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現金 心底有坎兒
透過貓眼, 季長善看見一個女人。
這女人戴一副大方框墨鏡,下半張臉由口罩遮住,黑長發披肩,穿一件長及小腿肚的杏色風衣, 衣帶子系緊了, 顯露窄腰圓胯。她手上拎只棕色大包, 看起來沉甸甸的。季長善擡起左眉,在記憶中搜尋相似的身影, 結果一無所獲。
她暫且不吱聲,看對方是不是找錯門了, 待會兒就會離開。
門外的女人換了一只手拎包, 又按一遍門鈴。季長善越發困惑,快步回卧室披了一件開衫毛衣,重新走到玄關, 朝大門問了一句:“哪位?”
“季小姐, 我姓馮,彭朗叫我把房租給你就行。”
門外女人的嗓音和姓氏喚起季長善的記憶。
季長善研究秋蕙賣場的生意時, 看過馮秋白的視頻采訪。這位電影演員一張口就是故事感,很有一番慵懶的風情。季長善的商業思維驟然猛跳。她忽略馮秋白到訪的目的,為着談生意拉開大門, “原來是馮小姐, 快請進。”
馮秋白朝季長善點一點頭,拎包邁進屋子。季長善是房主人,稍微走在前面一點,她的餘光向後掃着馮秋白,這位演員步步慢,搖曳生花, 單是看她一眼就仿佛能聞見香氣。
季長善比馮秋白矮半個頭,剛才對方進門的時候,她側身讓路,視線小幅度上挑又下沉,不着痕跡地打量馮秋白。這位演員前凸後翹,瘦而不柴,渾身上下散發一種珠圓玉潤的氣質。
從前遠方辦商業活動,也請過一些偶像演員站臺,季長善在會場見過幾位女明星,不過爾爾,遠沒有親眼看見馮秋白的視覺沖擊力大。
季長善不好女色,簡單欣賞一下對方的身段,請馮秋白坐到沙發上,問馮小姐喝點兒什麽。她家裏只有咖啡和白水,別的也沒有。
馮秋白摘掉墨鏡和口罩,露出一雙非标準化的杏眼。
她轉過頭,沖季長善笑一笑,“涼白開就行,不麻煩季小姐。”
季長善拿來兩杯水,涼的那杯擱在馮秋白面前,自己吸溜一口熱水潤嗓子,準備待會兒有理有據說服馮秋白代言遠方的精品系列。
馮秋白摸起玻璃杯,抿了兩口,将地上的棕色皮包擡到茶幾上。季長善記起她來交房租,一時之間疑惑馮小姐怎麽不電子轉賬,再說她當演員賺得盆滿缽滿,為什麽還要租彭朗的房子?
對方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不能解答她的心問。馮秋白低眼拉開皮包,掏出一沓紅鈔票。季長善原本沒有表情變化,可是一沓一沓紅鈔票逐漸堆滿半邊茶幾,她的左側眉毛就不得不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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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馮秋白看去,“馮小姐這是?”
“十萬是半年的房租。另外的十萬,是給你們結婚随份子。”
季長善瞥一眼可怖的現金,不明白馮秋白是什麽意思。
她自己并非沒幹過甩現金這種事兒。
四五月份,她提前跟海城的銀行打好招呼,去了提取一百零一萬現金裝箱,拖到季曉芸家裏甩給她看。季長善沒有選擇電子轉賬,是因為數字太抽象,遠不如直視一百零一沓紅鈔票震撼。
季曉芸說養她不如養條狗,隔三差五就跟親朋好友斥責季長善欠債不還錢。旁人不明就裏,附和季曉芸罵得對,她家的大女兒就是個白眼狼老賴。季長善的嬸嬸周晚參加家庭聚會,聽季曉芸翻來複去罵季長善,總會斜眼瞅這位妯娌。
二十多年前,周晚住在季曉芸家對街。深秋早上,她去上班,出了門繞到樓後開車,遠遠就看見馬路對面晃着一個小人。季長善那時六七歲,才上小學不久,那麽瘦小一個人,雙手提着一只大行李包,哼哧哼哧往前走。
季長善的小學建在一條曲折的長街後,坐落于大坡上。成年人從她家走到學校需要十五分鐘,小孩子得走半個小時。周晚沒在季長善周圍看見大人,大致猜到她自己去上學。
周晚沖對街喊了聲善善,季長善開始沒聽見,周晚穿越馬路來到她身邊,季長善才注意到嬸嬸。
她跟嬸嬸問好,周晚拎過季長善的行李包,拉起她的小手往自己車那邊走,邊走邊低頭問:“怎麽就你自己啊,善善?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送妹妹上幼兒園,讓我自己去上學。”
姜長樂的幼兒園跟季長善的小學是反方向,來回跑趕不及。盡管如此,周晚依舊忍不住批判季曉芸夫婦。
做父母的怎麽能放六七歲小孩兒單獨上學?更何況這孩子住校,每兩個星期才送一回,怎麽就不能早起個十分八分,去送一送呢?
當着孩子的面,周晚不好直接指責她的父母。她于是牽着季長善走到車邊,拉開後座的車門,叫季長善上車,順路送侄女上學。
季長善原來住奶奶家的時候,周晚就老給她買衣服買零食,她僅有的三件玩具也是嬸嬸送的。季長善很喜歡周晚,喜歡到想讓嬸嬸給她當媽媽。
不過她有自己的媽媽,她媽媽長頭發紅嘴唇,總是點着她的腦門兒皺眉說:“你得記着誰生你,誰就是你媽。你只有一個媽,別讓死老太太養了幾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季長善知道自己姓季,跟她媽媽一個姓。
可是人為什麽只能有一個媽媽,而媽媽卻可以有兩個女兒?
她假裝随口閑聊,問同學有沒有弟弟妹妹。
大家都搖頭,說他們的媽媽只生過一個孩子。
季長善并未在同齡人中找到共鳴,只好認為這個世界存在差異性,就像她家裏的餐桌一樣,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吃到西紅柿炒雞蛋。
她說服自己接受這種不平等性。
白天上課的時候,季長善的小腦袋被拼音和數字占滿,根本記不起那些困惑。她以為自己接受了一切不平等,可是一到夜裏,她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整個空間晦暗寂靜,窗外的月亮碎成一塊一塊,季長善就能從每一塊月亮中看見不同的畫面。
那些畫面無關于她自己,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
比如,季曉芸追着姜長樂滿家跑,就為了給她光着的小腳丫套襪子。
比如,季曉芸拿一把牛角梳一縷一縷梳順姜長樂的頭發,再給她綁出漂亮的蘋果頭,有時候還拿彩色的小皮筋,幫姜長樂紮好多個小揪揪。
季曉芸沒給季長善穿過襪子,也沒幫她梳過頭。
季長善想,反正她會自己穿襪子,也可以自己梳頭,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坐在嬸嬸的車上,反複揉捏行李包的提帶,第無數次自我說服,後來她就有點兒想哭了。
周晚在駕駛座朝後視鏡瞥,季長善的手指原本在繞弄包帶,忽而擡起來擦眼睛,她飛快擦了兩下,最終把小臉轉向窗戶,不知道在看什麽。
季長善在學校門口下車,拎起行李包跟嬸嬸說謝謝和再見。
她需要過一條馬路才能抵達學校的大門。學校派老師站在馬路這邊,組織小學生排隊安全過馬路。季長善排到隊伍的末尾,身邊的同學在跟爸爸媽媽說再見,他們之間是不必說謝謝的。
領隊老師攔下周晚的車,朝隊伍裏的小學生揮揮手,說大家跟老師走。
季長善雙手提大包,每走一步,膝蓋都會撞到行李。
周晚扶着方向盤,眼睛跟随季長善一頓一頓地走向馬路對面。
他們學校的栅欄門高大寬闊,連大人站在底下都會顯得渺小。
季長善比周圍的同學矮一截、瘦一圈,肩上背着書包,腿間晃着行李。她偶爾回一下頭,跨進學校大門的前一秒,她最後一次回頭,嬸嬸的車已經開遠了。
二十歲以後,這些畫面就成為季長善将醒未醒時的夢境。
季長善經常在清晨的夢魇中哭泣,夢中的內容醒來便忘,唯獨知道自己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呼吸困難。她想捂住心口,兩手卻在腿邊緊緊攥成拳頭。她的眼淚輕輕淌過皮膚,觸感由熱轉涼,不一會兒就掉進耳朵裏,發出咚的一響。
她的夢,總讓她精疲力竭。
為了不再做淚夢,季長善卯足了勁頭要與過去決裂。
她欠季曉芸四十一萬生養費,便成倍地還回去,成倍地甩現金增加氣勢,耀武揚威。季長善拿上戶口本,從季曉芸家裏出去,馬不停蹄地趕往機場。她從寄存處取出行李箱,快步登機,去外地處理竄貨風波。等她回到绛城,日歷變成五月份打頭。季長善原以為自個兒已經和過去徹底清算,徹底了結,但是此後的那些個清晨,她照舊做夢,照舊在即将醒來時掉眼淚,一切都無法制止。
季長善從自身經驗出發,首先想到馮小姐送二十萬現金來,大概是心底有過不去的坎兒。可馮小姐能跟彭朗有什麽心結?
白裙和玫瑰的故事再度席卷而來。
季長善從二十萬現金上挪開視線,看向馮秋白的臉孔。
馮秋白理一理風衣的長腰帶,祝福季長善新婚快樂。季長善點頭道謝,跟馮秋白談起商務。馮秋白根本沒聽過遠方要找她代言,想必是經紀人看過同類商品的代言項目,擇取別家公司的商務遞給她看。
代言哪家的咖啡,對馮秋白而言并不重要。
既然朋友的老婆請她考慮一下遠方的産品,她就回去叫經紀人把咖啡樣品找出來試試。如果還不錯的話,馮秋白不介意做順水人情。
只不過彭朗和他老婆怎麽還搞商業競争?難道是情趣嗎?
馮秋白欣賞季長善懂得利用彭朗的人脈為自己謀利益,這說明他們夫妻之間沒有誰比誰低一頭。不像她家那位先生,自尊自強得不肯接受她任何一點幫助,反倒露了自卑的馬腳。
她跟季長善說自己會考慮看看,季長善和馮秋白道過謝,眼睛重新瞥向茶幾上的鈔票。
馮秋白請季長善收下份子錢,她已經同彭朗打過招呼。
季長善于是點一點頭,馮秋白起身告辭。二人去到玄關,主人送客,雙方禮貌告別。
關上大門以後,季長善回到卧室,從櫃子裏翻出兩床被子給彭朗打地鋪。
他要是不說明白自己和馮秋白是怎麽一回事,今天晚上就別想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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