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無知者的既定命運
聶文的事情其實不難查,或者說不難問,尤其在勵琛花了點心思去問的情況下。
據說聶文的父親當初生了病,趁着薩恩斯放假在宅子,要告假的前幾天帶了聶文來認門。恰好薩恩斯的二姐萊麗爾途徑附近順道來拜訪,還帶着一個聖女好友。這位以親切善良名揚整個雷蒂阿的少女,以“聖女可以輕松解決”為由迅速插手這件事,直接治療了聶文的父親。雖然聶文父親依舊需要休養,但比起準假的薩恩斯,萊麗爾算是在這件事的處理上突兀地占了個大頭。
“雖然說他挺無辜……”勵琛對這個小故事發表評論,“但隔離他确實不冤就是了。”
薩恩斯雖然知道這是個芯子二十多歲的家夥,但還是覺得他表情和表面年齡有些違和,便沒順着他的話往下,只說道:“你這個樣子,太不像小孩了。”
“何必?”勵琛知道薩恩斯即使語帶諷刺,重點也是自己會露陷,于是聳聳肩,“再說,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您不是看着我演‘小孩’了麽?”
薩恩斯低聲嗤笑:“就算是二十來歲的,也不見得有你這麽多心眼。”
“您捏死我就是分分鐘的事情,還擔心我會有什麽二心嗎?”勵琛捧着點心,邊啃邊說話的樣子倒是很像個孩子,“話說回來,您确定要把聶文留在這個宅子裏?”
薩恩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茶杯,反問道:“你說呢?”
萊麗爾插手聶文父親的事情光明正大,薩恩斯要因為這個把他們父子倆趕走,難免落下多疑狹心的名聲。可要是留在宅子裏,那絕對也說不上有多舒心。
就算聶文沒那個想法,但要是萊麗爾真找他問話――當然,估計也就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恐怕也沒辦法拒絕。
萊麗爾恐怕就是這個打算,噎着薩恩斯,叫他這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命運啊……”勵琛低聲笑嘆。兄弟姐妹之間的争鬥屢見不鮮,反而是蘇淩軒和蘇淩然那種各司其職的比較少見。勵琛想了想,把手上的點心啃幹淨,說道:“不樂意看見,弄走就是。”
薩恩斯似乎也不是很在意這件事,只是輕輕晃了晃自己的茶杯:“你有想法?”
勵琛也不賣關子:“弄到學校去?”
聶文有魔法天賦,弄去進修倒是名正言順。
薩恩斯的眼睛眯了眯,低聲笑道:“你當我沒想過?”
只不過想來想去還是順其自然最好,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也不必為這點小事耗神。
勵琛腦子裏轉了轉,回道:“此一時彼一時,放到佩薩去,總不至于還有人在背後嚼舌根。還有您招的幾個小孩子看着,一方面标明您沒隔離他,另一方面也盯着。二殿下那頭得不到什麽真的消息,總會消停。她那頭一旦忘了,他也就無足輕重了。”
“佩薩?”薩恩斯挑眉,“他有那個本事讓我弄進佩薩去?有什麽必要?”
“給他個免費考試名額就成。”勵琛的語氣聽起來也懶了下來,“進不進得去全憑他本事。反正,進不去也和現在沒什麽區別,犯不着為他費多少心思。”
“犯不着?”薩恩斯倒是笑了,“你自己倒是在他身上動了不少腦筋。”
“我無聊呗。”勵琛跟着笑,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目光随意往窗外瞥去。
實際上,在宅子裏過了一旬多,勵琛對聶文的态度已經摸得十分清楚。勵琛沒來之前,聶文算是宅子裏最小的,還是個會魔法的小花匠。因此就算萊麗爾那事使得他被隔離,其他仆人也懶得太為難他,薩恩斯還點撥過一兩次他的魔法。這麽一段時間下來,聶文雖還是小心處事不敢多言,但也放下了大多心防,甚至覺得會魔法的自己也算在仆人中鶴立雞群了。
可他畢竟是個沒經歷過事情的孩子,哪裏會知道薩恩斯只是為了避嫌,萊麗爾也因他沒啥用處而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本來他自己洋洋得意他自己的,其他人也無所謂,偏偏勵琛出現了。聶文看到勵琛,一方面覺着他早已淡忘的“尴尬”似乎又回來了,另一方面又覺着勵琛搶了自己的位子,有種莫名的被踐踏的感覺,甚至覺得勵琛不懷好意。
一開始,聶文摸不清楚勵琛的來歷,只敢偶爾盯着。後來,勵琛是個沒權沒勢的孤兒這點終究傳到了聶文耳裏,加之勵琛時不時刻意的反擊,聶文算是徹底判錯了底線。一次勵琛和侍衛晨練時還有半圈難以為繼,陪着他的侍衛便拎着他從後門穿花園回宅邸;聶文正好在花園料理,一時腦熱竟開口嘲諷勵琛擾人工作。
勵琛哪裏是個省油的燈,一開口直接像是做錯事的小孩般向身邊侍衛認錯,保證再也不會連累對方打擾花園的工作。
聶文就算原本說的是勵琛打擾侍衛晨練,一句話之後也變成了埋怨兩人打擾自己工作。等這個真小孩緩過勁兒來理解勵琛的真實用意後,這段對話早就叫整個侍衛隊都知道了。
老實說,遇上勢均力敵的對手,幹上一架也沒什麽。可說到底聶文一來就被宅邸的其他人隔離,還是個不明事的孩子,一時間頓悟不到“這是薩恩斯的黨羽”這層。他看輕勵琛,只覺着對方是難得來了一個自己能欺負的。而勵琛這頭,雖然目前的沒權沒勢讓他不好“敵若動我先動”,但到底不至于叫一個半大的作死玩意兒踩到自己頭上。
因此對于聶文,勵琛只有一番發自內心的笑意:“不作就不會死,怎麽就不明白呢?”
薩恩斯一下沒聽明白:“什麽?”
“沒什麽,我想玩玩罷了。”勵琛笑道,“您是同意我處理這事兒了的噢?”
薩恩斯對勵琛這種讨要保證的行為嗤之以鼻,只是笑了一聲:“你還能翻了天?”
勵琛确實沒打算翻天。一方面就在薩恩斯眼皮底下,誰都出不了格;另一方面勵琛作為一個陰謀論者,自然沒理由明着向聶文使壞,挖個陷阱插了誘餌等着對方來跳就是了。
日子在這倆真僞小孩明面上的偶爾拌嘴中過去,轉眼“四人幫”的另外三個就來了。
米爾斯和諾亞同一天的前後腳,維金斯晚了兩天,但好歹來時離開學還有一個月。
勵琛沒跟維金斯回波頓,便想着要找時間,打聽打聽埃斯托現在和維金斯的狀況。不過維金斯顯然更憋不住話,沒兩天就找勵琛問八卦。
“怎麽回事?”維金斯一副熱切的模樣,“我怎麽聽說你和殿下家裏的花匠吵起來啦?”
勵琛在內心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感慨自己本來就找維金斯兩件事,一是問問他家裏的狀況,二是從他這挖個坑給聶文跳。誰知這個冤大頭自己往槍口上撞,直接跳到第二件去了。
“吵架不至于,有些不對付罷了。”勵琛笑笑,“大概是覺得出身差不多,天賦也比我好,有些不甘于我能上佩薩吧。”
維金斯奇怪道:“你上佩薩,關他什麽事?”
“是不關。”勵琛聳聳肩,“大概覺得待在殿下這邊這麽久,被埋沒了吧。”
即使是生得單純的維金斯,在這樣明白的話下自然也明悟了:“他有病?有能耐他也去考試啊。”
“不是每個人都能毫無顧忌地去考試的。”勵琛搖搖頭,算是把說“壞話”的一面稍微挽回過來,然後就岔開了話題,“你回去這一個月,怎麽樣?”
維金斯正打算繼續發表他對聶文的意見,勵琛這麽一問就像把他噎着了,愣了愣才略微茫然地反問:“什麽怎麽樣?”
勵琛看他這幅模樣,就知道約莫是沒什麽事――至少沒什麽大事,有大事他也不至于憋到現在還沒個話頭。心下一番計較,便随意帶開了話題,繼續閑聊了。
勵琛、維金斯、諾亞和米爾斯四個本來就抱團,而勵琛一開始就有意無意地編排了聶文。縱使諾亞和米爾斯,一個本來就沒什麽存在感另一個假孤傲得很,理和不理的表現沒多大區別;但介于維金斯尤為咋呼,沒幾天聶文便徹徹底底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目中無人”的做派。
一起起床、鍛煉、學習,向薩恩斯讨教,下午茶。就連原本還會偶爾和聶文擡杠的勵琛,也基本變成了“視而不見”。縱使聶文原本已經被其他仆人隔離,但好歹在表面上并不明顯。現在被這群小孩明晃晃地一擊,他的面子上自然也挂不住了。
在勵琛眼裏,這麽個給臉不要臉的東西,何必還給他讓步?
維金斯被勵琛的言語誘導過幾回,不負期待地成為了最拿腔拿調的少爺。聶文以前常常自傲的魔法天賦,在維金斯面前确實小巫見大巫。雖然維金斯本身并不能立刻展現出多長臉面的魔法,但單就魔法天賦高到免試入學這一點,聶文就只能望其項背了。
再轉眼看看勵琛、諾亞和米爾斯,哪個不是考試錄取進佩薩的?即使“做人要謙虛”的道理誰都懂,但幾個佩薩的學生還真不至于在乎一個真正啥也沒有的人。
“優越感。”勵琛如此和薩恩斯解釋他們的行為模式,“或者稱為――顯擺。”
真正叫勵琛沒想到的,倒是諾亞的反應。四個小孩兒這麽晃了一周左右,諾亞就私下跑來找勵琛談話。
“如果你是讨厭聶文,我覺得有點弄巧成拙。”諾亞說道,“他有魔法天賦,年齡也不大。如果下功夫去考試,也不是沒有進佩薩的可能。而我們三個本來就是平民考試進去的,老這麽對付他,恐怕會變成激将法。”
要的就是激将法。勵琛默默吐槽了一番,倒是對諾亞有了些改觀。諾亞平時的存在感太弱,仔細想想卻是個機靈的人物,如今這番話表現得更加明顯。勵琛心下一轉,便将聶文父親的事情粗略說道了一遍。當然,這表述的過程有真有假,多少參雜了一些不着痕跡的孩子情緒。
但凡知道萊麗爾和薩恩斯之間關系,并且腦子沒被門夾過的,都能意識到這裏頭的蹊跷。而諾亞實在要比維金斯和米爾斯靈光太多了,因此勵琛一說完,他立即就把上下文聯系了起來。
“所以說……”諾亞試着反問道,“是要将他弄出這個宅邸?”
“嗯。”勵琛摸了摸鼻子,刻意流露了一些孩子氣的表情,“要了別人的恩惠,還想把殿下的花園當成自己的一樣,看他就不爽。”
“可佩薩……有必要麽?”諾亞眯了眯眼,“我覺得他反而會更得意。”
“他考得上,是殿下賜予的福氣;考不上,就能明白我們都與他不同,何況殿下。”哄小孩的話勵琛也是一套一套,“反正等他出了這個宅邸,還想回來可就難了。”
“呃……”諾亞想了想,“需要我做‘好人’麽?”
諾亞的提議固然還略顯稚嫩,但到底還是讓勵琛對他更高看了一分。有推有拉,聶文才更容易踏進陷阱:“我覺着米爾斯可能更合适……”
聶文魔法天賦不高,估計會被刷下去考煉金術系。而一來米爾斯本身就是煉金術系的,二來他向來眼高手低,有個比他弱但是心氣不低的家夥給他磨一磨,估計他也樂意得很。
“他們倆?”諾亞有些意外,“米爾斯會幫他才怪,不過他們脾氣倒是挺像。”
勵琛默默跟着吐槽:是啊,一樣作死。什麽鍋配什麽蓋。
諾亞接着笑了:“行了,這事我去點撥米爾斯。”
“诶?”勵琛趕緊攔,“可別。米爾斯要是知道了這事兒,指不定整出什麽幺蛾子。”
諾亞頓了頓,似乎在理解對方話裏的意思,随即點點頭:“放心,我有分寸。”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勵琛心裏想着,表面上還是擺出了一陣猶豫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跟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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