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壽辰

抽屜裏的辭呈能這麽快送出去, 葉汝真也是沒想到。

白氏原本替風承熙四處收集了一些民間秘方跌打酒,如今也不敢做這個人情了,便托寧氏送去瑞王府。

然後立即帶着葉汝真和文鵑去了一趟城隍廟,燒香還願。

“日子總算太平了。”白氏感嘆道, “早知道一早就不該去京城。”

葉汝真心裏有點懶懶的提不起勁來, 但不願掃白氏的興, 便點頭附和。

三人開始商量,是否要關停京城的鋪子。

如今既是要斬斷與風承熙的一切關聯, 京城短期內顯然是回不去了,鋪子當時是讓葉世澤夫妻倆暫時打理, 他們原有自己的生意在身, 只怕忙不過來。

但京城的鋪子生意有多好,白氏是再清楚不過,一間京城的, 抵得上三間蜀中的都不止。

因此頗有些猶豫。

最後文鵑道:“老夫人和真真不方便去, 我去便好。有錢不掙王八蛋,能掙多少算多少。若說是葉郎君失寵了鋪子便開不下去, 那我便規整規整把鋪子清了回來。”

文鵑精明能幹,白氏再是放心不過。

文鵑收拾了兩日便動身北上了。

蜀錦一案已經審理明白,寧氏的鋪子重開。寧氏感念封氏仗義執言, 出五倍工錢請封氏複工。

封氏如今已經知道老趙命喪姜家之手, 哭了一陣,領了軍中的撫恤,帶着虎兒,辭別葉汝真,去布莊上工了。

鋪子後頭沒有了整天練槍的虎兒,一下子便冷清了許多。

夏天裏最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雖然正午的知了依然叫個不停,清晨和傍晚的風卻明顯有了一絲涼意。

辭呈一遞,官場上的關系仿佛被一刀斬斷,再也沒有雲谲波詭的紛争謀算,生活确實是回到了原有的模樣。

只有崔複不時會過來看看,每次都是說為夫人買些胭脂帶回去,但每次都拐彎抹角打聽葉汝真怎麽就觸怒了陛下。

葉汝真不勝其煩:“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就是給侍女求了個情,就這樣了。”

“所以陛下是不喜歡別人求情?”崔複暗暗記下,但又覺得不對,“那日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陛下連為你擋箭都肯,怎麽求個情反倒不行了?”

他這麽一問,葉汝真肚子就像是被戳了個洞,裏面的怨氣全消了。

只沖生死關頭他撲上來的那一下,她便沒有什麽好惱火的。

“其實是此間事了,我已沒有用武之地,且外祖母年事已高,不準備再去京城,所以,是我自己辭的官。”

葉汝真正色道,“崔兄如今已經抱上了當世最粗的一條大腿,陛下明察秋毫,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崔兄只要踏實辦差,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崔複笑得見牙不見眼,十分開懷:“哪裏哪裏,承葉兄吉言。”

說完才想到自己官場得意,葉汝真可是失意得很,立即收了笑,又多買了幾盒胭脂。

離開的時候葉汝真喚住了他,“崔兄留步。”

崔複忙回身:“何事?”

葉汝真想問問他風承熙的傷勢恢複得如何。

但再一想,風承熙慣來會裝,就算是傷重得起不了身,也能在臣子們面前演出天神庇佑無堅不摧的模樣來。

最終一笑:“你挑的那幾盒胭脂太粉豔,恐怕嫂夫人用着不合适,換這幾盒吧。”

崔複是順路過來的,買完胭脂便趕去瑞王府複旨。

崔複入仕已經十幾年了,這十幾年裏,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禦史臺喝茶。

就在這一趟外差裏,虛擲的十幾年仿佛都被還了回來,周栩忙得不可開交,查案正是禦史的專長,刑獄審問之事幾乎全交給了崔複。

這次崔複特來向風承熙禀明蜀中案件的調查進度。

風承熙穿一身竹青色絹袍,色澤清雅,整個人靠着引枕,斜倚在榻上,如畫中繪出的一株青竹,撲面而來一股山林逸氣。

但只要一看他的臉,那眸子裏濃墨重彩,皆是威壓,逸氣全給壓得死死的,崔 複跪着面前,屏着氣息回話,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他聽着聽着,忽然吸了吸鼻子,皺了一下眉頭。

風承熙不是好侍候的主子,因為他那漂亮的眉眼總是帶着一絲冷冽的傲慢,好像永遠都對你不滿,揪住錯處的時候也絲毫不留情面。

崔複的舌頭不由開始打結,益發戰戰兢兢,既不敢停,也不敢問。

風承熙開口道:“……你哪來這一身的脂粉味?”

崔複連忙将胭脂掏出來,以證明自己真的是一心辦差,沒有去樂坊厮混,“方才路過白記胭脂鋪,就給賤內買了一些……”

風承熙冷冷道:“崔卿還有空去買胭脂,顯然是不夠忙啊。”

崔複立即嗅出了這是風承熙要訓人的前兆,立即五體投體,跪穩地乖乖挨罵。

但頭頂一直寂寂,他悄悄擡起一只眼,就見風承熙盯着案上那些胭脂,目光直直地一動不動,好像在發呆。

崔複:“……”

風承熙恢複身份之後,簡直是把出鞘的雪亮刀鋒,但凡被他看一眼,崔複都會覺得身上被拉出了一道口子,跟崔複認識的那個“郗兄”完全是兩具人。

崔複完全不知道自己從前是哪裏來的膽子,竟然敢于跟“郗兄”勾肩搭背還傳授跪算盤秘籍。

但就在這麽一刻,坐在眼前的好像不再是皇帝,而是從前那個郗兄。

只是瞬息之間,風承熙垂下了眼睛:“接着說,殺王阿福的真兇是誰?”

崔複立即回神,接着回禀案情:“真兇乃是劉氏的奸夫齊大民。齊大民是姜路手下一名校尉,劉氏與齊大民早有私情,被王阿福撞破,齊大民當場将王阿福毆打至死。齊大民一直在替姜路散播蕭家的謠言,便炮制了那一日的擡棺告狀,誤導民意,倒逼官府。現在兩人都已招供。”

除此事之外,崔複又一一将手中的案情回明。

回完之後,風承熙給了旨意,崔複卻一時沒有離開。

風承熙看他一眼。

崔複小小地指了指案上的胭脂。

“差事沒辦完,還惦記着這些。”風承熙寒聲道,“朕今日便将這些胭脂沒入官中,以警示諸卿為民辦差,專心實務。”

崔複:“……”

胭脂也能充公???

崔複臉上的驚詫太明顯了,風承熙不悅:“還不走?”

崔複走後,室內重新安靜了下來,陽光透過檻窗照進來,已不像前段時日那般熱氣逼人,反而像是水洗過似的,盈盈清亮。

天氣涼了,怕熱的人便沒那麽難捱了吧?

風承熙慢慢從袖子裏摸出一枚胭脂盒。

白記胭脂鋪用的都是螺钿紅漆小盒子,底部印着“白記”二字,盒子皆是一般大小,只有盒面上的螺钿花紋不同,可以用來辨別顏色。

案上的胭脂都打開了。一盒盒都是紅色,卻紅得各有不同,真叫人詫異,世間的紅居然有這麽多種嗎?

但只有他手裏那盒是最最純正的大紅色,紅得大氣磅礴,像是千萬朵玫瑰全部揉擠在一起,只為取那一滴紅。

時光一路回溯,從胭脂鋪裏陳設有致的各色胭脂,到天牢桌案上尚在陰幹的棉紙胭脂,再到禦花園裏,被采得裝了滿袖滿懷的玫瑰花瓣……最終定格成那個偷花賊的身影,是讓他當時笑得直不起腰來的小飛豬。

明明都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怎麽全記得這麽清楚?

每一個畫面,都像是誰拿着刀子刻在了他的腦海裏,一經呼喚,便紛沓而至,連帶當時的陽光雨露都無比清晰。

“嗒”地一聲,那一小盒胭脂被扔在桌上,在一堆螺钿盒子堆裏滾了滾,轉眼便和同伴們渾然一體。

“鄭碩。”

風承熙吩咐,“把這些都拿出去……”

他說到這裏久久停頓,一個“扔”字卡在喉嚨裏,像是生了根,愣是吐不出來。

見鄭碩一直在邊上等他下文,他大怒:“叫你拿出去就拿出去,聾了嗎?!”

鄭硯撩起衣擺,像收瓜子皮似的,将胭脂盒子們掃進去兜着,那架勢一看便是要找個地方一扔了之。

風承熙的指尖死死掐進掌心,才忍住了喚回他的沖動。

扔了好。

原就是要扔的。

眼不見,心不煩。

扔得越遠越好。

葉汝真從鋪子裏回來,發現寧氏正坐着和白氏說話。

蕭懷英在院子裏替白氏修剪那幾盆早就被養得四仰八叉的盆栽,見她進來,停了手,含笑問:“忙完了?”

寧氏是來送請帖的。

兩天後是蕭宏的壽辰。

蕭宏長年在軍中,平時的散生日也很少回來,但今年是六十甲子一整歲,是個大生日。

又逢蕭家出有這樣的事,怎麽着都該好好熱鬧一番,去一去黴氣。

因此這些日子蕭家廣送拜帖,白氏這裏又比旁人不同,寧氏自然是要親自來的。

葉汝真過來請安,寧氏拉着葉汝真的手,不住向白氏誇道:“真真生得是越來越好看了,更難得的是這一身的膽魄,比我年輕的時候還來得,是真真當街護住懷英,陛下才徹查此案,真真實在是我們全家的恩人,真不知道将來是誰家有福氣。”

白氏道:“你還不知道她嗎?懷英就跟她的親弟弟似的,當姐姐的能讓人把弟弟欺負了去?自然得護着,都是應該的。”

這話自然就沒再說下去了,一時擺飯,飯畢白氏與寧氏仍有聊不完的天,葉汝真陪蕭懷英在院中走走。

蕭懷英低聲問道:“真真,郗明德既是假的,那你的婚事……”

“哦,自然也是假的。”

“一切都是為了查清此案?”

葉汝真點頭:“對。”

“那為何祖父又稱你為葉大人?”

不把話全說清楚,蕭懷英是鬧不明白了。葉汝真道:“我現在跟你說的可是秘密,你誰也不能告訴。”

蕭懷英忽然笑了:“這話好生熟悉,小時候我們便常說。但凡是你交待的,我哪次告訴過別人?”

葉汝真:“不是不信你,是這事真的不得了。”

果然,聽完全程,蕭懷英呆滞了半晌,“那你現在到底是葉汝成,還是葉汝真?”

葉汝真擡手摘了片櫻桃樹的葉子,百無聊賴揉成團:“在少數人眼裏,我是扮成葉汝真的葉汝成,在多數人眼裏,我就是葉汝真。”

“真真,你既然一直盼着辭官,現在真的辭了,等陛下走後,你便能徹底做回自己,再不用扮成別人,你不高興嗎?”

葉汝真一愣:“我哪有不高興?我自然是高興的啊。”

蕭懷英嘆了口氣:“那你一定是很久沒照過鏡子了。”

葉汝真當晚回房就仔細照了照鏡子。

瞧着好像也沒什麽不同,只是感覺目光好像有點呆滞,再笑一笑,臉上也好像有點僵硬。

定是因為這陣子文鵑不在,虎兒也不在,家裏鋪子裏都冷清了的緣故。

她往床上一躺,開始回憶自己去京城之前,在蜀中的每一天都幹了些什麽,想了半天,竟然回憶不起來哪件事有印象。

倒是京城的樁樁件件清晰如昨,甚至有點想念禦膳房做的魚湯,還有明德殿裏如水一般無所不在的龍涎香氣。

她猛地拿被子蓋住頭。

睡覺!

白氏掙錢的一大快樂,就是買首飾。

白氏的首飾多到需要專門拿出一間屋子來放,金絲楠木打造的首飾盒有上百只,每一只上頭都有十幾只小抽屜,每一只抽屜上都是黃金把手。

“便是将來生意做不下去了,有這一間屋子,我也能吃香喝辣到死了。”白氏常常這麽說,最後往往還要再加上一句,“這些将來可都是你的。”

可能這話說多了,在葉汝真眼裏,這些首飾便已經無所謂好不好看,只剩下值不值錢,等同于銀子。

除去小時候愛和文鵑偷偷躲在這裏把首飾戴着玩,長大後的葉汝真對打扮上不甚上心,唯愛賺錢。

這日卻被白氏推進來,專把貴重的往她身上比。

不單如此,還搬出兩大箱衣裳,每一件都是新做的。

“……不就是去賀個壽嗎?至于這樣嗎?”

葉汝真說着,驀地警覺起來,“……不會是偷偷給我安排了相親吧?”

“連皇帝都想求娶你,你去相親,還用得着這麽打扮?”白氏道,“你今天只管漂漂亮亮的,旁的一概不用管。”

等到出門的時候,葉汝真自我感覺好像被打扮成了一座七寶樹燈。

渾身珠光寶氣,一條街外就能閃瞎別人的眼。

和旁邊的白氏一般無二。

兩尊明晃晃的七寶樹燈駕臨蕭宅,寧氏親自接出來,引至席上。

和葉汝真剛回蜀中相比,席上的女眷換了一大半。

首席坐的是瑞王妃,其次便是寧氏的舅母。寧氏自幼在外祖母家長大,舅母等同于親母。

再來便是白氏。

葉汝真居然在席間見到了蘊娘。

原來周栩臨危受命,依然将蜀中打理得井井有條,連瑞王都贊不絕口,人們都說,只待陛下開口,周栩便是新任太守。

周栩妻子早亡,唯一的紅顏知己蘊娘便成了座上賓。

此時尚未開席,葉汝真和蘊娘坐到一處說話。

蘊娘道:“若是別家還罷了,但蕭老将軍鎮守蜀中,是當世豪傑,寧夫人又是個受人陷害的巾帼英雄,親自派人送的請帖,我實在不敢推辭,所以才走這一趟。”

葉汝真道:“來了好,順便去我家住兩天……”

不遠處有人道:“這錦州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什麽人都能來将軍府,沿街做買賣的,以色侍人的,竟然都有,啧啧,真是世風日下。”

蘊娘的臉色微微一白。

葉汝真轉過頭去,就見廊柱後頭,幾名婦人并姑娘坐在一處,各自拿着纨扇閑聊。

說話那人葉汝真認得,是蜀中漕運使的夫人謝氏。

葉汝真的外祖父姓謝,這位謝氏便是外祖族中的一位姨母。

謝姨母有個女兒,名叫婉芸,和葉汝真同年。

雖是同年,但婉芸是官家小姐,葉汝真是商戶姑娘,除了這點稀薄的沾親帶故,本沒有什麽交集。

但莫名其妙地,婉芸處處總要和葉汝真比,小時候比針線女紅,長大了比穿衣打扮,親事人家。

不過最後一項兩個人都挺失敗。

葉汝真一直未結親,是因為要招贅婿,所以要東挑西揀。

婉芸也要東挑西揀,是因為漕運使的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看得上的人家多半看不上她,看得上她的,她又多半看不上人家。

此時婉芸坐在謝姨母身邊,看着葉汝真那滿頭的釵環,纖纖玉指捏着扇子,扇面都擰歪了。

葉汝真本來覺得腦袋上頂這麽多金釵實是累人,但此時卻覺得也沒算白帶,至少能氣得婉芸少吃一碗飯。

她擡手撫過當中最大、鑲嵌寶石最多的那一支,眼看着婉芸臉色更難看了。

謝姨母見葉汝真回望,像是才瞧見她似的:“喲,那不是真真嗎?”

葉汝真微微一笑,牽起蘊娘,起身道:“走,姐姐,我們玩玩去。”

蘊娘:“還是算了吧,我早已經習慣了。”

“以後你收到的帖子多得是,再遇着這樣的事,難道都算了?”

葉汝真說着,同蘊娘走過去,禮貌周全地問了安,然後向謝姨母道:“姨母有所不知,蘊娘姐姐早已脫籍,而今是自由之身。其實姨母消息慢,不知道也罷了,但說話最好小聲點,畢竟蘊娘姐姐可是寧夫人的客人,坐席比姨母還靠前呢。”

當初葉汝真錦衣還鄉,謝姨母曾經去白家巴結過來着,不過在白氏那裏碰了一堆軟釘子,沒讨到好。

此時卻像是換了個人,一反之前的讨好,笑眯眯道:“說得是,一個女伎脫不脫籍的,我原不關心,所以消息慢了。不過真真你可是我們謝家的骨肉,你的事姨母可是上着心呢。就說你那上門的小女婿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聽人家說,那位郗公子就是陛下,可是真的?看來我們謝家可是要出貴人喽,真真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要入宮當娘娘呀。”

“是呀,還未恭喜真真呢。”婉芸也道,“只是為何陛下住在瑞王府,真真你卻依舊在鋪子裏賣胭脂?怎麽不去瑞王府服侍呢?”

“噓,小點聲,這話不好讓人聽見。”謝姨母說着,拉起葉汝真的手,一臉擔憂地道,“不過真真,姨母得給你提個醒兒,便是像你姨父那樣的身份,我還不能随意抛頭露面呢,你都是陛下的人了,怎麽還照舊做生意?難道陛下都不管你了?”

母女倆一番你來我往,周遭的人紛紛側目,都在打量葉汝真,只沒有人說話。

“……”

葉汝真大概明白白氏為什麽突然要讓她盛裝打扮出門了。

這樣的傳言肯定不止一兩個人在說,只不過因為這些天過得稀裏糊塗的,全沒在意。

她們都以為她已被皇帝棄若敝屣,都等着看她以淚洗面的笑話。

“多謝姨母和婉姐姐關心。”葉汝真大大方方道,“陛下魚龍白服,需要借一個身份入蜀,正值 我要回蜀中,哥哥便讓我助陛下一臂之力。我與陛下清清白白,事情一了,陛下忙陛下的大事,我則賣我的胭脂,再自然不過了。”

謝姨母吃驚地掩住嘴:“這……這麽些日子,你們朝夕相處,同息同眠的,這這女兒家的名聲如此要緊,怎能這般糟踐啊!”

“女兒家的名聲固然是要緊,但比起處置叛軍,比起審明冤獄,比起整個蜀中的國泰民安,我一個人的名聲算得了什麽?”

葉汝真華服珠釵,精心修飾的妝容明麗照人,聲音朗朗,不卑不亢,是同謝姨母說話,也是說給滿座的女眷們聽。

“我是蜀中人,只要能保蜀中太平,讓諸位能安居樂業,在此歡聚一堂,別說只是區區名聲,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絕無怨言。”

檻窗外,風承熙站在不遠處,蕭宏陪在他的身後。

廳內門窗洞開,外頭明亮的太陽照入,映在葉汝真身上,

錦衣上的光澤、金線刺繡的閃光、發釵上的金光、簪子上的珠光……再加上左上四角猶嫌不夠亮,還燃着的七寶樹燈,光芒交輝,映照得她整個人光華流轉,醒目奪魂。

然而比這一切光芒都要耀眼的,是她的臉。

風承熙從未見過她這樣的打扮,玲珑累累,光華燦燦,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團自帶的光暈裏,讓人目不暇接。

“陛下。”

蕭宏出聲提醒。

作為壽星翁,開席之前,他理應來致個謝。

而風承熙親臨,乃是給蕭宏做面子,是天大的恩寵。

“等一下……”

這三個字是純然地無意識,風承熙自己都不知道要等什麽。

他的視野和腦海全被葉汝真占滿了。

她如此耀眼,如此蠻橫,完全不給他一絲抗拒的機會。

有多久沒見了?

視線如同幹渴多日的大地終于等到了一場意外的春雨,他除了貪婪地打量她,腦子裏完全容不下別的東西。

廳內的葉汝真視線緩緩掃過衆人,滿堂寂寂,原本用異樣眼神看她的人,有人低下了頭,有人眼露震撼,有人面生欽佩。

很好。

從前那段日日在旁觀摩朝中大佬們表演的時間沒有白費,要唬住一群女眷,還是易如反掌。

“說得好!”寧氏走過來,道,“諸位應該都聽說了,那日小兒懷英蒙冤抱屈,被逼得當街發病,是真真護住我兒一命,引得陛下徹查。陛下與叛軍對峙之時,也是真真沖上前去,要為陛下擋箭。似真真這般的忠勇信義,便是男子當中也是少見,若是能生得一副男兒身,早就建功立業去了。”

寧氏說着,握住葉汝真的手:“不過,生作女兒身,卻是便宜了我。今日就請諸位替我做個見證,我願收真真為義女,從此以後,葉汝真便是寧如玉的女兒,是将軍府的大小姐。”

葉汝真沒想到這出,忍不住看看寧氏,再看看白氏。

寧氏與白氏皆沖她點頭微笑,看來兩人是早就說定了。

蕭宏如今穩穩重掌蜀軍,蜀中一帶,除去瑞王府,再沒有人比蕭家更尊貴,寧氏這個幹女兒一認,葉汝真立即跻身貴女之列,且還是蜀中最拔尖的那一拔。

“呲啦”,婉芸手裏的扇子撕爛了。

謝姨母臉色變得快,一面擋住女兒的失态,一面臉上重新堆上笑容:“這可是大喜事啊,恭喜寧夫人……”

寧氏無視她,直接吩咐:“來人,把東西拿上來。”

一名仆婦彎腰捧着托盤進來。

托盤上蓋着紅綢,以圖喜氣,可見寧氏這個幹女兒認得甚是鄭重。

寧氏伸手揭向紅綢,口裏道:“這項圈是當年我外祖母留給我的——”

廳外的風承熙忽然目光一振:“不對!”

廳內,紅綢尚未完全揭起,葉汝真只覺得寒光一閃。

那根本不是什麽項圈,而是一把匕首。

仆婦抓着匕首刺過來,“賤人,我要殺了你!”

“小心!”

葉汝真一把推開寧氏。

匕首直劃過葉汝真的肩膀,葉汝真一陣劇痛,踉跄後退,直撞進一個人懷裏。

這懷抱異常熟悉,擡頭就看見風承熙銳利的下颔線,以及緊咬的牙關。

“拿下!”風承熙死死盯着那仆婦,厲聲道,“別弄死她,給朕留着她一條命,朕要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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