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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她嘆一口氣,拍拍腦袋“嘻嘻”笑出聲來,“想這些個做什麽呢?眼下還不夠亂麽?”
悄無聲息的推開後門,才探進來半個身子就愣住了。
寂寞梧桐,清院鎖深秋。
這小院,借着最後一縷天光,竟分外的蕭瑟一些。
九如打量着小園中的葡萄架、菜園,這才把目光轉到了破舊的小樓。
一絲光都沒有,一絲聲音都沒有。
九如心裏咯噔一聲,忙輕手輕腳的往樓上蹭。
推開半扃的房門,迎面便聞見淡淡的荷香——順着那香氣,九如瞧見陳蒻香默默的坐在琴旁,那一雙手卻高高的懸在琴弦之上。
“姐姐這是在做什麽?”九如略微笑一下,摸到桌邊點燈。
“別點燈,咱姐妹這樣坐一會兒,也是好的。”
九如笑一笑,放下手中火折子,乖乖的坐到了她腳下的團墊上。
陳蒻香不說話,九如便也不說話,兩個人便這樣各懷心思的坐着,靜默着。
天黑的快,只是一轉眼,月兔已經東升,殘月一勾,更顯得夜空寂寥。
“姐姐為什麽不彈琴?”
陳蒻香笑一笑,理理袖口站起身來,“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音。”
九如頓了頓,不由嘆了口氣。她知道,陳蒻香是不想惹事,亦不想讓琴聲惹事。她沒說話,轉身點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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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燈一豆,慢慢氤氲出一絲光亮,更襯得小樓陳舊、四處破敗——借着這一絲光,陳蒻香四處打量一眼,慢慢的嘆了口氣,“三日之後,便要出發麽?”
有一絲風來,那燈燭便猛地一抖,竟噗的一聲熄滅了。九如愣了愣,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這才緩緩點了火折子,待攏好了燈燭又回頭問她,“姐姐,咱們一定要去嗎?或者……”
蒻香瞧着那搖擺的燈燭發呆,“九兒,我早就說過了,去或者不去,根本就由得着咱們決定。”她嘆一口氣,極低的呢喃,“九兒,我只盼着不回來了罷。”
“姐姐!”九如心中一驚,竟不知陳蒻香是什麽時候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夜色太深沉,那一點微弱的燭火飄搖,更令屋裏的一切越發的不分明。
便此時,門口卻傳來深沉的嘆息,“香兒怪爹爹了。”
陳蒻香起身行禮,卻并沒有迎過去,只淡淡的叫一聲,“爹爹。香兒沒資格怪爹爹。”緩一緩,她笑道,“這都是命,是香兒的命。”
陳默如沒再說話,轉身便要走。
“爹爹!”陳蒻香卻忽然開口喚他,她笑着,眼中卻盈滿淚水,“爹爹,您現在終于知道,還有我這麽個女兒嗎?這麽多年,您将女兒丢在小樓不聞不問,到底,還記着我這個女兒麽?”
陳默如的身子顫了一下,身形越加的伛偻,“香兒恨我?”
“都是女兒的命,女兒不恨。可,爹爹。”她緩緩跪下身去,膝行到陳默如身邊,握了他的衣角,慢慢俯下身去垂淚,“讓女兒叫您聲爹爹吧,爹爹……爹爹……”
她略顯哽咽的聲音,帶着些微冷淡的顫抖,在這無邊的黑暗和暧昧的燈影裏,彌漫成一種難以言說的憂傷。
九如愣愣的看着眼前這一幕,竟覺得鼻尖酸澀。有熱乎乎的液體一陣陣的往眼眶上沖。依稀就看見了記憶深處的個男子,任小小的自己騎在他肩頭上耀武揚威——
陳默如走了很遠,蒻香還在跪着。
九如沒扶她,只是遠遠的看着。
她太了解陳蒻香了。她知道,她這悲傷的後面,隐隐的藏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打算——遴選,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遴選上。
可是,她一個弱女子,即使真個破釜沉舟,又能有什麽效果?
九如擡頭望漆黑的夜,忍不住嘆息。
莫名的事九如便沒有開口,沒辦法開口。
她想等着陳蒻香說出她的想法,她只能等着。
可蒻香卻只是一言不發。
三天。一直躲在小樓。不彈琴。不看書。不見人。
“姐姐,九兒……九兒……”九如很想跟她說,不能随她進京。可陳蒻香眼中近乎悲怆的堅決,卻逼得她無論如何張不開嘴、說不出話。
眼看出發的日子就要到了,九如竟仍是沒有辦法開口。
她眼瞧着陳蒻香将自己的行李一件件親自放進行囊,不由便忍不住嘆息,“名,對不起,我還是不能抛下姐姐。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的。現在,我只是你的小九兒而已了。”
陳默如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能為女兒做的太少太少了。竟連像樣的幾件首飾也拿不出來——十幾年如一日,他本本分分、恪盡職守,指着一年五十兩的年俸過日子,這時候,他能給女兒什麽?
陳蒻香離開辰州府的時候正是清晨,天還沒亮。四處是一片迷蒙不清的白,一個不小心碰到了路邊的草木,便是一身的露水。
來送行的,只有陳默如一人。将一個紅布包遞到女兒手上,他幾乎要落下了淚,“香兒,香兒——爹爹……能給你的只有這麽多了……一點銀子,和你娘留下的幾樣首飾……”
蒻香身上穿的是一件半舊的天青裙子,外面罩着黑色的披風,只一張小臉瑩潤動人。嫩如春荑的雙手慢慢解開那小紅布包。伸手撚出那幾件首飾,就着微晞的晨光貪婪的看着、細細的摩挲——都是老舊的物事,也不值得幾個錢。偏偏就讓她紅了一雙眼。
“爹爹,爹爹。”這一聲,她叫的無比柔軟,像極了小女孩的撒嬌。
“哎!”陳默如哽咽了。
将那幾件首飾塞到陳默如懷裏,“還是您留着!這東西不值錢,在爹爹心裏卻是極重——香兒知道——”
“香兒,爹爹……”陳默如忍了半天的淚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馬車走出去好遠,他竟還怔怔的在原地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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