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齊燼把車停好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這會兒天已經擦黑,正朦朦胧胧飄着小雨。
庭院燈還沒亮起來,只有車裏燈帶發着幽幽紅光。
紅光打在齊燼黑漆漆的瞳孔上,好似純黑的墨汁上染了層血——紅得不算明顯,卻又讓人不能無視。
齊燼靜靜看了會兒燈帶,從公文包裏拿出筆記本。他借着紅光找到某頁,将碩大的孔字整個塗黑,又在那塊黑色旁邊輕輕寫了個「一」。
字剛寫好,齊燼手機響起來。
孔海明去世了,這不管是對合作、還是對合作夥伴來說,都是件大事。
從中午到現在,齊燼接了不少電話,有其他公司來打探情況的,有供應商擔憂付款的,也有孔家打過來,希望齊氏幫忙主持大局的。
這次打來電話的,是孔海明的妻子。
看着屏幕上「孔夫人」三個字,齊燼安靜合上筆記本。把筆記本放回原處,他看了眼還在閃爍的手機,下車朝別墅走過去。
別墅裏燈大亮着,門口并沒有趙愠身影。
反倒是玄關擺着個箱子。
看見那個箱子,齊燼詫異地擰了下眉尖:“李橋舟?”
沒人回應。
廚房裏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
齊燼微微一愣,目光沉下去。還沒等他做出下一步動作,就聽廚房裏,趙愠字潤腔圓罵了句:“李橋舟,你他媽找死。”
被齊燼攥住手腕的時候,趙愠剛狠狠掄完一拳。哪怕被齊燼拽開段距離,趙愠另一只手還死死扯着李橋舟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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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齊燼聲音很冷,帶着不容置疑的淩厲。
“不放……”趙愠聲音也很冷,“敢動我東西,我他媽打死他。”
李橋舟原本躺在地上,看見齊燼,他一邊掙紮起身,一邊往齊燼身後躲:“阿燼,你看看他,上來就打人。”
齊燼回頭看李橋舟。
李橋舟臉上有幾塊紅痕,嘴角也有擦傷。
看着他倆對視,趙愠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不動小粉,我能動手?”
李橋舟若無其事:“什麽小粉小藍的,誰知道他胡言亂語什麽?”
齊燼又轉回頭打量趙愠。
正在氣頭上的關系,趙愠深棕色瞳孔比平時又深了幾度,眼底眉梢全是怒意,半點看不出平日笑嘻嘻的模樣。不過他臉上倒是依舊白淨,頭發甚至都沒怎麽亂。
齊燼再次看向李橋舟:“你沒動手。”
這是個肯定句。
李橋舟得意洋洋:“街頭無賴才喜歡動粗,我怎麽會幹這種事情?再說,我知道阿燼最讨厭打打殺殺了。”
說完,他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嘴角,聲音裏帶着委屈:“阿燼,你看看我被打的,都流血了。”
看見李橋舟指尖血跡,齊燼瞳孔微縮。再次扭頭注視趙愠時,齊燼眼底的戾氣藏也藏不住。
這樣子的齊燼,趙愠從沒見過。
他心一點點往下沉:這是生氣了吧?自己打了李橋舟,齊燼就生氣了。
“道歉,給我道歉。”李橋舟趾高氣昂。
其實硬要算起來,确實是趙愠先動手,道個歉也沒什麽大事。可是聯想到被扔掉的盤子、禁止使用的衛生間、被掐掉花苞的小粉……
以及那盒打了臉的蛋黃酥和齊燼的态度,趙愠莫名有點委屈,道歉的話更是不願意說出口。
帶着這種委屈,趙愠看看齊燼,又看了眼地上散落的花苞。
他俯身撿起一顆。
把粉色花苞舉到齊燼眼前,趙愠試圖解釋:“你自己看,明明很快就要開了。”
齊燼垂頭看眼花苞。
“不就是幾朵破花?算什麽?”李橋舟繼續嚷嚷,“再說,我就不信你堂堂趙氏總裁,就真落魄到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你到底為什麽非要住進來?到底安的什麽心?阿燼,要我看,把他趕出去得了。”
齊燼沒說話。
趙愠也沒搭理李橋舟。
他目光落在花苞上:“我小心翼翼養着的,明明很快就要開了。”
說完這話,趙愠死死盯住齊燼。
齊燼微微擡起下巴:“就為這個?”
“就為這個?”趙愠重複。
齊燼:“你是不是有病?”
趙愠一愣。
“就為了幾朵花,就能動手?”齊燼漆黑的瞳孔裏滿是厭惡和疏離,連聲音都比往常更冷,“正常人做不出這種事來。”
趙愠沒說話。
他低頭看向地面。原本鮮嫩的花苞被踐踏過,又髒又亂,一點看不出曾經含苞待放的模樣。
可是半個小時前,他剛剛給花澆過水,也一顆顆花苞檢查過,其中有那麽兩三朵,眼看着就要開了。
他甚至給那幾朵編了號,又挨個拍了照片,就想看看究竟哪朵能得頭彩。
現在照片還在,花苞卻永遠也開不了了。
“這是你送我的唯一一樣東西。”扔下這話,趙愠轉身就走。
走出門外,趙愠才發現下着雨。
“雨天落魄離開,真他媽應景。”自嘲般扯兩下嘴角,趙愠翻出鑰匙上了車。點火、挂擋、啓動,車開出去了幾公裏,趙愠心裏依舊亂糟糟的。
最開始被李橋舟挑釁,趙愠只覺得無語,看見花苞被掐,這種無語被憤怒所取代。
而聽見齊燼那句「有病」,無語和憤怒都仿佛不重要了,趙愠只想快點離開。
可真離開了,又該去哪兒?趙愠想了想,撥通沈亞星電話。
“趙哥?”沈亞星聲音透着驚喜。
“你在酒吧沒?”趙愠問。
“沒在……”沈亞星那邊聲音有些嘈雜。
趙愠隐約聽見登機口、登機牌、航班延誤:“你在機場呢?”
“對,剛到機場,本來定的早上的票,航班取消了。”沈亞星那邊跟誰說了句什麽,又跟趙愠解釋,“我爸臨時有事,派我去外地出趟差。趙哥你也知道我不怎麽接觸公司的事,這突然要出差,還挺緊張。而且今天也不知道什麽日子,航班取消一大批,弄得我更緊張了。”
趙愠笑笑,安撫了兩句剛開始都這樣。
挂斷電話,趙愠才發現可能聊着機場,下意識的,他正在朝機場開。既然沒地方可去,不如來個說走就走的旅行?
盤算了一下公司情況,趙愠決定直奔機場。車子又開出去幾公裏,發動機突突兩聲,沒了動靜。
趙愠愣了愣,再次打火。
發動機依舊毫無反應。
“這還真是,人倒黴起來喝個涼水都塞牙縫?”趙愠狠狠錘了把方向盤,調出保險單。
跟保險公司解釋了情況,确認了對方派拖車過來。等拖車的時間裏,趙愠突然想到:這可能也算是報應?
昨天自己裝作車壞了,蹭上齊燼的車。今天車就真的壞了。
“看看,不能騙人吧。”趙愠嘆口氣,看向窗外。
他出發的時候,窗外還只是朦朦胧胧的小雨。車開出去沒一會兒,雨就漸漸大了起來。
剛剛他跟沈亞星通話時,雨點已經黃豆大小。至于現在,瞟着鋪天蓋地砸在擋風玻璃上的雨珠兒,趙愠又嘆口氣:“這都算得上特大暴雨了吧?”
随着雨大起來,風也開始呼嘯。
聽着窗外風聲,趙愠搓搓胳膊。狂風暴雨他到是不怕,但跟狂風暴雨一起出現的,還有降溫。偏偏這時候車還壞了,想開空調取個暖都沒辦法。
搓着胳膊等了幾分鐘,趙愠連拖車的影子還沒看見。
又等了幾分鐘,拖車依舊沒來,但電話倒是打來了。拖車司機解釋因為天氣問題,拖車還被困在路上。
趙愠只能表示理解。就這麽又挨了快十分鐘,趙愠打了個噴嚏。
“師傅,我叫個車先走了。車就扔這,你到了直接拖走。”趙愠給拖車司機回撥過去。挂斷電話,他正打算叫輛車,手機閃了閃,徹底暗了。
看着陷入黑暗的屏幕,趙愠沉默幾秒,爆了句粗口。
剛剛沖出來,趙愠只覺得憋氣有委屈。這會兒氣頭過去了,又困在車裏什麽都幹不了,回憶之前種種,趙愠嘆了口氣。
他除了憋氣和委屈,更多的應該是傷心。
傷心精心呵護的花就這麽被毀了,傷心喜歡的人身邊早有了別人。
李橋舟的态度和齊燼的反應,已經很能說明問題。思及齊燼的眼神,趙愠只覺得胸口陣陣發堵。
是,他是喜歡齊燼,喜歡的要死要活,但既然齊燼身邊有了別人,那再喜歡也只能放手。
“這他媽都叫什麽事?心機小三被正主發現,毆打正主後落魄街頭?”自嘲完,趙愠又重重嘆口氣。
這會兒手機沒電、車打不着火,窗外是連天的大雨,一輛路過的車都沒有。趙愠又搓搓胳膊,仰頭閉上眼睛。
他是被敲玻璃的聲音驚醒的。
睜開眼睛還沒等出聲,趙愠先打了個噴嚏。
“是趙哥啊?”駕駛室外,有人撐着傘在敲玻璃。
趙愠把車門拉開條縫。
看着車外的人,他隐約有點眼熟,卻又記不起在哪兒見過。
“趙哥不記得我了吧?”那人笑笑,黑色的瞳孔在雨夜裏依舊明亮,“我是蘆子韬,亞星的發小。”
趙愠啊了一聲,記起來了。這人他之前在酒吧見過,據說跟齊燼一樣滴酒不沾。
想到齊燼,趙愠下意識甩頭。沒把齊燼甩出腦海不算,他反倒把自己甩得發暈。
蘆子韬笑容又大了些:“趙哥怎麽停這兒了?黑燈瞎火,空調都沒開?”
趙愠嘆口氣:“車壞了……”
“壞、壞了?”可能沒想到豪車也這麽容易壞,蘆子韬眼睛微微瞪圓,“要不趙哥先上我車吧?”
坐上蘆子韬的車,又吹了會兒暖風,趙愠才發覺渾身都在發冷。這種冷不像單純穿少了點寒冷,反而有種骨頭縫裏冒寒氣的感覺。連帶着,他頭也有點犯暈,太陽穴一下下跳着疼。
為了分散注意力,趙愠有一搭沒一搭跟蘆子韬聊起來。
原來蘆子韬剛送完沈亞星去機場,回家的路上,他意外看見趙愠的車。
“你知道我車牌?”趙愠随口問。
“知道,沈亞星說的。但我剛看見車牌都沒敢相信,下車看見人,我才确認真是趙哥。”蘆子韬說完,臉微微紅了,“我反正沒事,陪着趙哥等拖車?”
趙愠拒絕了:“車就扔着吧,麻煩你把我随便扔到哪個酒店。”
“車不管了?”蘆子韬詫異。
“拖車師傅會自己來拉。”趙愠打了個噴嚏,“我可能要感冒,得趕緊沖個澡睡一覺。”
蘆子韬點頭說了聲好。不過蘆子韬并沒把趙愠随便扔去酒店,反而直接帶回了家。
看着海邊聯排小木屋,趙愠有點驚訝:“這是你家的産業?”
“算不上産業,就是上一輩留下來的老房子。”蘆子韬帶他走進其中一間,“我回國沒什麽事,就把這些收拾出來了,前面的做餐飲,後面這排當民宿。”
邊說,蘆子韬邊打開燈,又從櫃子裏抱出厚被子:“這才翻新好,被子都是新的。”
幫趙愠把被子鋪好,又試了淋浴水溫,蘆子韬催着趙愠進了浴室:“趙哥你先洗,我去煮碗姜湯,再給你拿點感冒藥。”
不知道是姜湯的功勞,還是感冒藥起了效果,睡了一夜,趙愠身上不冷了,頭疼的症狀也好了很多,只有嗓子還有點疼。
昨晚難受,趙愠沒來得及細看。這會兒身上舒服了些,他才發現窗外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看着海面,趙愠記起來什麽。
回憶昨晚過來的路線,趙愠冒出個猜測:這片地,好像就是酒會上大家提起的海灘?
帶着這個疑問,趙愠出門尋覓蘆子韬。
蘆子韬正在餐廳忙活,看見趙愠,他笑着跑過來:“趙哥起來了?趕緊怎麽樣?”
“好多了……”趙愠道謝,又問題海灘的具體位置。蘆子韬怕說不清楚,幹脆調出手機地圖。看着地圖上的定位,趙愠确定了:“這片地的确就是待拍的海灘。”
“也不知道這塊地能被哪家公司拍走?”蘆子韬嘆口氣。片刻後,他又笑起來:“想也白想,聽天由命吧。對了,趙哥早上想吃什麽?我正在做早餐。”
蘆子韬做飯技術出乎趙愠預料。
心滿意足吃了頓早飯,趙愠拍拍肚子:“要是再有個冰淇淋,就完美了。”
“抱歉,冰淇淋還沒進貨。”蘆子韬眼底浮現歉意,“這周圍也沒什麽店。”
“我就随口說說,不用理我。”趙愠笑起來。
既然知道這附近是待拍地塊,酒足飯飽後,趙愠打算去海灘晃晃:“我去考察考察。”
蘆子韬硬塞給趙愠杯溫水:“感冒還沒好,趙哥多喝點水。”
趙愠不想撫蘆子韬好意,只能捧着水杯沿着沙灘走。
走了一會兒,趙愠停住。他望着海面,輕輕喊了聲:“齊燼,我喜歡你。”
欣賞完波光粼粼的海水,趙愠又沿着沙灘朝前走。走着走着,他隐約看見前方有個木平臺。
又走近了些,趙愠發現木平臺上站了個人。寬肩長腿,打眼看去和齊燼到有幾分相像。
“齊燼齊燼,都決定要放手了,怎麽還想着他?”嘆口氣,趙愠自嘲般勾起嘴角。
說不清楚出于什麽心理,趙愠又朝木平臺走了幾步。
等距離足夠近後,趙愠确定了:那人的确就是齊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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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