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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這一等,竟是一個多時辰。起初,衆人仍各自規矩的坐着,後來便開始随意的喝些茶水、用些點心,再然後相熟的人便三五成群的閑聊兩句,再後後,大殿裏便已經是一片莺歌燕語了。

站了這許久,九如有些累了。小小的身子不由輕輕倚在了陳蒻香的椅子上。陳蒻香憐惜的看她一眼,略微笑了一笑,伸手将九兒往自己懷裏扯,“九兒累了?”

九如站直了一分,握着她的手笑,“不累。”緩了一緩,她悄悄向後挪了一小步,“咱們在宮裏,小姐不用管我。”

陳蒻香眼中略帶着感動的笑意還沒有蔓延開來,便聽得一個分外清脆的聲音笑意盈盈的道,“真個是姐妹情深,羨煞旁人呢!”

九如心中一涼,掙脫陳蒻香的手屈膝行禮,“小姐嚴重了,我家小姐自來心善,最是體諒奴婢的!”

那女子嘻的一聲笑出來,“快免禮了,回頭你姐姐要心疼的呢!”

九如略微擡眼,便看見一個紅衣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靈動鮮活。但見她微微側一側頭,笑道,“我是平安侯孫予志的孫女孫玉嬌,今年十六歲了。”

陳蒻香咬了咬唇,回禮道:“我……我是辰州知府陳默如之女,陳蒻香。十八歲了。”

“知府?知府是幾品呢?”那女子一臉嬌憨的輕笑,回頭看住了一位黃衫的女子,“韓姐姐?你知道的吧?”

那黃衫的女子瞧着孫玉嬌搖頭,一臉好笑的放下手中茶杯袅娜的走過來,“玉嬌妹妹又調皮了不是?也不怕蒻香妹妹笑話?”說完這句話,她溫柔的向陳蒻香屈膝行禮,“我是韓語燕。玉嬌嬌蠻慣了,妹妹且不要惱她。”

陳蒻香微微紅了臉,只是低了頭行禮,“不敢。”

恰這是,便又有幾個女子慢慢的圍上來,一應的瞧着陳蒻香看。瞧見她低頭不語、含羞帶怯的神情,竟有幾個忍不住譏諷的笑出來。

九如心裏有點惱,不由擡頭看陳蒻香一眼。

陳蒻香一臉沉靜,漆黑的眸子明如淨水,竟看不出別的情緒。

“你也來參加九華會嗎?以前怎麽沒見過你?”一名粉衣女子微微高昂了頭,一臉不屑的問陳蒻香。

那韓語燕瞧她一眼,微微點一點頭,又扯了玉嬌的手微笑,“咱們去看看花,你不是一直念叨賢妃娘娘那盆醉楊妃?咱們去找找這廊裏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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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粉衣女子卻依舊不依不饒,一臉驕傲的瞧定了陳蒻香,“陳姐姐知道什麽是九華麽?知道醉楊妃麽?”她說着,得意的回身瞧那幾個看熱鬧的女子。

九如在心裏嘆氣,這小丫頭,莽撞直率,真真是傻得可愛。這一屋子的人,或暗中觀望、或竊竊私語,哪一個不想着看笑話?偏她強出頭,怕是非要惹出事端了。

她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看窗邊的韓語燕,但見她和玉嬌兩人正執手細語,一臉悠閑的品評着廊下的菊花。

陳蒻香也不說話,只是低垂着頭。

九如嘆了口氣,身子卻蹦成了一線。

“怎麽?姐姐連這個都不知道麽?那可怎麽是好?倘若一會子娘娘問起來,豈不是要殿前失儀麽?自己丢人也罷了,連累的父兄也擡不起頭來呢!”便又有一個綠衣的女子湊上前來,她笑着,聲音清脆、語速稍快,竟把這樣刺耳的一句話說得嬌俏動人,伸手指一指那粉衣女子,“這位是振國将軍的愛女張瑾瑜,姐姐還是抓緊時間請教的好!”

“是啊!你可識得風飄雪月?十丈珠簾?鬃翠佛塵?芳溪秋雨?海汴綠翠……說起來,也真真怪不得你——從四品知府家怕是沒得這些精品的……”便又有一人笑出來,“許陳小姐見過的菊花,咱們都沒緣見着呢!山間野菊,咱們誰見得着?”

衆人便又一致的笑了。那笑聲,分外的刺耳。

九如有些無奈,就覺得那嬉笑的聲音在潮濕而陰霾的空氣裏泛濫開來,如同着潮膩的空氣一樣粘在人的身上無孔不入,難受的緊。

陳蒻香卻始終低垂着頭,握着九如的手,卻慢慢的收緊。

九如就覺得一顆心越跳越快,眼看陳蒻香擡了擡頭想要反駁,她心中一驚,忙扯住她的手,順勢向前一步屈膝跪倒,一臉謙卑的叩首,又擡頭笑道,“奴婢替小姐謝謝諸位關心。咱們辰州自來不是富庶之地,自然鮮少見到這些極品之物。可小姐自來是愛菊之人,奴婢耳濡目染也識得一些。方才進門,廊子左首第一盆白中帶金、雍容華貴的可不就是風飄雪月?”九如笑着,語氣裏有一種難言的嬌憨和誠摯的喜悅,似乎絲毫聽不懂衆人的譏諷,只是一心的答謝,“至于那邊細蕊如線的可是十丈珠簾?那邊橙紅色絲絲如玉的可是鬃翠佛塵?奴婢還看見有粉色的太真含笑、綠色的方溪秋雨……”

似乎猛然覺察到四處的安靜,九如深深叩首,驚慌道,“奴婢失儀,請諸位小姐恕罪!”

“真是放肆!你一個鄉野丫頭懂得什麽太真含笑、方溪秋雨?也只配看一看郊野的野菊了!”還不待擡起頭來,竟有一人向着她布滿紅色胎記的臉上打來。

“九兒?”陳蒻香向前傾了傾身子,卻被九如暗中攔住。

她忍着疼,只一味的深深叩首,“奴婢知錯了!奴婢自是不懂得這些的,不過是聽小姐說的多了,聽了個一知半解。我家小姐常說,自來豪俠愛酒,難道只圖疏狂一醉?君子愛玉,豈是為了價值連城?如此想來,小姐們喜歡菊花,自然也是愛它優雅高潔的秉性的。奴婢粗陋,見識不得名菊傲霜雪含笑,卻也喜歡野菊淩風雨不屈……”

“端的是伶牙俐齒!”

随着這一聲笑,九如立時便聽見了韓語燕和孫玉嬌的聲音,“請王爺安!”

室內又有一瞬的冷靜,空氣都仿佛凝滞了一般,而後,是一片裙裾西索的聲音,衆人不慎整齊的聲音寥寥落落的響起,“請王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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