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長時間地盯着一雙眼睛是件很危險的事, 濃黑的瞳仁會化成深不見底的潭淵,吞噬人的理智。
方潋情不自禁擡起右手,指尖摸到溫誓的臉。
觸感微熱, 她屈指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
“英雄不好當吧?下次別這樣了, 自己的身體最重要。”
溫誓呼吸聲沉重,努力平穩心緒說:“真澆你身上我該疼的還是疼。”
他找到方潋的手, 牽住扣在自己掌心。
方潋扭頭看了眼窗戶,說:“雨小了,我走了。”
她要抽回自己的手,溫誓收緊手指沒松開, 和她确認:“你今天沒喝酒吧?”
“沒喝啊。”
“那你明天不準裝失憶。”
方潋替他掖了掖被子,起身說:“睡你的吧。”
溫誓跟着她站起來:“路上開車小心。”
“哦。”方潋走向大門。
溫誓提起一口氣, 加快語速說:“我不想讓你走。”
方潋背對着他, 沒給回應。
“所以我這算追到了嗎?”
方潋微微偏頭, 把這個問題抛還給他:“你覺得呢?”
雨還是沒停,雨絲細細密密,從樓道裏出來, 方潋用手遮着腦袋, 匆匆跑進車裏。
她沒插鑰匙,雨水模糊了車窗玻璃, 她就這麽幹坐着發呆,手指和心髒都在發麻,像有蟲蟻啃噬。
重蹈覆轍。
方潋握着方向盤,把額頭靠在手背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在方潋的世界裏, 下雨的深夜代表着釋放厄運的潘多拉魔盒。
尤其是在陌生環境裏, 坐在那裏玩游戲的幾十分鐘, 她其實都處在一個極度不安的狀态。
那個親吻打着“止疼”的名義,本質上是她自己在那一刻需要點可抓握的真實感。
方潋沒想後果,沒想意義,就是一個人想要觸碰另一個人。
是需要,是安慰,是短暫的擁有,是魔法世界裏的遺忘術。
但接下來溫誓那兩句話把方潋拽回現實,她一下子清醒了。
用反問逃避回答,用離開遮掩自己的心虛和無措。
她不僅重蹈覆轍,這次還變本加厲。
方潋懊惱地嘆氣,比那天失手打完人還更想抽自己一巴掌,問問“你在做什麽”。
她等雨停了才走,到家時夜已深。
方潋罕見地失了眠,第二天起床時已經是中午,外頭晴光大好,昨夜的陣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一切如常。
打開手機就看見溫誓的消息,問她起床了嗎。
方潋沒回,她需要時間整理,在此之前她覺得還是不要引來更多誤會了。
出門前方潋走到鏡子前,今天怎麽看自己都不順眼,她幹脆從挂鈎上拿下一頂棒球帽,又戴上口罩,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一早上沒見她的人影,陳徹打電話給她,問要不要給她留口飯。
方潋剛把車還給吳松月,她走在去益木坊的路上,說:“要,我馬上到店裏了。”
陳徹催她:“快點,溫老師都等你好久了。”
方潋一個急剎車停住腳步,掉頭就往反方向走:“那個,我忘了今天有事,不過去了。”
陳徹問:“什麽事啊?”
方潋直接挂了電話。
算了算,這段時間感冒又忙着搬家,溫誓有大半個月沒來益木坊了。
等方潋的期間,溫誓駐足在貼滿照片的白牆下,一張一張看過去。
這些都是她生活裏的碎片,他覺得很有意思。
有兩張照片疊在一起,被一個夾子固定着,估計是弄的時候沒注意,溫誓想上手分開,聽到陳徹說:“喂?喂?什麽鬼?”
溫誓收回手,問:“她人呢?來了嗎?”
陳徹拿下手機,鎖屏丢到一邊:“一開始說在路上,剛剛又說有事不來了,不知道什麽情況。”
帶來的生煎包已經涼透了,溫誓蹙眉,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方潋不來,那他也沒心思繼續待下去,和陳徹打了聲招呼,啓步離開益木坊。
路上他給方潋發了條信息,問:有事要忙?
方潋回了,一個“嗯”字。
溫誓沒選擇追問,更不想去追查是事實還是借口。
他只能安慰自己情況不算太糟糕。
這幾天他有空就會來益木坊,卻和方潋一面都沒見上過。
燙傷的地方都要開始結痂了,溫誓問陳徹:“這幾天你姐有來過店裏嗎?”
陳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實話,但心裏還是覺得聽她姐的話比較好:“沒。”
溫誓嘆了聲氣,陳徹告訴他:“她有的時候就這樣,經常十天半個月看不見人的,算起來就之前那段時間來得多點。”
“那她平時都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有戀愛談的時候就和男朋友待一塊兒,不然就一個人在家裏雕雕木頭。”
“哦。”溫誓神色落寞。
其實方潋來過好幾次,只是每次要是碰上溫誓,她到了門口都不會進去。
有回她一只腳都踏上臺階了,才發現溫誓的車停在旁邊,情急之下轉身朝對面的紋身工作室跑去。
方潋推開玻璃門,和李螢擡手打了個招呼:“嗨。”
李螢問她:“找張潮有事啊?”
方潋搖搖頭,又點點頭:“他人呢?”
“樓上,沒客人,你直接上去吧。”
方潋于是蹬蹬蹬上樓,恰好看見張潮打着哈欠從工作間裏出來。
他肩膀一高一低,右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臂無力地垂着身側。
方潋心一緊,都快有ptsd了,張口問:“你胳膊又怎麽了?”
張潮睡眼惺忪,嗓音沙啞地回:“睡午覺枕麻了,你怎麽來了?”
方潋松了一口氣:“我......,我過來待一會兒。”
張潮狐疑地看她一眼,走到飲水機前接水。
“有事求我?”
方潋否認:“沒有。”
“那幹嘛來了?”
方潋随口瞎編:“躲債。”
張潮笑了聲,顯然不信:“桃花債啊?”
方潋喊着回答:“對!”
他三點有個客人,方潋盤腿坐在小沙發上玩手機,簾子內紋身機嗡嗡地響。
她一只手撐着腦袋,突然出聲喊:“張潮。”
“嗯?”
“問你件事啊。”
“說。”
“為什麽每個跟我談完戀愛的男人都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啊?我好像一次都沒和平分手過。”
包括他倆,這段多年前的青澀初戀其實也是在雞飛狗跳中結束的,方潋和張潮很長一段時間話都不說,路上碰到也只當對方陌生人。
張潮停下,摘下口罩喝了口水,含糊不清地說:“你自己心裏沒數啊?”
方潋甩眼刀給他,兩個人還是不會好好聊天,總是忍不住夾槍帶棒:“我要有數我還問你?”
“還行不,要不要休息一會?”這話是他對客人說的。
男孩是第一次來紋身,痛得額頭上都冒了層汗,連連點頭說:“休息休息。”
張潮掀開簾子走出來,看見方潋手裏拿着一盒冰淇淋,着急道:“怎麽還偷吃我東西?”
方潋為自己辯解:“沒偷吃好不好,李螢拿給我的。”
“有感情問題了?”
方潋用塑料勺挖了一口冰淇淋:“算是吧。”
張潮來了興致,好奇地追問:“是不是遇到渣男了?”
方潋蹙眉不解:“我遇到渣男你很開心嗎?”
張潮笑了笑:“沒有。”
“我就是覺得。”方潋嘆了聲氣,“以前談的都是和我差不多德行的,這個吧,不是一路人。”
“自卑啦?”雖然這麽問,但張潮不太相信,不能夠吧,向來只有方潋瞧不起別人的。
方潋搖頭:“也不是,我就想安安心心談個戀愛,處得好就處下去,不想頂着什麽壓力一意孤行,到最後又沒折騰出個好結果。”
“‘一意孤行’。”張潮撇撇嘴。
方潋瞪眼:“幹嘛?就準文化人用成語啊?”
張潮說:“方潋,你永遠意識不到一點。”
“什麽?”
“男人的個子總是高一點,天塌下來都有男人先頂着。”休息完畢,他放下杯子,重新戴上口罩,“談戀愛絕對不可能是‘一意孤行’的事情。”
方潋似懂非懂。
她走到窗戶邊,假意看樓下街景,其實是想看溫誓什麽時候離開益木坊。
沒一會兒,方潋把吃完的冰淇淋盒丢進垃圾桶,對張潮說:“走了啊。”
那晚的事确實是方潋缺德,這行為和提起褲子不認人的渣男有什麽區別。
方潋自己也唾棄自己,但她沒辦法面對溫誓。
讓她現在去和人家牽手擁抱你侬我侬開始談戀愛,她做不到,心裏那道坎還是邁不過去。
張潮的紋身工作室已經快成她窩點了,看她來的頻率如此高,店裏的其他紋身師都以為他倆輾轉多年終于複合了。
對此張潮嚴肅否認:“沒有的事,我倆現在是家人,兄妹。”
兩個人對視一眼,方潋嘴角挂着淺笑,點頭說:“對。”
他的父親和方潋的父母是同事,很多年前也是在同一場事故裏頭沒的。
除去從小到大的情意,有些東西方潋還是只會和張潮說。
這和是不是愛情沒有關系,就是一種天然的親切感吧,覺得在他身邊是安全的。
兩個人都懂,所以不會誤會,現在也可以坦然相處。
但她每天這麽在店裏待個個把小時,說實話,還是有點擋張潮的桃花,最近他被女客人要微信的次數明顯少了。
冰箱裏的最後一盒哈根達斯也被方潋拿走吃了,這天張潮終于忍無可忍,揪着她的衣服後領想把人打包送回對面去。
方潋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拿着塑料勺,說:“我明天給你補貨還不行嗎?”
張潮不為所動,繼續拖着她往前走。
玻璃門打開,溫誓從益木坊走出來,擡頭卻看見了他不曾意料到的一幕。
方潋拍掉張潮的手,整理衣服站直身子,擡眸看了眼溫誓,但很快就放下視線。
張潮推了她一把,話是看着溫誓說的:“誰的人誰看好,別老來別人家裏蹭吃蹭喝。”
方潋在心裏翻白眼,前兩天誰說的家人兄妹,今天就別人了。
張潮不想摻和進他倆的事裏,轉身回了自己的店。
就剩下兩個人,方潋撓着脖子,眼神閃躲,先開口問:“怎麽過來了?”
“你說呢?”
聽起來是帶着氣的,方潋不敢吱聲了。
溫誓上前一步,不知是賭氣說狠話,還是積攢的失望消磨了所有的耐心,他說:“不用費盡心思躲着我了,不會再來了。”
他擦着方潋的肩膀離開。
冰淇淋杯盒上的水珠滴在水泥地上,很快被日光照射蒸發成空氣,方潋緩緩挪動目光看過去。
她等到了她之前想要的,溫誓覺得沒勁而放棄的那一天。
可為什麽她現在卻覺得,這不該是他們倆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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