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長樂

葉汝真撲在風承熙身上一臉懵。

她上來了?

她就這麽上來了?

當着一整條街的人, 撲到肩輿裏來了?

“臣臣臣死罪,死罪!”

葉汝真忙不疊起身,後退得太快了,撞上柱子, 簾幔重重一晃。

外面又響起一片抽氣式的驚呼聲。

“莫慌。”風承熙撐着坐起來, 好整以暇, “你再這麽折騰,《與成書》的下一本可就有得寫了。”

葉汝真欲哭無淚:“臣……臣就是想上來謝陛下……”

風承熙:“好啊, 葉卿打算怎麽謝?先說好,朕不好男色, 概不接受肉償。”

葉汝真:“……”

不過被他這麽插诨打科一頓, 葉汝真倒是平靜了下來,跪在肩輿上認認真真再行了一禮:“臣謝陛下垂青,臣與外祖母一定會把差事辦妥, 定不負陛下所托。”

風承熙來了興致:“葉卿也會做胭脂?”

“小時候常去蜀中看妹妹, 因為好玩學過,會一些。”

風承熙忽然湊近她一點, 聞了聞。

這一下來得太快,葉汝真反射性想往後退,還好手臂被風承熙一把抓住, 肩輿這才免于又一次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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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卿, 以後多跟伯父練練拳吧。”風承熙松開之前拍了拍葉汝真的手臂,“膈膊細成這樣,當真是手無縛雞之力。”

葉汝真惶恐應是。

“朕今日才知道,原來身上帶脂粉味的男人,不一定是去了樂坊,也有可能是家裏開胭脂鋪。”

風承熙道, “這樣吧,葉卿親手做一盒胭脂給朕,便算是謝禮了。”

這個對葉汝真來說太簡單了,簡單得有點像欺負人:“那陛下還有別的想要的嗎?”

“別的啊……”風承熙想了想,“一時想不到,且先記着吧。”

葉汝真認真應下。

風承熙大多數時候見到的葉汝真都是穿官袍,一抹青綠色身影,清俊秀逸如一株春天裏剛剛發出嫩芽的細柳。

今日大概是為着開張喜慶,葉汝真穿了件顏色衣裳,是梅子紅的圓領通肩長袍,露出彎月般的雪白裏衣領子,眉黛青,膚玉白,唇色柔紅如花瓣。

不知道這樣的唇,塗上胭脂會是怎麽樣……

葉汝真只見風承熙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嘴角還浮現一絲做夢般的笑意,忍不住喚了一聲:“……陛下?”

“嗯……啊,何事?”

“陛下若無他事,該起駕了。”葉汝真提醒道。

在外面越久,人家編排得就越多。

“嗯,葉卿随朕一道回吧。”

“……”葉汝真,“臣這邊一時走不開,而且……臣要是這麽随陛下回去,那書上還不定怎麽寫陛下和臣呢。”

風承熙一笑:“書裏的起居郎若是有葉卿這等風姿,那昏君沉迷男色,倒也不足為怪。”

這話讓葉汝真心裏一跳,忍不擡眼。

風承熙輕笑出聲:“逗你玩的,膽子忒小了。”

葉汝真想,今天陛下的心情可真好。

肩輿起駕,葉汝真随百姓們一起跪在地上,恭送風承熙啓駕回宮。

最後一個羽林衛離開人們的視線,街上像是要沸騰起來一般。

開張這一日,白氏胭脂鋪裏三個月的備貨,全部售罄。

白氏聽葉汝真說起雲安公主在花筵那一日臉上起疹子的事,說道:“倒也未必全然是脂粉的原因,也許公主的肌膚原就比旁人要嬌嫩一些,你瞧着覺得公主的肌膚怎麽樣?”

葉汝真真正見雲安公主就是花筵那一次,後來在護國寺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委實答不上這個問題。

為公主備妝奁,茲事體大,葉汝真第二天早上一入宮,便向風承熙懇請讓白氏入宮見公主一面,這樣才好為公主專門準備合适的脂粉。

午後時分,康福出宮,帶着腰牌來接白氏。

白氏入宮之後,按理是直接去見雲安公主,但宮人為讨好葉汝真,悄悄把消息送到禦書房。

風承熙正在召見戶部和吏部的大臣。

上回說的蜀錦之事,蜀中太守的回函已經送到京城了。

太守說,因為去年春天蜀中天寒,又多雨,桑樹出芽晚,蠶繭又黃又小,無論是做絲線還是做綢緞,成色皆不佳。

為免砸了蜀錦的招牌,瑞王下令新繭皆不得做錦,是以蜀錦供奉暫停了一年,只能以頭一年的充用,但今年陽光好,雨水适宜,新蜀錦很快就能上市了。

瑞王一支數代前便就藩蜀中,按輩份是風承熙的皇叔。

風承熙把奏折擱下,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辦得倒挺快。”然後便讓臣子們退下了。

他坐在案後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麽,小內侍悄悄兒來找葉汝真,他倒看見了,問是做什麽。

葉汝真告訴他,白氏入宮了。

風承熙精神一振:“走,咱們陪外祖母逛逛去。”

葉汝真:“……”

兩人都是“外臣”,按例不得入內宮,便在禦花園等白氏。

那片薔薇緊密結實的花苞已經在春風中開始舒展,露出了尖頭一抹嫣紅,有一朵已經迫不及待地開了一朵。

風承熙将那朵折了下來,剔去刺,別在葉汝真的官帽邊上。

時下士人愛簪花,別有一股風流。

風承熙別好後端詳一下,覺得葉汝真簪花比任何士人都好看,若是別在發髻上,不知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葉汝真禮尚往來,薔薇尋不見,遂去折了一支海棠。

海棠已經将謝,花開得疏淡,好容易找着一只花朵齊開的。

風承熙微微俯首,嘴角淺淺含笑,葉汝真踮了踮腳尖,替他簪上。

兩人彼此打量,相視一笑。

春風拂過,滿園花葉輕拂,空氣裏的花香甘甜如蜜。

那頭康福引着白氏走過來。

兩人轉身迎上,然後同時頓住。

——雲安公主竟然和白氏走在一起!

葉汝真下意識想擋住風承熙,奈何這是他們特意選的地方,四下裏空曠,視野開闊,一眼就能看見白氏,或者被白氏看見。

果然白氏已經看見他倆,臉上露出了笑容。

雲安公主順着白氏的視線望過來。

葉汝真:“!!!”

幸好康福在,低聲向雲安公主道:“那是起居郎葉汝成與著作郎郗明德。”

雲安公主:“…………”

即便是暫時穩住了公主,沒有讓風承熙當場露餡,但公主眼裏的震驚是擋也擋不住。

尤其是看見風承熙竟跟着葉汝真一起向她行禮的時候。

公主當場慌了:“不不不不必,免免免免禮。”

白氏道:“公主的肌膚确實比旁人要嬌嫩許多,一是天生嬌貴,二是常居室內,難得見風。但愈是如此,肌膚越容易受損。所以老婦人便請公主天氣好的時候多出來走走,多看看天色,多聞聞花香,眼前明快,心裏松快,肌膚自然會越來越好。”

葉汝真聽出了外祖母沒有說出來的第三點意思——雲安公主肌膚薄弱,與心情郁結有關。

葉汝真沒忍住,看了風承熙一眼。

風承熙面色平靜無波,嘴角一直挂着一絲笑意,只是已經沒有之前笑得那麽暖了。

雲安公主忽然向葉汝真盈盈斂衽一禮:“聽聞葉大人曾為雲安的婚事進言,以至為太後所訓,雲安在此謝過葉大人。”

葉汝真原本還有些奇怪,就算外祖母八面玲珑舌燦蓮花,說得動難得出門的雲安公主肯出來走走,也未見得能讓雲安公主同她一道賞花。

原來公主是看在她的份上。

“公主言重了。”葉汝真連忙還禮,“臣哪裏敢自作主張?一切全是陛下的意思。”

“請大人轉致陛下,雲安叩謝聖恩。”

說着,雲安公主跪了下來,朝着風承熙的方向,行了大禮。

風承熙沒有說話,但嘴角那絲殊無暖意的笑意消失了。

葉汝真很清楚,風承熙面無表情的時候,便是心情極為複雜的時候。

葉汝真搶上一步,扶起雲安公主,“陛下曾有言,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姐妹,他不待公主好,待誰好?”

她一時忘了自己是外臣,此舉顯然有些逾矩,雲安公主微微一驚,往後縮了縮。

不過只縮了一下,雲安公主便控制住了,低聲道:“我能求大人一件事嗎?”

葉汝真忙道:“但請公主吩咐。”

雲安公主道:“雲安遠嫁伽南,前路未蔔,後事難料,只有一件事挂心,那便是蘇嬷嬷。她服侍我多年,而今年事已高,實挨不住掖庭之苦。雲安想求大人,請陛下網開一面,放蘇嬷嬷一條生路。只要蘇嬷嬷安然,雲安願意什麽也不要。”

葉汝真忍住了沒轉頭看風承熙,只道:“臣必盡力而為。”

雲安公主再度斂衽一禮:“謝大人,也謝陛下。雲安只盼陛下有大人陪伴在側,能日日長安,時時長樂。”

說罷,雲安公主轉身離開。

葉汝真忙遞眼色給白氏,白氏自然跟上。

雲安公主自幼喪母,久缺長輩關愛,一是有葉汝真的人情在前,二是白氏性情朗然,除了與自家女兒,同哪一個都聊得來,不一時便逗得公主撲哧一笑。

這裏葉汝真才敢回頭看風承熙。

風承熙轉身就走。

若太後不待見雲安公主,是因為一看到雲安公主便想起自己當年的失敗,風承熙看到雲安公主,想起的則是自己晦暗不明的身世。

葉汝真跟着風承熙回到禦書房。

風承熙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

葉汝真想了想,摸出一只小金锞子出來,放在禦案上。

風承熙的眼神終于動了一下:“做什麽?”

“還不明顯嗎?”葉汝真認真道,“臣想買陛下歡心。”

風承熙坐起來,拈起金锞子掂了掂,挑起半邊眉毛:“才這麽點兒?朕的歡心這麽便宜?”

“……”葉汝真把荷包解下來,裏面的東西全倒出來,遞過去。

風承熙靠在椅背上,抱着臂,看着她:“不夠。”

葉汝真無奈:“再多臣也沒了。”

風承熙:“荷包也要。”

葉汝真:“……”

把荷包送過去的同時,葉汝真忍不住問道:“陛下,國庫當真如此艱難了嗎?”

“可不是?”

風承熙把金锞子一只一只裝回荷包,拉緊抽繩,拿在手裏晃了晃,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進懷中。

“幸好有葉卿,朕的身家性命,全系于葉卿一人之身了,葉卿,你可千萬不能抛下朕啊。”

葉汝真:“………………”

不管怎樣,皇帝總算是恢複了精神,人坐直來,吩咐一聲:“磨墨。”

葉汝真挽起袖子磨墨,風承熙拿起的并非奏折,而是一張灑金紅紙。

君王為吉慶之事賜字,往往便是用這種紙。

風承熙提筆,沉吟良久,寫下兩個字。

禮部按最高的規格給雲安公主請封,首要的一樁事便是要給雲安公主上封號。

這份折子一直放在禦書房案頭,今日終于有了答覆。

——長樂。

一夕同生,廿載共長,去國千裏,餘生難見。

只願日日長安,時時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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