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紙鳶
蘇嬷嬷被從掖庭放了出來, 卻沒有出宮,而是自請陪公主出嫁。
伽南路遠,且據說是未開化的蠻荒之地,宮人們皆是拼了命想把自己的名字從陪嫁單子上拿下來, 蘇嬷嬷反其道而行之。
尚宮局的人拿着單子請太後定奪。
“罷了, 既是陛下準了, 還來問哀家做什麽?随她去吧。”
太後倚在美人靠上,面色有幾分憔悴, 姜鳳書十指纖纖,輕輕替太後揉着太陽穴。
尚宮局的人躬身退下。
博山爐裏燃着安神香, 煙氣袅袅上升。
太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民間俗話說得好,兒大不由娘啊……”
姜鳳書停下手:“姑母,您有沒有發現, 陛下好像是從葉大人入宮之後, 才開始對芳瓊殿改觀的。”
太後聞言一震,坐正來:“倒是提醒哀家了, 是該派人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細,難不成又和那賤婦有關?”
“我起先因是聽說了那些流言,倒是去查過了。”姜鳳書道, “他的身家倒是清白, 同謝氏全無瓜葛,但聽說有個妹妹,兄妹倆感情極好,因是這一點影響了陛下。”
姜鳳書起身斟了一杯茶給太後,“按說這也不算什麽大事,只是, 因當年有小人鬧過一場,陛下總是對自己的身世疑心。若是讓葉大人再留在陛下身邊,陛下只怕會越來越偏向芳瓊殿,也就越來越容易疏遠慈安宮……”
太後的臉色立刻變了,但掙紮良久,搖頭道:“不成……了然大師說的,他身帶佛緣,于風兒的心疾有益……”
姜鳳書起身,揚袖,在太後面前行大禮:“鳳書冒犯,鳳書知道姑母篤信佛祖,一心盼着陛下心疾大愈。但鳳書鬥膽說一句,心疾者源于心,若心中滿是猜疑,連至親生母都無法相信,心中沉疴如何得愈?
陛下是太後的兒子,是鳳書未來的夫君,若說這天下有誰人為陛下着想,第一人是姑母,第二人便是鳳書。鳳書實在不想陛下愈陷愈深,望姑母能早做決斷,救陛下出苦海。”
姜鳳書一口氣說到這裏,平息一下微微急促的呼吸,然後道,“自然,姑母心善,葉大人又有佛緣,倘若傷了葉大人的性命,姑母難免自責。不如,我們想法個法子,只要讓陛下将葉大人逐出宮去便好。一來可以使姑母與陛下免生隔閡,二來也不至于損傷佛緣,姑母以為如何呢?”
Advertisement
煙氣缭繞,太後久久沉吟。
春日的午後人總是容易犯困。
大臣們的聲音在朝堂上嗡嗡作響,葉汝真捧着起居注昏昏欲睡。
下朝的時候,葉汝真走在風承熙身後兩步的位置,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風承熙忽然停下腳步,回頭低聲問道:“……昨晚又去青雲閣了?”
“……沒有。”
葉汝真單純就是覺得朝臣們議的事太無聊了。
剛來上朝的時候,她以為朝臣們所議論的每一件事都關乎國計民生,所以記錄得十分認真。
後來才漸漸明白,朝臣們之所以要激烈争執哪一個職位派哪一個人、什麽樣的事情該怎樣處理,為的并非是選賢任能或是為民辦事,而是為了确保某個職位或某件事情操控在自己手中。
姜家基本上是一家獨大,保皇一黨算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時不時也會反彈兩下。
這種時候就會吵起來。
“一會兒吃完飯去明德殿給朕取本書來。”風承熙道,“朕申時要用。”
葉汝真眼睛一亮。
這會兒午時未到,到申時還有一兩個時辰,這是擺明了放她的假。
“是!”葉汝真立即領命。
葉汝真其實并非真的犯困,只要離了朝堂上的嗡嗡聲,她立即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在禦花園裏散散步,吹吹風,不要太舒服。
宮裏主子少,春日正好,宮女們拿了紙鳶來放,借口為主子除病氣,玩得甚是開懷。
葉汝真靠在一株大槐樹下,拿官帽蓋了臉,暖融融的陽光灑在身上,風中全是甜美的花香。
忽然,頭上的樹葉“嘩啦啦”一聲亂響,一只七彩大蝴蝶挂在枝桠上,長長的蝶翼随風搖擺。
“哎呀,被卡住了……”
宮女們圍過來。
“你們的?”
這棵槐樹極大,樹幹得一人合抱粗細,把葉汝真擋得嚴嚴實實,這一探出頭來,宮女們才發現樹後有人,不由連忙跪下:“奴婢們不知大人在此,驚擾大人,大人恕罪。”
葉汝真忙擺擺手讓她們起來。
當中有一個,那日和趙晚晴在一處見過葉汝真,知道葉汝真和氣性子好,大着膽子道:“葉大人,您比我們高,能幫我們把紙鳶取下來嗎?”
葉大人瞧了瞧紙鳶的高度,心說這可不是長得高點兒就能取下來的。
但閑着也是閑着,她也很久沒有爬樹了,當即便褪了官靴。
風承熙和臣子們議事的時候,視線老是不由自主往葉汝真站慣的位置上飄。
從前沒有這個人的時候,也不覺得怎麽樣,今天一時不見,便覺得整個禦書房空下去一大塊似的。
“什麽時辰了?”
“回陛下,剛過未時。”康福道,“老奴方才見葉大人在禦花園中睡覺,陛下案牍勞乏,不妨去禦花園走走。”
“今日風挺大,怎麽睡在外頭?”風承熙說着便起了身,走出兩步,回身把一件長披風搭在手裏。
禦花園的風果然不小,花木扶搖,海棠最後的花瓣片片飛落。
宮女們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大人小心!”
“大人加油!”
“到了到了!”
“哎呀,大人好厲害!”
風承熙轉過假山,迎面便見碧綠草地上,一株高大的槐樹舒展着枝條,樹冠濃密如一把張開的大傘。
一道人影在枝葉間攀爬,青綠色的官袍幾乎和枝葉融為一體,袖子撸到手肘,衣擺掀起來紮在腰間,兩條長腿似鹿一般輕捷,層層爬上最高處,抓住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風承熙冷冷地回頭看了康福一眼。
——葉大人在睡覺?
康福冷汗涔涔。
這誰能料到,原本睡得正香的葉大人,轉眼竟幫宮女摘起了紙鳶。
宮女們發現了風承熙,正要行禮,康福連忙擺擺手,讓宮女們退下,省得陛下心煩。
葉汝真全然不知樹下發生了什麽,取到紙鳶之後調整一下姿勢,笑嘻嘻朝樹下一揚,“瞧——!!!!”
底下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從一群宮女變成了風承熙。
風承熙一手負在背後,一手搭着件披風,站在樹下仰頭看着她,臉上無情無緒,不辨喜怒。
葉汝真伴駕得久了,對付起皇帝來頗有幾分經驗。
只見她面露驚色,腳下一滑,手險險一松,“啊呀!”
風承熙的臉色瞬間變了,兩手伸出:“小心!”
葉汝真的腳及時勾住了樹枝,高叫道:“陛下,臣害怕!”
“害怕還往上爬,朕看你方才可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風承熙的聲音裏滿是惱意,“你抓牢了別動——還站着幹什麽?還不快讓人搬梯子來?!”
後面的話是吼康福的。
康福忙忙地去了。
葉汝真挂在樹枝上放了心,但凡風承熙能罵人,說明氣已經出來了。
“她們說這是給陛下放病氣的紙鳶,紙鳶放得越遠,陛下好得越快。臣想着那這紙鳶可不能落在宮裏,得讓她們再放飛了才是,所以就上來拿了。”
風承熙的聲音裏連惱意都不見了,只餘一片柔軟:“……你是為朕才爬樹的?”
“那是自然。”
葉汝真心說不然呢,外臣跟宮女套近乎,罪名可是說來就來。
“其實臣特別怕高,不太會爬樹,方才一心只想把紙鳶拿下來,都不知道自己爬了這麽高……陛下,快救臣!”
“你……你等着,別看下面,手抱緊別放松,”風承熙聲音有點發緊,忽然怒道,“手裏還拿着那勞什子幹什麽?扔了它,兩只手抱緊!”
葉汝真在樹上微微發愣。
她只是不想讓風承熙發火,以免他心疾發作,但沒想到他會擔心。
他滿臉皆是焦急。
眼看葉汝真愣愣地不動,還以為葉汝真已經吓傻了,左右又無人,他扔了手裏的披風,“葉卿,別怕,朕來了。”
葉汝真一看他的姿勢,就知道他是真沒爬過樹。
“陛下你別上來。”葉汝真道,“您在下面接着紙鳶,臣好抱一點。”
風承熙心急如焚,只覺得葉汝真下一瞬便要從樹枝上摔下來,他第一次覺得禦花園裏的古樹太多了,太高了。
“朕叫你別管那破東西——”
“接好。”
葉汝真把蝴蝶紙鳶輕輕一放,大蝴蝶乘着風,飄飄蕩蕩飛來,似一團光彩流離的夢境,撲在風承熙身上。
風承熙抓住紙鳶,就見葉汝真身在枝葉間,發絲微亂,面帶笑容:“陛下讓一讓,臣突然想起怎麽下樹了,臣這就下來。”
康福氣喘籲籲地領着人扛着梯子趕來,葉汝真已經到了樹下,正坐在地上穿靴子,風承熙立在一旁,一面板着臉數落她,一面替她把卡在發間的一枚斷枝拿下來。
康福:“……”
底下人問:“康公公,那這梯子?”
“擡走。”康福似趕蒼蠅一般揮揮手裏的拂塵,然後忽又道,“去取個線軸來。”
這次取來的東西派上了用場。
大蝴蝶重新花枝招展地飛上了天空,天高極了也藍極了,一朵朵白雲靜靜地順着風流淌。
紙鳶的線軸在葉汝真的手裏,方才爬樹已經弄得發絲散亂,官帽皺成一團,此時更是跑得額角見汗,臉上肌膚水光瑩瑩的,兩頰粉紅,面若桃花。
這着實是十足十的君前失儀,但在場沒有一個人在意這個。
長風浩蕩,蝴蝶振翼,線軸呼啦啦轉。
“太快了太快了!”葉汝真驚呼,“我快拉不住它了!”
風承熙走近,手覆在葉汝真的手上。
葉汝真首先感覺到線軸穩定了下來,然後才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穩穩地透過她手背上的皮膚,仿佛要滲進她的骨血似的。
她感覺到那點溫熱直接從手背沖上臉頰。
手中猛地一緊,線軸在此時轉到了盡頭。
“怎麽辦?”
風承熙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朕還沒放過紙鳶。”
葉汝真連忙回神,扯斷了線。
蝴蝶悠悠蕩蕩,乘風而去,直上青雲。
以前葉汝真一直當“放病氣”之說是無稽之談,可這一回,卻無比盼望這是真的。
“它飛得很遠了。”
葉汝真仰起頭,極目遠望,看着紙鳶在遙遠的藍天深處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陛下的病氣再也不會回來了。”
風承熙沒有答話。
葉汝真的頸子伸得長長的,像極了一柄玉如意。
一滴汗珠還沿着鬓角滑落,一直滲進衣領裏。
風承熙的手下意識捂住胸膛。
心在底下急劇地跳動,狀若瘋狂,不可遏止。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