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沒标題了

李之戎徹底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午時過半，廚房做了一些清淡的湯水，黛玉房裏的丫鬟也送來了一碗揚州風味的藕羹，又說黛玉聽聞父親抱恙，深覺不安，正要前來侍疾，李之戎大覺欣慰，讓德貴特特跑一趟，叮囑黛玉不必前來，以免過了病氣。

才剛用膳完，宮裏的車馬就來接了，是才俊親自前來的，将李幼虎進宮的事交代清楚，李之戎知道是大事，不敢耽擱，穿戴齊整就上了車，臨走和義正交代說宮門落鑰前必定回信兒，若傳信說要在宮裏小住，義正就可以和黛玉商量着時間給榮國府下帖子送黛玉去榮府耍，以免她獨自在家無趣，若黛玉不肯，那麽就請她的幾個表姐妹、表嫂到府裏來解悶。義正一一記下，自去安排不提。

馬車飛快地趕到宮門口，換了肩輿直奔甘露殿，到了甘露殿前擡肩輿的人全部換成了殿內的武力太監，走得又快又穩，須臾就到了寝宮門前，李鳳清和李幼虎兩個早早在門外等着，一左一右扶人下辇，李鳳清不着痕跡地換個邊，迫使李幼虎松開手，道：“我知道該讓你好好休息，只是今天這事，實在事關重大。”

“萬事莫如陛下重要。”

李之戎應了一句便不再開口。待行到宮深處，四下都是李鳳清的心腹，李鳳清用力攥住李之戎的手，低聲道：“都怨我昨天喝酒誤事，你——等會兒議事完，別走了，就在我那兒歇着吧。”

“謝聖上恩典。”

“說了千百遍了，你我之間，無需言謝。”李鳳清十分無奈，牽着他哥進了寝室旁邊的小書房。

李幼虎心裏膩歪得不行，可又不能不瞪着那倆哥哥。自打李鳳清和他挑明了以來，倒是越來越不避着他了，不知道他還是孤家寡人嗎！

小書房是李鳳清就寝前睡不着時起身拿書的地方，和寝室就隔了一道門，地兒也不大，堪堪五尊書架，一張書桌，一張椅子，一張供休息的金絲八寶羅漢床。

才俊非常有眼力勁兒地提前叫人在羅漢床上又堆了一層褥子，然後把本該放在正中間的炕桌挪到了一頭，李鳳清一見就樂，遂攜了李之戎坐在羅漢床上，沒有炕桌阻隔，完全可以恣意揉捏。坐穩了之後，李鳳清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才俊自己去博古架上選個玩意兒當賞賜，才俊便樂不可支地取了離他最近的鼻煙壺掖在袖裏。

李幼虎當然不敢坐李鳳清慣常用的那把椅子，四個小太監又搬來一張椅子，放在李鳳清下手，李幼虎瞅着椅子挺大挺舒服，又瞅着羅漢床上正在小聲說話的倆哥哥，得，這時候要插科打诨那也太沒眼色了，于是衣擺一撩，他就老老實實墩椅子上，才俊又捧上茶來，又有瓜果送上，杯盞盤碟次第落下，一聲不聞。茶、果、香等等具備，才俊叫人退出門外，只他并德貴、仁重三個在近前伺候——李鳳清近身伺候的人全是容貌端正忠厚的太監，一個女子也沒有。

“說正事。趙雙問趁給榮國府兩個患者治病的機會，查到了一些底細。原來，不是什麽毒害，是巫蠱。”

李之戎和李幼虎齊齊倒抽冷氣：“巫蠱？”

“嗯。原來是他家妾侍嫉妒正室嫡子，故使一道婆以巫蠱厭勝之術加害。”李鳳清示意才俊給李之戎、李幼虎各送上一疊寫滿蠅頭小楷的紙。

李之戎接過看罷，沉吟片刻，道：“巫蠱厭勝，雖古已有之，究竟是神鬼之說，理應不足為信。然則若果真是虛妄，擺在眼前的現實，卻又怎麽分說？”

“橫豎當年母親身故的事兒，我們順着下毒的線往下查一直沒查出頭緒，何妨死馬當做活馬醫？就順着這個道婆追究下去，就算巫蠱厭勝是假的，母親病發的形容卻不是假的，既然榮國府那兩位病得和母親一樣，兩者之間，定然有相關之處，查到這個相關之處，也就抓到了狐貍尾巴。當務之急是怎樣查這件事，才能既查個徹底，又不會打草驚蛇。”

李之戎道：“忠順王說得極是。我也這麽想，就是這查法兒，沒頭緒。要麽還是我來吧，我沒有官職，因為玉兒在，又和賈府二公子有些營生，和他們府裏有交情，周媽媽、常媽媽、蘇媽媽，還有黛玉以前的幾個嬷嬷和丫鬟，和榮國府也常有些走動，我去打聽才不顯得突兀。我來安排吧，我打聽比較方便。”

“我也不是全然做不得什麽，我好養戲子，平日裏也不拘着他們往各處去。我找幾個老實的也打聽着道婆的事兒，先不針對什麽，就像往常收集各門各戶的故事一般，外人看着也很正常。總之只要不是皇兄派人去查探，應該沒那麽快被人察覺。”

李鳳清有些意動，但畢竟涉及自家兩個親兄弟，故而仍然有些猶疑：“讓朕再想想。你們先不要輕舉妄動，一切聽朕安排。對了，哥，母親身故前後的情形，只有你記得最清楚，為防萬一，大哥再和我仔細說說罷？”

李之戎遂将母親去世前後的情形再和兩個弟弟重複一遍，其實之前他已經重複說過好些回，只是不如這一次仔細，三個人将先皇後去世前染病、發瘋、難産、死亡的各個環節都仔仔細細推敲一回，中間牽涉到的所有人，每個人的表現，下落，結局等等，也都反複揣摩。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李之戎的記憶卻依然十分鮮明清晰，幾乎每個細節都能回想起來，不過，這沒多大用處，三人琢磨了一下午，也沒想出個頭緒來。

茶添了三遍，差不多到了晚膳時候，李鳳清道：“算了，這事急不得，這麽多年都忍過來了，也不在乎再忍個十幾二十年。想來若是用巫蠱之術，那麽施術之人，不一定要在宮裏出現，既然不曾出現，那自然哥哥也不會知道。如今，還是順着榮國府那條線查……那府裏最好不要和母親的事有什麽幹系，不然，哼。”

李之戎道：“也只有如此了。想來榮寧二府雖然越來越不着調，但總還是幾代家傳，不是那眼皮淺的暴發戶，應該沒有膽子攙和宮中陰私。”

李幼虎聞言，發出一聲冷笑，卻沒說什麽。李鳳清見他哥閉着眼揉眉頭的穴位，兩頰灰白，唇上毫無血色，頓時慌了，忙扶着他哥半躺下，又叫傳膳傳太醫，安安靜靜的寝宮頓時一片忙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