白粉牆,牆頂的黑瓦,牆基的青磚,鋪路的青黑色鵝卵石,牆角的芭萑翠竹石筍,每一處都讓人恍忽,怎麽如此世俗的地方,卻有這麽安靜的園林?

茵陳問:“當初這家的主人怎麽會在這樣的鬧市中心買地建園?不說別的,隔壁人聲鼎沸,怎麽休息?和城隍比鄰而居,怎麽也不能算是善宅。”

兩人在一處小庭院的門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休息,甘遂側耳聽一聽市聲,說:“你聽,有這麽多的樹木和重重院牆,外面的吵鬧聲還真傳不進來。”

茵陳聽了聽,點頭說:“确實,還真不算吵。不過你聞,這廟裏的香燭煙火氣還是飄進來了。這園林的草木清氣被沾污了,可惜。”

庭院裏的中間,有一小座假山石,上面種了紫薇和桂樹,還有一株矮小的紅楓。秋天了,楓葉的葉子轉紅,紫薇謝桂花落,只有這楓葉像花一樣豔。

兩人坐着,享受這難得的靜谧。過了很久,秋日夕陽轉薄,寒意慢慢侵人,茵陳說:“這是不是可以算得上停車坐愛楓林晚?我們坐車停下來到這裏,恰好有楓葉似火。”

甘遂說:“這一株楓樹不算什麽,等明天我們去了南京,那才好看。你去過栖霞山嗎?”

茵陳搖頭,“沒有,我沒去過南京,上海我都很少來。豫園還是第一次進來,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好還是不好?”甘遂問。

“很好,我很喜歡。”茵陳沒有看他,眼睛仍然落在那棵楓樹上。“雖然比不上杭州的靈隐虎跑龍井九溪,但一動一靜,外面是城隍廟裏面是園林,這樣的感覺很奇妙。有對比,才更顯得這裏的難得。”

“那我下次去杭州,你做向導。”甘遂說。

茵陳猛回頭,盯着他看,問:“會有下次嗎?”

甘遂說:“我要說有,就一定會有。”

茵陳收回視線,想想未來的不可知,回他一笑,算做回答。

Chaptre 6 情人牆

作為他們這個時代的青年,少不得知道些太平天國小刀會的歷史,在豫園的點春堂前欣賞任伯年的《觀劍圖》時,茵陳随意哼起舞劇《小刀會》裏流傳最廣的一段音樂來。甘遂聽了說,這個我也會,随着她哼的曲調唱了兩句,“雙手捧上酒一盞,獻給英雄劉麗川”。

他還沒唱完,茵陳先笑得彎了腰。甘遂停下來,問她為什麽笑,茵陳說,我沒想到你還會唱歌。甘遂說:“我們軍區文工團來上海取經,學過這個舞劇,有一陣老演這個,聽也聽熟了。”茵陳說:“我知道,我也是這麽聽熟的。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唱出來,我總覺得你是很嚴肅的人。”

甘遂拖了她的手離開點春堂,笑說:“我嚴肅嗎?我一直以為,我給你的印象是另外一種。”茵陳偏過頭去,問哪一種?甘遂笑而不答。茵陳默然一笑,不再提這個話頭。

确實,甘遂在和茵陳接觸的這一個星期裏,半點都不嚴肅。一開始就炫耀他的書法,後來又是遞紙條又是送電影票,逮到機會就不放手,偷香竊吻、求愛索歡,沒有一點嚴肅的地方。但他外表一臉冷毅的樣子,讓茵陳産生了這樣的錯覺。也許女人們都喜歡這樣外表冷靜內心熱情的男人,那讓她們覺得,他對別人都冷若冰霜,就對自己熱情如火,那一定是我的原因。是我讓他這麽開心,願意流露情感。

豫園不大,小半天就逛完了。出了園子,甘遂帶茵陳去老飯店吃飯。只有他們兩個人,甘遂點的兩三樣菜,夠他們吃就行了。正是秋天,上海著名的大閘蟹上市,甘遂點了清炒蝦仁、芙蓉蟹鬥,一個冷盤是糟毛豆。都是上海菜裏的精致菜點,茵陳每吃一個都說好吃。

甘遂顯然是一個點菜高手、常下飯店的人,而茵陳卻是除了在家吃飯,就是吃學校和單位的食堂,這樣在外吃飯的機會不多。最後一個小盅子上來,揭開蓋子,是清炖蟹粉獅子頭,湯是用的雞湯,金黃的蟹粉油點綴着粉白的獅子頭,邊上有兩棵小小的青菜心。喝一口,雞湯香混着蟹粉香,直往胃裏鑽。

雖然前面已經吃了炒蝦仁和炒蟹粉,但這個菜融合了蟹黃的濃香雞湯的鮮美以及久炖之後獅子頭的清甜,味道好得無與倫比,蓋過了前面兩個小炒。茵陳把一盅湯喝了個清光,直說好吃。甘遂看她吃開心,索性把自己的那一盅推了過來。

茵陳哪裏好意思再動他的那一份,忙推說夠了。

甘遂說:“這個我沒怎麽動。”

茵陳以為他是以為她在嫌他吃過了才不肯吃,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吃吧,你都沒吃呢。”

“我知道,我就是看你吃得開心,既然喜歡,就多吃點。要不,我們再要一份?”

茵陳搖頭,說:“不用了,吃到不夠,就說明正好。真要覺得夠了,反倒是多了。”

甘遂說:“你這句話很有哲理的樣子啊。”看一看那盅湯,問服務員要了一碗米飯,用湯湯泡了,準備吃。

茵陳見了就說:“湯泡飯,對胃不好的。”甘遂點頭,擡頭一笑,說:“我也知道,不過這湯太鮮,不下一碗米飯可惜了。”茵陳掩口笑,說:“我倒覺得,加了米飯會沖淡湯的鮮味。”

甘遂傾身過來,輕聲說:“實話告訴你吧,我一向不吃雞湯的,覺得那個味道太濃,接受不了。也就這個,裏面又有蟹粉又有肉湯,拌上米飯,雞湯味沒那麽濃,才能吃一碗。”

茵陳看他半晌,才失笑說:“早知道,不如我自己吃了。”甘遂說:“所以我推給你吃,你又不要,我只好泡飯吃。”茵陳好笑,說:“我哪裏知道會有人不喝雞湯。你自己既然不喜歡吃,為什麽點呢?”甘遂說:“這道菜是這裏的名菜,來了總要嘗一嘗的,我是介紹給你,你喜歡,就對了。”茵陳說:“謝謝,我喜歡。”

甘遂扒了半碗米飯,又說:“據我所知,不少男人都不喜歡喝雞湯。”茵陳搖頭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經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外公好像也不怎麽喝雞湯,他喜歡炖鴿子湯喝,那個湯比雞湯要清淡一些。我外婆常年吃素,連鴿子湯都不喝。”

甘遂看一眼她的臉,問:“你也跟着兩位老人吃素了吧?看你多瘦,你有九十斤嗎?”

茵陳撲哧一笑,不回答。

吃完飯,甘遂帶她去到外灘,去見識一下著名的情人牆。茵陳也頗有耳聞,傳說上海因住房困難,青年男女沒有戀愛的空間,不約而同的約在外灘防汛牆前,一對一對的肩并肩,腳碰腳,各談各的戀愛,各聊各的心事。微有細語過耳,卻彼此不幹擾。沒想到甘遂會帶她到這裏來。

茵陳到了防汛牆前,雖然早知道是這麽個情況,但仍然被眼前的情形驚了一下。從黃浦公園往南,防汛牆上一對挨一對,全是男青年女青年,一對對面朝黃浦江,靠在齊腰高的防汛牆上,一眼望不到頭,估計總有幾百對。陌生的情侶挨得密密的,中間不過隔着一拳的距離。有的搭着肩,有的挨的頭,有的互攬着腰。在防汛牆後面半米的地方,就是半人高的花壇,上面種着樹擺着盆花,下面是供人歇腳的長凳。那些長凳上,也是一對一對的側身坐着面對面低語的情侶。看來是早來的搶到了凳子,晚來的只好靠牆站着了。

這防汛堤岸上其實有路燈,但被那些花壇上茂密的樹木遮了光線,使得整個防汛牆一帶都影影綽綽,看不真切。這樣的燈光,正好合了來這裏談戀愛的人們的心理。沒有亮光不安全,太亮又不自在,這樣半明半暗的,恰恰好得不得了。

茵陳看了這畫面直笑,甘遂卻一本正經地牽着她的手,在情人們身後巡視,對茵陳小聲說:“我們也進去擠一個位置。”茵陳說不要了,甘遂說要的,到也到了這裏,怎麽也要在這裏靠一靠,就好像去風景名勝地要刻個“到此一游”一樣。茵陳被他拉着,還真的在一處稍寬松的地方擠了一個位子出來,卻只能站一個人。甘遂把她推進去靠着防汛牆,自己站在她身後,雙臂前伸撐在防汛牆上。這樣一來,比別的情人都要親密。

茵陳萬般的不好意思,直推甘遂,讓他離開這裏。甘遂卻不理,只管嘻皮笑臉的在她耳邊說,咱們就呆一會兒,你看多有意思的地方。你在杭州我在北京,都看不到這樣的奇觀呢。茵陳聽他說什麽奇觀,忙噓了一聲。兩邊都是人,他說人家是奇觀,太沒禮貌了。甘遂就貼着她耳朵說,那你還扭來扭去的,就不怕打擾別人?

在這樣人多的地方,越動越會驚擾旁人,茵陳只得老老實實待着,用眼光瞄瞄左邊再瞟瞟右邊,沒有人對他們這樣人貼人站着有任何側目的意思,大家早就見慣不怪,到這裏來,不就為了這個嗎?他們不能在馬路上手拖手,那會被小孩子噓;不能在弄堂裏沒有路燈的地方親吻,那會被居委會大媽管;家裏更是沒有個人單獨的小空間;除了這裏,諾大個城市,沒有讓他們親熱的地方。他們化公共為私人,變廣場為角落,用人海戰術強征了一塊領地,讓整個城市默許了他們無聲的吶喊。這是他們的地盤,他們作主。

茵陳安靜地憑在防汛牆上,身後是她的情人。她從來沒有這麽滿足過,她跻身在幾百對情侶中間,人群讓她覺得安全。她終于和同齡人一樣了,一樣有男青年鐘情她,一樣有戀愛的表現,她萬分享受這個過程。她靠在甘遂的胸前,在心裏把這一刻變成永久。

秋風從江面吹來,夜越來越涼,但因為有身後甘遂的體溫,茵陳心裏情熱如火。左邊右邊的情侶一對對的少了,防汛牆空了一大半,甘遂問她累不累,要不要坐一下?現在後面肯定有空的凳子了。茵陳回頭看他,說:“我們回去吧,明天不是要乘火車?我行李還沒收。”甘遂說好的,又問你冷不冷?茵陳搖頭說不冷。把手放進他的手裏,真的不冷。

又轉兩次公交車才回到賓館,已經快十點鐘了。甘遂把茵陳送到她的房間,他在路上買了一串香蕉,準備明天在火車上吃,這時就順手把香蕉放在茵陳房間的桌上。茵陳看一下桌子上的東西,随口說,咦,江老師已經離開了。甘遂看一眼室內,兩張單人床,一張上面還放着書和一個布包,另一張已經被服務員整理過了,撣得平平整整的,可以和軍營的床單媲美。

茵陳忽然覺得不自在,甘遂也看出來了,便說你早點休息,我明天來叫你。茵陳把他送出去,關上門,心還在跳。一晚上她都睡不塌實,老是覺得有敲門的聲音。第二天一早真的敲門聲響起時,她已經沒精神。甘遂看一眼她的臉色,關心地問,怎麽,昨晚沒睡好?茵陳不好意思地拎起整理好的行李,說沒啥,走吧。

甘遂說:“我昨晚也沒睡好,和我同屋的老劉聊了半夜。”茵陳好奇,問你們都聊什麽了,甘遂說我們聊現在最流行的書,《大趨勢》啊《基辛格評傳》啊《艾柯卡自傳》啊。茵陳聽到這裏,自己倒先笑了。

看她笑得古怪,甘遂問你笑什麽?是我不是看這類書的人?茵陳忍住笑說:“是劉老師看上去不像看這類書的人。”甘遂說:“哦,老劉閱讀面很廣,什麽書都看過。我們甚至談了《我的奮鬥》和《金陵春夢》。”茵陳一本正經地點頭說:“是的,還真都是不相幹的書。”

在火車的軟座間裏,兩個人因為昨天晚上都沒有睡好而在補覺,夢中茵陳聽見有人敲門,她打開來看,不出意外是甘遂。她本來就睡得淺,這時半夢半醒的,心裏倒也清楚,這其實是她心裏的绮夢。心裏深處,她是希望他能來敲門的。

Chaptre 7 櫻桃柄

到南京後,甘遂帶着茵陳到了南京軍區轄下一家高級療養院去找住宿的地方,他的軍官證在路上比任何介紹信都好用。買車票住賓館進候車室,茵陳跟着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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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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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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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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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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