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 夜行
甘遂臨走前,打電話請他母親過來陪白薇,為了能說動樊素珍,還講了他必須離開的原因。
樊素珍一聽是這樣的事,先驚得說不出話來,然後問:“你确定是你的?”
甘遂心裏正不自在,胡亂回答說:“我當然知道,您老人家問這個,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樊素珍罵道:“你猴崽子闖了禍,還知道向你媽求救?我是不厚道的人,幹什麽又要請我去陪你媳婦?”
甘遂哀告說:“媽,我已經頭痛得要裂開了,你就別再火上澆油了。”
樊素珍說:“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你等我到了再瞳,我有話對你說。”
甘遂說我等你。
才半天工夫,樊素珍已經從北京趕到北戴河,她來是坐的甘霈的專車,一路沒讓司機停過,急火流星般地到了甘遂面前。甘遂正在陽臺上看着陰霾的天空,不知這天氣還下不下雨,看見他母親一副官太太的派頭從軍用吉普上跳下來,不禁笑了一下。兩三步蹿下去,摟住樊素珍說:“還是娘疼孩兒。”
樊素珍笑罵了一句,不急着上樓去見白薇,而是擰着甘遂的胳膊往沙灘邊上走,要他告訴她到底是怎麽個情況,怎麽一下子外面的女人孩子都要生下來了,怎麽前頭瞞得鐵桶似的,一點風聲沒聽說?
甘遂要求目前來看着白薇,還要照顧她的情緒,老娘的話不敢不聽,雨絲原原本本講了他人生茵陳的過程,又是怎樣分的手,分手後就再沒聯系,要不是白薇的孩子沒了,他一時無聊想起那一段浪漫史,寫了一封信去問問她的近況,不然哪裏知道會是這麽一個愁死人的現狀?
完了又說:“媽,白薇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裏敢真的對她有二心?我就是一時沒管住自己,犯了錯誤。媽,求求你,幫兒子一把。”
樊素珍嗯了一聲,眼睛盯着他手臂上纏的紗布,下巴指一下,問:“這又是怎麽弄的?"甘遂心虛,撒謊說:“我學做飯,不小心弄的。這北戴河的龍王發脾氣,下了三天的大雨,我出不去,只好自己弄點吃的,糊弄一頓。”
樊素珍挑起眉毛問:“哦,是切菜弄的,還是削皮弄的?”
甘遂說:“切菜弄的。”
樊素珍冷笑說:“切菜最多切掉手指頭,怎麽你手指頭還在紗布外面,手背倒包上了?看上去不像是切菜弄的,除非是熱油濺上去才能傷到這個部位。”
甘遂忙說:“對,就是熱油濺的,我正在做燒茄子,想把茄子炸一下,結果油就爆上來,燙了這麽大個泡。”為了說明這件事情的真實性,還用手比畫了一下泡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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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素珍說:“哦,那用了什麽藥?你這裏沒有玉樹油吧?要不要我來看?我看燒傷燙傷可是最拿手的。”說着就要動手拆紗布。
甘遂忙把手一縮,說:“媽!”
樊素珍哼哼了兩聲,甘遂讪讪的,挽了她的胳膊,問她:“媽,路上開了多少小時,您老人家累不累?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我給你準備房間。”
樊素珍很久沒和兒子這麽親密了,這樣胳膊挎着胳膊散步閑聊,更是少有。兒子進人青春期就很少和母親親熱,有了姑娘之後,更不會再和母親有肢體上的接觸,結婚之後,那更是像兩家人,再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她心裏感嘆,嘴上埋怨不止。說:“你父親還不知道呢,這要是知道了,還不知會把你怎麽樣。你也知道,他對你媳婦比對你還好,恨不能那才是他親閨女。”
甘遂好奇,借機問:“那你也忍了不是?”
樊素珍撇撇嘴說:“不忍我還能怎麽樣?好啦,不和你閑話三七,你馬上收拾東西,坐我的車回去,我已經讓人替你訂了飛機票,你回去後,機票就應該送到家裏來了。你說那孩子什麽時候生?你在這裏拖了這麽長時間,都大半個月了,會不會已經生下來了?”
甘遂哪裏會想到他母親會問這個,聽問到細節,還有些發愣,他實在不方便回答。樊素珍嘆口氣,問他,你們在一起是什麽時候的事?甘遂渾身不自在,他哪裏是會和母親說這些話的人,便別別扭扭地說:“就是上次我去開會嘛。”
樊素珍再問一句:“我哪裏還記得你是什麽時候去開的會?我經常一個星期都看不到你,誰知道你又去哪裏了。”
甘遂只得說,是去年十一月初。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裏,他就索性都講了,說不過前面幾次都有做保護措施,就最後一次,一時大意,于是就……那樣了。
樊素珍再問具體是哪一天,這個甘遂記得,是十一月十五日。樊素珍算了算日期,說還好,你現在過去,還能趕上。只要不出意外孩子早産什麽的。
甘遂被她說得心驚膽戰,想起白薇的孩子就是出意外沒的,這要是也有個意外呢?
樊素珍看他臉吓得青了又白,拍拍他手說:“別擔心,不是人人都會出意外的。都說是意外了,意料之外。”
她這一拍,正好拍在甘遂的傷口上,痛得甘遂呲牙咧嘴,跳得有三尺高。
甘遂和樊素珍商量完畢返回去走。樊素珍像是很随意地問:“你打算拿他們母子怎麽辦?”
甘遂愁眉苦臉地說:“我不知道。”
樊素珍長嘆了一口氣,到屋子前時,就閉口不再說話了。
甘遂請出白薇來和樊素珍見了,說聲要走,打了背包,坐上吉普就走,把媳婦留給老娘去照顧。他和司機輪換着開車,一路回到北京,果然機票已經送來了。他扔下度假用的衣服鞋子,換上出門的衣服,帶了足夠的錢,讓一直等着的司機送他去機場。
一路上天都陰着,随時像要下雨,到了機場,那雨終究沒下下來,甘遂坐上飛機才送了一口氣。他倒不是怕下雨飛機要滞留在停機坪,而是覺得這是一個預兆。如果飛機準時起飛,那就說明一切順利。
他現在就缺一個順利不是嗎。虧他的名字還叫了一個“遂”字,他這一生,哪一點是遂了他的心了?
甘遂閉上眼鏡假寐,想起和茵陳的種種,想到他終于還是要去見她,想到臨別那天他一時鬼迷心竅,坐火車從南京送到杭州。如果沒有後來這一段,那現在的麻煩也就不存在了。想起茵陳坐在他對面的卧鋪上唱越劇,想起她唱着“英臺若是女紅妝,梁兄你願不願配鴛鴦”,想起她的大眼睛裏滿含着的憂傷,而自己終究沒說一個字的将來。想她這八個月是怎樣的難熬,一時悲從心來,眼淚從緊閉的眼縫裏溢出。他扭頭朝着舷窗玻璃,不想讓隔壁座位的人看見他流淚。
窗外夜已黑,即使飛行在幾千米高空,雲層仍在旁邊堆積。飛機繼續爬升,直到沖破積雨雲層,才不是灰蒙蒙一片。甘遂閉眼閉得都覺得吃力了,他不想再與自己較勁,睜開眼睛朝外看,看見的是前面飛機翅膀上一盞一閃一閃的信號燈。
指路明燈就在前方嗎?甘遂覺得自己仍在濃雲迷霧中摸索,找不到突破的方向。
飛機停在上海虹橋機場,他要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上海火車站,買了最早一班去杭州的車票,上去後再補軟卧。這樣在明天清晨,他就可以到杭州了。
火車咣當咣當開着,平穩的頻率極易送人入夢。他這一天從北戴河趕到上海又坐上去杭州的火車,早就累得不行了,在夢中他看見茵陳,他送她歸杭州,也是這一程路,她在對面對他笑着低聲吟唱江南小調:三載同窗情如海,山伯難舍祝英臺,相依相伴送下山,又向錢塘道上來。她那時曾說,這可不是到了錢塘道上來了嗎?
甘遂在夢中都想,我這不是又向錢塘道上來了嗎?我原來還真的就像梁山伯一樣,千山萬水地趕着,趕去見賢妹一面。只不過故事換了角色,有了人家的不是閨中女子,而是他另有婚配。
如果,甘遂在夢中癡想,如果他不是已經結了婚,他一定會娶這個在他研讨會上結識的女才子。
在夢中他靈光一閃,哈哈笑起來,對茵陳說:“茵妹,你看,我們那個研讨會,不就是舊時的書院嗎?我們也是同窗啊,雖然沒有三年,只有一個星期。你的名字中,也有一個茵字,和英字音也相近呢?”
他在夢中笑出聲來,為自己的奇思妙想鼓掌。笑着笑着從夢中醒來,他想起來了,這兩個人的結局可不能算得上是好吧。
醒來後他惆悵不已。他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會背兩首詩詞,不過是幼學功底。這樣在夢中笑夢中哭的,在他是從來沒有過。他基本不記得自己有過一覺睡醒還記得做過些什麽夢的事悄。而這個夢,先喜後悲,清晰無比,他醒來後,仍然記得他的心像是被揪了一把似的酸楚。
就像是現在。那顆心仍然是一抽一抽地痛。
如果這不是愛情,那他不知道怎樣的心痛才算得上是愛情。
他活了三十歲,結婚多年,有青梅竹馬的妻子,有過一個不成形的孩子,經歷了這麽多的一個成年男人,要到夜深人靜時分,人在天涯之際,才發現他的愛情終于存在過。它來過,又悄悄走了。來無影,去無蹤,來得渾然不覺,去得痛徹心扉。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這首名為《花非花> 的詩,一向被後人理解為無題,不知道原作者詩人白居易想寫的是什麽。甘遂這時候想,寫的其實就是愛情吧。
車窗外薄霧晨曦,遠村近林上飄着一層白紗。田裏種的是密密的青麻,就像是青紗帳起,幾處青瓦白牆的農舍,田頭有古老虬曲的樹,鐵道邊不時有小塊的水塘,裏面長着碧青的荷葉,偶有幾枝紅荷尖挺出葉面,還有白鴛悠閑在水裏覓食。江南田野美麗得如同明人山水畫。
清晨五點,露水未消,他到了杭州。
出了火車站,他叫醒一輛停在出口處的出租車,那司機歪在駕駛室裏睡覺,一看大清早來了生意,馬上清醒了,問他去哪裏。甘遂坐進後座,報出茵陳家的地址。過了快九個月,他仍然記得一宇不錯。
清晨車少,沒多久出租車就把甘遂送到茵陳家的門口。甘遂付了車錢下車看,晨光中的小院門和深夜中的比起來,陌生得他不敢上去叫門。
本來他也不熟,只是這一天一夜裏,他把這個院門想了無數回,菌陳和他告別時的情景翻來覆去萦繞在心頭,心裏早把這個院門看得如同自家大門—樣。但記憶終究有些走樣,記憶把過去的變得美好了,他記憶中的這個院門好像是靑藤書屋般雅致,這時在清晨的光線下,清清楚楚出現在他眼前,是一頹圮之相。
院牆的灰白牆皮剝落,露出裏面泛潮的青磚,牆頂檐還長了兩叢蕨草,潮濕泛出牆根,長出蒲公英,開了一朵小黃菊花。院門黑漆漆過,常年暴曬後一塊塊龜裂斷紋,腳底下是青石條鋪就,旁邊沒人走到的地方,青苔堆疊。
茵陳就在這樣老舊的住宅裏一個人住着,想想都覺得凄涼。如果不是他突然想起給她寫信,她一個孕婦,分娩在即,叫她如何是好?
甘遂再一次在心裏痛罵自己。
終于他鼓起勇氣去敲門。他想這個時候她一定還沒起來,一時半會兒叫不醒她的,正準備多花些時間,哪想才敲到第三次,就聽見有人在裏面回答說:“來了。”
用的杭州話,他原是不懂的,但想也想得出是什麽意思。這聲音清婉柔和,正是他記憶中的嗓音。裏面的人果然是茵陳。
他退後兩步,等她開門。
門開了半扇,探出一個人頭,烏發披肩,雪白容顏,長眉鴉鬓,雙眼含情。
甘遂驀然看見茵陳,竟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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