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香味
葉汝真下了值就直奔宮門。
葉家的馬車一直在宮門外等着,車夫宋伯遠遠就瞧見了她,回頭朝車裏不知說了什麽,車簾掀開。
車內的人探出身來,竟是父親母親和外祖母都來了。
葉汝真在宮裏提心吊膽的時候,長輩們也在家裏提心吊膽。
原以為入個職最多半天功夫,哪知中午了葉汝真還沒回家。
外祖母白氏第一個急得不行,此時葉汝真全須全尾地出來,外祖母一把就摟在了懷裏,一疊聲問有沒有受委屈,中午可有吃飽飯。
“沒有沒有,我好得很。”葉汝真笑眯眯道,“禦膳房的飯菜不錯,八寶鴨子特別好吃。”
母親謝芸娘道:“這菜咱們家廚子老嚴也會做,晚上就做給你吃。”
葉世澤道:“老嚴的胭脂鵝脯最好,定要讓真真嘗嘗。”
說着嘆道:“這次若不是真真,可真不知該如何收場。保住了差事,咱們家也有臉面,到時真真說親,就能往高處尋了。”
白氏冷哼一聲:“若不是沖着這一點,你以為我會讓真真冒這個險?一個姑娘家扮成男人入宮,萬一被人發現了,那可怎麽得了?什麽高門大戶咱們不稀罕,只要為人忠厚老實肯入贅,那便良配。”
白氏年紀輕輕便守寡,一手帶大女兒,指望招個能入贅的女婿支應門庭。偏偏謝芸娘看上的葉世澤是家中獨苗,入贅之事便成了夢幻泡影,白氏一直引以為恨。
葉氏夫婦互相看了一眼,張嘴欲言。
白氏年過半百,但保養得宜,風韻猶存,手上燦燦然戴了兩三只戒指,一擡手止住兩人的話頭,“汝成那孩子娶什麽樣的親,你們說了算。真真是我一手帶大的,她嫁什麽樣的人,須得我說了算。”
白氏一生要強,開着一家鋪子,名曰“白記”,專賣胭脂水粉香膏特物,在蜀中已經開了好幾家分號,這次來京城也打算開一家,很有一筆家底,待人承繼。
“可是,娘,您想想看,但凡好手好腳有家業有底氣,誰肯入贅呀……”謝芸娘小心翼翼地開口,還未說完,白氏便冷然道:“呵,當初你便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偷拿戶帖去換了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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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澤連忙打圓場,但白氏是有名的炮仗性子,火氣上來了天王老子也捂不住,當場就劈裏啪啦把夫妻倆一頓痛罵,直到看見葉汝真靠在車壁上,睡得正香。
白氏立即住了口,只狠狠瞪了兩人一眼,才罷。
葉汝真悄悄掀起眼簾,打量一下三位長輩。
三人分坐兩邊,壁壘分明。
明天就去找鋪子。
把外祖母跟爹娘擱在一塊兒,家裏天天都得炸炮仗。
第二天一早,葉汝真就讓人把告假的書信送去吏部司。
然後便乘上馬車,和外祖母一起去街上逛逛,挑選鋪面,順便探一探京城胭脂水粉的行情。
白氏向來是打扮得雍容華貴,端然便是一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無論逛到哪一家,都是頭等受歡迎的貴客。
等馬車裏大大小小的盒子堆了有小半車,時辰也近晌午了,葉汝真正打算尋一家有名的酒樓吃午飯。
此時就見葉家的小厮一路急跑過來:“老太太,姑娘,不好了,官府來人了!”
葉汝真和白氏都吃了一驚。
白氏:“怎麽回事?說清楚!”
小厮跑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葉汝真問了幾遍才明白,不是來拿人的,是吏部和宮裏都有人來探望她。
來的人是劉理和齊昌。
葉汝真很想說才當了一日同僚,大可不必如此熱情。
但兩人迎上來時,臉上滿是關切,噓寒問暖,看起來大家至少共事了三五年。
葉汝真來時已經換好了男裝,用馬車上現成的脂粉把自己的臉色塗得白中泛青,再把右臂挂在胸前——她告假的理由是下值時馬車車輪脫榫,她的右臂摔傷,提不得筆,寫不了字,自然就不能入朝當值。
她顫巍巍地虛弱道:“多謝二位惦念,我方才從醫館回來,大夫說只要将靜養數月便好。”
劉理道:“有道是傷筋動骨一百天,确實是得好好養——”
齊昌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宮中差事甚是清閑,一定不會耽誤葉大人養傷的。”劉理的話頭拐了個大大的彎,誠懇地道,“請葉大人随我們進宮吧!”
葉汝真:“……”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葉汝真也不說話,捂住右臂,“嘶”了一聲,滿面痛苦之色。
齊昌:“葉大人,其實是陛下點名要大人你入宮随侍,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不過大人請放心,我們可以為大人安排一名校書郎,大人口授便可。”
校書郎和起居郎同階,一般不會樂意給起居郎打下手,但有皇帝的吩咐除外。
被派來的校書郎居然是袁子明。
袁子明瞧見葉汝真,頓時一臉的喜出望外,若不是因為正在伴駕,說不定會搖着尾巴奔上來。
不知為何,葉汝真總覺得哥哥這位好朋友很像一頭白白的大狗。
白乎乎軟綿綿毛茸茸的。
這裏是興慶宮,皇帝正在召見伽南使團。
伽南人披風紋身,耳上戴着寶石耳環,臂上環着金臂钏,腰間系着璎珞帶,看上去通體寶光耀眼。
大央的男子很少戴這麽多飾物,葉汝真倒是瞧了個新鮮,不住打量。
起居郎所在的位置在螭階之側,并不起眼,但伽南人頗為敏銳,其中一人迅速朝這邊掃了一眼。
那人同旁人穿着一樣的服色,但膚色比旁人要黑一些,呈一種蜜一般的銅色,皮膚上有緞子般的光,與珠寶的光芒交相輝映,很是奪目。
葉汝真跟在外祖母身邊長大,白記開門做生意,她自小就很會招呼客人,兩人視線一對上,葉汝真習慣性就送上一個能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
禦座上的風承熙忽然偏過頭來,視線落在葉汝真身上。
葉汝真:“!!!”
完蛋,她忘了這會兒可不是做生意,這是做官!
“葉卿認識這位使者嗎?”風承熙慢悠悠地問。
葉汝真忙說不認識。
風承熙又問那位使者是否認識葉汝真。
使者也答不認識。
風承熙微笑:“看來二位真是前世有緣,一見如故。”
伽南人信奉龍神,相信前世今生,轉世輪回,使官替少君求娶雲安公主,用的便是“龍神谕示,前世姻緣”的名義,又再三稱贊雲安公主花容月貌,天下無雙。
風承熙用下巴點了點葉汝真:“葉卿站上前來。”
葉汝真不明所以,只得照辦,站到了大殿上。
風承熙:“上前兩步。”
這兩步上前,就站到了伽南使者們面前。
風承熙:“轉兩圈。”
昨日風承熙回了後宮就再沒來前朝,後宮的起居注自有內侍省的人負責,葉汝真便閑了一下午,聽齊昌說了不少宮裏的規矩。
其中被再三強調的一條,就是“陛下讓咱幹什麽,咱最好就去幹什麽。”
不要試圖去理解。
咱理解不了。
咱只是個凡人。
葉汝真此刻充分領略到真龍天子超凡出塵的意志,乖乖照做。
“諸位覺得葉卿相貌如何?”風承熙問。
伽南國諸人顯然也只是凡夫俗子,難測聖心,只能在口頭上進行一番誇贊,說些諸如“貌比潘安”、“風采照人”之類的話。
這話倒也并非虛言。
葉汝真臉色雖然有點蒼白,但這點蒼白都像是點綴,整個人宛如一枚通透的白玉,被裹在青綠色的六品官袍之中。
青金色腰帶勒出纖瘦的腰身,望過去就像一株春天裏剛剛抽出枝條的綠樹,挺拔、疏朗又清雅。
風承熙又問:“諸位在伽南國見過生得如此俊俏的男子嗎?”
葉汝真:“……”
咳,她知道自己生得還不錯,但好像……沒有不錯到這份上吧?
伽南國中常年都是炎夏,國人膚色偏暗,英挺俊美者不乏,像葉汝真這般細皮嫩肉者當然少見,因此也都稱沒有。
“我朝卻有。”風承熙道,“比如這位葉大人,比如朕,再比如你們很熟的、朕的那位表兄。”
皇帝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使者們自然大贊皇帝陛玉容天姿,是他們生平僅見。
風承熙和顏悅色道:“大央水土養人,男子尚且如此,女子更不待言。諸位只在宮宴上見過雲安一面,便覺得雲安是個美人。孰不知我大央地靈人傑,美人數不勝數。三日之後便是谷雨,禦花園中牡丹盛開,宗室諸親皆會受邀前來賞花,到時諸位不妨來坐一坐,便知道朕所言不虛,諸位可以為貴國少君挑選最美麗的女子為妻。”
這是使者們的請求再一次被駁回了。
葉汝真覺得很奇怪,無論是前世有緣還是花容月貌都只是借口,伽南人指定要雲安公主的原因只有一個——那是風氏皇族中唯一的公主。
旁的皇親貴女,就算可以被封作公主出嫁,假的就是假的,伽南人才不會被糊弄。
“龍神旨意,絕無更改。”
方才那名看向葉汝真的使者忽然道。
聲音不大,但堅定不移。
使官連忙喝斥:“阿偌不得無禮。”又向風承熙賠罪。
風承熙慢慢地靠向禦座,聲音也不大,一字一頓:“在大央,真龍只有一位,那便是朕。”
這一瞬間,葉汝真忽然覺得“真龍天子”四字可能并非傳說,冰冷鋒利的氣息從禦座上透出,仿佛能化成有形,将大殿冰封。
在旁侍立的康福率先跪下:“陛下息怒。”
殿中的侍衛與宮人跟着跪下,葉汝真和袁子明也忙跪下。
最後,伽南使團也跪下了。
伽南使團的使官顯然是個十分油滑的人物,即便是到了如此境地,也能三言兩語打好圓場,最後再恭祝吾皇萬歲,恭敬退下。
葉汝真覺得起居郎之職無甚難度,不用她口述,袁子明就已經記錄在冊,字還比她好看得多。
風承熙起身。
這是要起駕回後宮的意思。
葉汝真和袁子明躬身行禮,恭送聖駕。
風承熙經過葉汝真面前的時候,那截杏黃色龍袍的衣擺忽然在葉汝真的視野裏頓住了。
不單停下來,還往葉汝真這邊走了兩步,堪堪停在葉汝真面前,微微俯近,吸了吸鼻子。
葉汝真保持着躬身的姿勢,一顆心提了起來。
風承熙的聲音從頭頂飄落下來:“葉卿,你受了傷,身上怎麽沒有藥味,反而有股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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