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趙愠頭被衣服遮個嚴嚴實實。感受着衣服上淡淡的溫度,趙愠心漏了半拍,甚至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了。
可能過了一兩秒,他才慢慢吸了口氣。
是淡淡的杜松香味。
清新悠遠中又帶着凜冽,就好像冬天清晨裏那一縷陽光。
說不清緣由,趙愠心跳漸漸加速。最開始只是砰砰砰跳的厲害,後來,趙愠覺得胸口仿佛藏了只亂蹦的鹿,一一下撲騰着要蹦出胸膛。
趙愠按了按胸口,拼命穩住呼吸。
“再提要求就滾下去。”齊燼說完,緩緩松開剎車。
車子開出去了很長一段距離,趙愠悄悄扯兩下西裝,把眼睛露了出來。
之前坐在後座,他只能看見齊燼小半張側臉。
這會兒坐到副駕,齊燼的臉清清楚楚擺在面前,連他修長濃密的睫毛都清晰可見。
每次眨眼的時候,他睫毛就如同兩邊忽閃的小扇子,扇得人心尖發癢。
因為暗紅色燈帶的關系,齊燼瞳孔裏映着淡淡紅光。不如以往那般漆黑,卻帶着蠱惑和妖冶。只要這麽一眼看過去,就讓人移不開眼。
盯着齊燼又看了一會兒,趙愠呼吸再次急促來。
他偏開頭深吸口氣,鼻尖萦繞着杜松氣息。
這會兒趙愠緩過來一些,也想明白剛剛的情況了。在自己沖下車吐的時候,李橋舟叫了另一臺車。
第一次的馬達聲,就是那臺車抵達的聲音。現在想想,當時馬達聲的确是由遠及近,只不過趙愠暈得厲害,沒有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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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齊燼的車,從自己下車後便沒再啓動。
為什麽要留下來等自己呢?只是出于合作夥伴的關系?那為什麽送來水,為什麽借了衣服?
又為什麽拒絕李橋舟的提議,沒将自己趕出來?明明是那麽孤傲的人,如果真不願意,齊燼絕對會一走了之。
有個答案悄悄浮現出來,可能、也許、會不會齊燼也并不是完全沒那個意思?
然而這個答案太過離奇和夢幻,只是剛剛冒出頭,就被趙愠死死又壓回去。
壓着壓着,趙愠突然記起來個事——他還沒道謝。
他有心說句謝謝,嗓子裏卻像含了沙。試了幾次,除了刺激得嗓子更疼、外加咳得更厲害外,趙愠并沒能說出完整句子。
“你又想怎麽樣?”可能是被他咳煩了,齊燼再次停下車。
趙愠指尖偷偷戳在西服上:“我……”
他話沒說出口,齊燼手機便響起來。
屏幕上是李橋舟的自拍,齊燼随手接通。
這通電話打得很快,趙愠趕緊齊燼可能一共就說了三句話,就把電話挂掉了。
不過也正是這通電話提醒了趙愠——他甚至連齊燼有沒有戀人都不知道,就又開始胡思亂想。
“你到底還有什麽事?”放下手機,齊燼冷冷瞥趙愠一眼。
“也沒什麽事……”趙愠清清嗓子,終于擠出來句話,“就是,謝謝。”
齊燼沒搭理他。
“還有……”猶豫幾秒,趙愠試探着問,“你和李橋舟,你們……”
話沒說完,趙愠猛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挨過咳嗽,趙愠嗓子再次啞火。他捏了兩把喉結,滿臉無語。
這種情況以前也有過,車禍後幾個月,趙愠嗓子時不時就啞次火。只不過那幾個月裏,他都随身帶着本子,說不出來話還能寫。
現在別說本子,他連手機都沒在身上。可偏偏話都說了一半,不問出答案,趙愠總沒法死心。他捏着喉結,目光牢牢黏在齊燼臉上。
被盯煩了,齊燼皺着眉頭冷哼:“沒女朋友、沒男朋友、我和李橋舟也不是情侶關系。”
趙愠猛地瞪圓眼睛,捏喉結的手也僵在原地。
“謝也道了,問題也回答了,再提要求就真給我滾下車。”齊燼沒再看他。
趙愠也沒再吭聲。
車子不知道開了多久,趙愠才眨了眨眼,悄悄把手縮回西裝裏。
聽見答案的一瞬間,趙愠沒有心跳加速,也沒有屏住呼吸,他甚至沒做出任何反應,只是覺得腦子白了一瞬。
齊燼沒有女朋友、沒有男朋友、和李橋舟也不是情侶關系。這個答案趙愠想了無數遍,這會兒終于從齊燼嘴裏聽見了,趙愠反而有點發懵。
就好像整個人摔在了棉花糖上,雖然站不穩,卻又不疼。
甚至非但不疼,反而還有點甜甜的。
發懵之後,是再也壓不住的喜悅。讓趙愠欣喜的,并不只是齊燼沒有戀人這個事實——齊燼沒有戀人,并且,齊燼願意把這件事告訴他。
這是不是意味着,在齊燼心裏自己也有些不一樣?或者說,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還有希望?
帶着雀躍和欣喜,趙愠緊緊抱住蓋在身上的西裝。
剩下的路程裏,趙愠果然乖乖沒再開口。車子緩緩在車庫停穩,齊燼熄火,喊了聲下車。
沒人回應。
副駕安安靜靜的,趙愠下巴縮在西裝裏,仿佛睡着了。
齊燼又叫了聲趙愠,副駕上的人還是沒任何反應。皺眉看了會兒,齊燼目光落在西裝上。他伸手拽開西裝:“不下車你就睡這兒。”
趙愠哼唧了兩聲,微微睜開眼睛。
他深棕色的瞳孔仿佛比往常淺了些,朦朦胧胧的,打眼看上去,就好像含了層水霧。
可能是燈帶暗紅色線的關系,趙愠膚色比往常更紅了些,不只雙頰,甚至連頸部的皮膚都透着紅暈。
沒了西裝的遮蓋,趙愠抖了兩下。他環住胳膊,小聲嘟囔句什麽。
“你還真想睡車上?”齊燼問。
趙愠用半合的雙眸望着齊燼,又嘟囔了句什麽。說完這話,趙愠再次合上眼睛。只不過他喉嚨裏好像還含着聲音,嘀嘀咕咕,不知道想說什麽。
齊燼沉默幾秒鐘,俯身湊近。
這回齊燼聽清了,趙愠說的是:“我好難受。”
再次睜開眼,趙愠目光所及是純白的天花板。
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趙愠眨巴眨巴眼睛,記起了之前的事情。他當時正在齊燼車上,齊燼說他沒有女朋友、沒有男朋友、和李橋舟也不是情侶關系。
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夢。
他仿佛踩在棉花糖上奔跑,而棉花糖下面,就是無底深淵。有那麽幾次,趙愠甚至看見了深淵下亮閃閃的刀尖。
“這是什麽奇怪的夢?”趙愠小聲嘟囔。
嗓子依舊還不舒服,不過好在能發聲了。他想捏捏喉結,才發現手背上固定着着針頭。
環顧四周白牆,又低頭看看身上的病號服,趙愠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裏。
看見他醒了,小護士趕緊叫來醫生。大致檢查做下來,除了低燒和嗓子發炎外,趙愠并沒什麽大事。
“再觀察一天半天的,等燒退了就能出院了。”醫生給出建議。
趙愠道謝,又四下看了看。
小護士跟着他四下看。目光第二次落在門口,小護士反應過來:“找送你來的朋友呢?”
趙愠輕輕抿了下嘴角。
昨天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齊燼車裏。怎麽想都應該是齊燼發現異常,把自己送來的醫院。如果說是齊燼把自己送來,那這會兒自己醒了,齊燼人呢?
“別找了,早走了。”小護士解釋,“把你送到他就走了。”
趙愠:“哦……”
把病人自己扔醫院這事,确實是齊燼的作風。只不過昨晚又是被等、又是被蓋衣服的,讓趙愠心底忍不住生出點期盼。
現在期盼落了空,雖說理智上知道正常,心理上,趙愠還是忍不住有點失望。
好在失望的多了,也就習慣了,況且依齊燼的風格,要真在醫院守着才是反常。
做了會兒自我安慰,趙愠試探着問:“他說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小護士搖頭:“沒……”
可能是之前已經失望過了,聽見這個答案,趙愠心裏倒是沒太大反應。
“他就沒說要回來。”小護士補刀,“他說等你醒了自己辦出院。”
趙愠:……
趙愠決定收回之前的感想,即使已經失望過,也還可以更失望。
小護士觀察他神色,又好心補充:“不過你別擔心,他交了挺多押金,足夠你住到出院了。”
雖然醫生建議再觀察個一天半天,等燒退了再走。但趙愠實在不願意待在醫院。液輸完,他就緊趕慢趕着辦了出院。
小護士的話的确沒說錯,齊燼住院費确實交了不少,扣掉治療費後,醫院還補了他一筆錢。
拿着這筆錢,趙愠先在街邊小店買了件T恤。換下病號服,他長出口氣,又用剩的錢買了個手機,順便補好電話卡。
新補的卡裏沒存任何號碼,好在拖車公司負責,趙愠這邊卡剛插上,他們那邊電話就打了進來。
取車、翻出來舊手機,聯系完公司又看了眼孔海明去世的最新報道,趙愠做完這些,猶豫了會兒,才朝齊燼家開過去。
再次站在齊燼家門口,趙愠突然有點感慨。
費勁心思搬進來,滿懷希望地追逐;
發現對方可能有了戀人,凄凄涼涼落跑;
海邊偶遇,帶上車送去醫院,最後又被孤零零扔在了醫院……
誰能想到這兩三天裏,竟然就發生了這麽多事?
心情大起大落,有大落大起,又大起大落,三天裏就折騰了這麽三個回合,也不知道等會兒這門一推開,又能遇見什麽?
昨天坐在車裏的時候,趙愠其實隐約有點後悔。早知道齊燼還是單身,自己就不該提搬出來的事。
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提都提了,再後悔可就打臉了。何況最後,齊燼也把他一個人扔進了醫院。
如果真有意思,怎麽可能把自己獨自扔在醫院?想到這裏,趙愠深吸口氣,推開大門:“我來收拾東西。”
房間裏靜悄悄的。
沒有齊燼的身影,也沒有李橋舟的動靜,甚至連大門口李橋舟的箱子都不見了。
不過也是,誰住家裏也不會把箱子一直擺門口。趙愠嘆口氣,朝着自己房間走過去。
經過客廳時,他目光下意識掃向落地窗。
之前擺放小粉的位置已經空了,這也算在趙愠預料之中。既然能掐掉花苞,也能連根拔掉,甚至連盆扔掉又算什麽?
只是可惜,明明那麽多花苞,明明都要開了。
心髒微微縮了一下,趙愠偏開頭。
接着,他猛地愣住。
在緊鄰落地窗的地面上,擺着個熟悉的白瓷花盆。花盆裏是綠油油的枝葉,郁郁蔥蔥,舒展沐浴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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