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長公主死了, 皇帝給了她一大堆的罪名,而她的頭顱也被懸挂于玄武門外。

公主府被抄了,昔日裏那些長公主從宮裏帶來的嬷嬷宮女, 全被賜死。

只有秋兒, 她是家生子, 反而逃過一劫。

她曾經那樣得罪崔清若,原以為這人必會将她發賣,誰知崔清若卻并沒有這樣做。

崔清若将秋兒的賣身契還給她, 道:“這是你和你寡母的賣身契你拿着, 日後帶着你就帶着寡母, 好好過日子就是。”

原本等着要麽一死,要麽被發賣的秋兒, 怔然望着崔清若。,

她想随長公主一塊去了,可是她家中還有老母, 崔清若這樣的安排,無疑是最好的。

“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秋兒不明白,這人不當報仇才對嗎?

崔清若道:“你是謝府家奴, 至少對謝府你從無二心。”

當然,此話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她與夫君就要搬離謝府, 她需得留一個人在謝府, 還必須不惹人懷疑。

這謝府的老人裏, 秋兒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她與翠喜不同, 她比翠喜更壞, 卻更為忠心。

曾經她那般護着長公主, 也就說明這人是有忠心的。

這種人遠比那種她入府幾月, 就與她熟稔的下人可靠。

她不知當年長公主是如何得到這人忠心的,但她知道該如何用自己的方式換來忠心。

賣身契,脫賤籍。

僅這一條,就已經夠秋兒對她感恩戴德了。

這些天秋兒看着崔清若料理後宅,也重新認識到了這位夫人。

秋兒道:“您日後若是有事,盡可吩咐我。”

崔清若搖頭,“不用,我與夫君要搬出去了。”

除了秋兒,另一人便是雲非月。

那人是謝珩之養的外室,如今謝珩之死了,她一個人過得艱難。

她便挑了天晴的日子,去她住的小巷,找到了這人。

她敲了許久的門,才等到雲非月給她開門。

“雲姑娘,”崔清若把手裏提着的東西給她,“我來看看你。”

崔清若進了內宅,雖然這宅子小,但修得雅致,環境清幽,崔清若也就放心幾分。

雲非月輕笑:“夫人來就是,怎的還帶東西。”

崔清若道:“就上次天香閣你喜歡的那身,我覺得你穿着定然好看,便想着給你送來。”

雲非月今日梳的偏髻,綁了根白麻布在頭上,更襯得她嬌弱溫婉,看得崔清若雖是女兒身都看得心動。

也難怪謝珩之會喜歡。

雲非月也同樣在打量在打量崔清若。

知世故而不世故,在高門裏長大,還有這份細致入微的溫柔,難怪主子這樣的性子都會喜歡。

雲非月挽留她道:“崔姑娘可要留下來用膳?”

崔清若搖頭,“不了,我今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不便多留。”

雲非月送走她,一轉身,就對藏在回廊裏的謝庭熙行禮道:“主子。”

謝庭熙颔首,看着雲非月打開崔清若送的包袱。

裏面不僅有新衣,還有一張銀票和一封信。

雲非月故意瞟了一眼謝庭熙,聲情并茂念着:“雲姑娘,日後若是艱難,憑此信到升平茶樓。可為你尋一份事兒做,望雲姑娘歲歲長安。”

謝庭熙瞧着她,眼裏泛着冷意。

雲非月“啧啧”兩聲道:“小氣。”

謝庭熙不與這人說這個,只問:“你為什麽要殺謝珩之?”

雲非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眼波流轉道:“當年他自己說的,此生絕不負我。”

“他既已負了我此生,我想,我向他讨要回這代價,也不算什麽。”

謝庭熙默然不語。

“我就是為了謝珩之,才演的清冷孤傲。沒想到連夫人都騙了過去。”雲非月輕笑,滿臉得意。

謝庭熙:“你當真從未喜歡過他?”

雲非月道:“主子,您無非是擔心我已經不堪用,可您莫忘了,我就是這麽個性情。”

雲非月垂眸,喜不喜歡又有什麽關系,人她都已經殺了,哪還需要說這個?

她道:“就是……以後不知我是繼續待在花月坊,還是……”

謝庭熙道:“你就待在花月坊就好。”

雲非月點頭,她本來就是花月坊的老板,只是她能成為這裏的老板,離不開薏娘的幫助,這些年也一直聽命于謝庭熙。

她道:“主子您放心,不就一個謝珩之,男人而已,用完就扔就是了。”

雲非月想,即使她或許從前愛過又如何,誰說過此生只能愛一人?

崔清若回家後,謝庭熙就與她說起了分家的事。

她問:“長公主剛去世,這樣會不會……”

謝庭熙道:“不會。”

長公主去世後,接下來還會有許多事,大皇子的皇妃也會成為這場争鬥的犧牲品。

世家會再次發生變動,沒有人會注意到崔家後院的這點事。

謝庭熙又安慰道:“況且,如今我中了解元,于理也是應當搬出去才是。”

崔清若點頭,既然子言都這麽說了,她也想這麽做。

至于以後謝家的中饋,那就讓謝老爺自己想就是了。

謝庭熙讨厭謝家,她就讨厭謝家,陳郡謝氏如何都與她無幹系。

雪是冬月初一下的,崔清若推開窗,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子言!下雪了。”

門前的銀杏樹的枝丫挂滿落雪,銀裝素裹,飛雪紛飛,蓋盡人間的污穢。

崔清若的聲音吵醒了謝庭熙,他翻了個身,道:“下雪而已。”

京城每年都會下雪,這看了十幾年的雪,有什麽好看的?

屋內地龍燒得熱,崔清若見謝庭熙沒有動作,就去被窩裏拽他,“起來看雪。”

謝庭熙一個勁兒往被窩裏躲,道:“夫人,你就讓我再睡一刻鐘吧,就一刻鐘。”

崔清若想到這人昨夜看書至深夜,思考許久,道:“只準一刻鐘。”

她這話沒人答,因為謝庭熙已經又睡了過去。

一刻鐘後。

崔清若站在雪地裏,毛絨絨的披風,接住紛飛的雪花,連她的眼睫毛上都停了幾片。

她遙遙向謝庭熙揮手道:“子言,打雪仗!”

謝庭熙把手從湯婆子上挪開,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庭院裏的冷。

這不是冷,這是寒冷。

崔清若道:“子言還不來?”

“嫂嫂,我陪你玩。”

謝芳年的聲音由近及遠,一溜風跑來,抓着雪球就往崔清若身上扔。

初時,崔清若還擔心會傷着謝芳年,誰知她一看就是老手,似乎僅憑着聽風聲就能判定人在哪裏。

崔清若退了好幾步,“芳年,你好厲害!”

誇贊是沒有用的,謝芳年依然拿着雪球,向她一個接一個砸來,她一連退了好幾步。

突然她退不動了,一轉頭,就看見謝庭熙溫柔地笑着。

她道:“子言是來幫我的嗎?”

然後,下一刻謝庭熙就把一團雪,往她的脖子裏灌。

“謝庭熙!”

很快,兩人的雪仗就變成了三人的混戰。

直到遠處傳來,葉小娘的聲音。

“你們幾個別玩雪了,快來……”

然後,葉小娘就瞧見三人在雪地裏瘋玩的樣子,從沒動手教育孩子的葉小娘,頭一次有點想拿藤條了。

謝芳年最怕葉小娘,一聽聲音就停了。

崔清若則在謝庭熙又打算往她袖子裏灌雪時,睜着眼睛,小聲道:“子言,好冷。”

謝庭熙立時收手,然後連忙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問:“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原本手裏揉了好大一團雪球的崔清若,突然有些舍不得拿雪球往這人脖子裏扔。

謝庭熙放心不下,就想拉着她先回屋,然後就看見這枚雪球。

兩人一時沉默,崔清若尴尬笑兩聲,立馬把雪球扔了。

謝芳年在屋內喊道:“二哥,嫂嫂,快來喝姜湯。”

謝庭熙哼了一聲走了。

崔清若把她的那件大氅拿着,趁他不注意,從後面給他扔上去。

謝庭熙瞥了她一眼,崔清若賠笑道:“別生氣呀,兵者,詭道也!”

謝庭熙腳下步子走得更快了,瞧着就想把崔清若甩在後面。

崔清若端着葉小娘的姜湯,犯了愁,怎麽辦,她最讨厭喝這個。

喜歡吃甜食得人,怎麽能不讨厭姜湯這種東西。

她眉毛緊皺,吹了吹,下定決心後,一仰頭喝了個幹淨。

下一刻,她就看着她的碗又滿了。

謝庭熙道:“你今天怕是受了涼,多喝一點。”

崔清若眼裏驚詫,随即有些生氣。

謝庭熙絕對是故意的。

葉小娘不明所以,還以為謝庭熙當真是擔心崔清若。

她想到剛才崔清若确實在雪地裏站了許久,道:“也是,清若,多喝點姜湯是好事。”

崔清若對葉小娘微笑點頭,随後給謝庭熙盛滿了姜湯。

她體貼道:“夫君,你也喝。”

謝庭熙也是讨厭這種又苦又辣的東西的。

謝庭熙面無表情地喝完姜湯,然後給她又滿上了。

崔清若憤然給他倒了一碗,直到把葉小娘準備的姜湯喝完。

等兩人喝了整整三碗時,謝芳年才剛剛喝完第一碗。

往日裏,謝芳年總是被葉小娘逼着喝兩碗,這次她發現葉小娘沒有再給她盛。

她疑惑道:“小娘,姜湯?”

葉小娘一臉欣慰,道:“你兄長懂事了。”

知道喝姜湯是對身體好了。

崔清若與謝庭熙對視一眼,才發現兩人做了多無趣的事。

崔清若忍俊不禁,她輕笑一聲,謝庭熙也抿唇笑了笑。

這樣的日子尋常卻又有趣。

作者有話說:

謝庭熙:能吃能睡……且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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