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平民與貴族
“贊歌”固然最重要,但鑒于今年的薩恩利希都是“曙光”,佩薩上下反而更看重五六年級的外出實踐。
“曙光”,全名“曙光會議”。
雖然名為“會議”,這實質上是專門針對佩薩五六年級學生舉行的外出實踐活動。坊間流傳着“因為雷蒂阿圓桌會議的代表很多來自佩薩,因此五六年級的佩薩學生就是這些會議的‘未來曙光’”的說法。“曙光會議”的舉辦,一方面旨在提高學生們的實踐能力,另一方面也是為挑選“贊歌”的人選做準備。佩薩作為雷蒂阿首屈一指的教育基地,不僅要提高學生的學識,更要全面考察學生們的個人綜合能力,進一步區分不同學生的發展方向。
勵琛對此解釋為:“社會分工精細化是文明進步的标志。”
“曙光會議”每年都能引起整個雷蒂阿的關注,今年尤為突出。單說和“四人幫”比較熟的,薩恩斯和貝倫五年級,萊麗爾、肖恩、艾德仁六年級,都是參加“曙光會議”的主力軍。而兩個純白之色的同時參與,更是在歷屆會議上尤為罕見。普通民衆可以只當是今年人才濟濟,會議最終肯定會成績斐然。但明眼人很清楚,這實際上就是純白之色的老大和老三之間的小規模競争。雖說各個隊伍還會有七年級的優秀生代表進行帶隊——順便進行畢業考之前的最後實踐——不過在純白之色的映襯下,帶隊人似乎就不那麽重要了。
分組分隊,表面上說是要平均分配實力均衡,可誰都不會閑着沒事把一個派別的重要人物,扔進另一個派別的隊伍裏去。
“所以說,殿下給了你三個隊員名額?”勵琛翻着學生資料。每個人的資料都很精簡,最多兩張紙,可就這麽的也還有厚厚一打。
“是啊。”肖恩擺弄手裏的試管,輕輕蕩了蕩,再在燈光下觀察成色,“我問了,只要煉金術系的。身手過得去就行,重點在于不能是禍害自己人的脾氣。”
勵琛點點頭。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可太有體會了。
“不過,一個隊伍總共就二十個名額。殿下在六年級的關系不多麽?能給你三個名額?”
勵琛也并不是很熟悉薩恩斯在高年級的關系網。不過萊麗爾本身就在六年級,其勢頭強過薩恩斯也正常。
“事實上,三個封頂,沒有也可以。反正過兩天給個确信就是了。”肖恩聳聳肩,似乎不太在意,“煉金術系的學生想要在‘曙光會議’裏大放異彩太難了。”
或許是想要以後的關鍵後勤也說不定……勵琛腦子裏轉了轉:“你還沒決定人選麽?”
“我向來對這種事情很煩。”肖恩把試管放回試管架,轉回來從勵琛手裏抽出那疊紙,來回亂翻,“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但看人真的不是我的強項……你看,這麽厚一打!”
勵琛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悠哉地欣賞了一會兒肖恩的抱怨,這才說道:“知道你不擅長。你以為殿下把我踢過來和你談這件事是為了什麽?”
“啥!”肖恩一愣,“殿下叫你來的?”
她看人實力的眼光毒辣,看人城府的能力卻是一塌糊塗。加上她待人處事上的直白和愛憎分明——愛的幾率還很小——也無怪乎都到了六年級身邊還沒親密好友。
勵琛不熟悉六年級,卻依舊被派過來了。表面上說是幫肖恩,實際上就是薩恩斯同意給勵琛逐漸放權并且便宜行事了。
或許因為聶文事件,薩恩斯開始真正思考組織內部的構成也說不定。
“行了。”勵琛懶得再和她說一些有的沒的,只問道,“這次‘曙光會議’,你有什麽目标麽?”
肖恩想了想:“……打敗萊麗爾?”
勵琛看都不看她。肖恩能拿到這麽多名額的隊伍,顯然只是薩恩斯安排的副隊。主隊能讓勵琛來插手人員安排?而且就算是主隊,也不見得能戰勝純白之色吧?
“好吧。”肖恩也明白這個笑話不好笑,說道,“至少別讓艾德仁太好過吧。”
“艾德仁?”勵琛感慨道,“他和萊麗爾果然不在一路啊。”
肖恩笑道:“你當他真是個什麽貨色呢?”
這語氣,似乎和評論夏羅的時候差不多啊。肖恩身為一個小貴族之後,其做派不負“魔女”盛名。
肖恩又問道:“我聽說,你們從殿下家裏拐了個讨人厭的玩意兒過來?怎麽回事?”
勵琛知道她向來狗嘴出不出象牙,便未回答,只是從椅子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你先把你喜歡的挑出來,明天我再來幫你挑。”
既然是要給肖恩帶的人,那肖恩滿不滿意才是第一考量。至于到底對薩恩斯有什麽用,還用不着勵琛來操心。
肖恩回道:“沒有喜歡的怎麽辦?”
“……那就挑不讨厭的。”
六年級的重點是萊麗爾,五年級的重點自然就是薩恩斯。
薩恩斯本身的隊伍其實并不需要過多考慮。他已經15歲,如果在只需要20個人的時候都不能迅速而準确地劃出人選,那就真的落下他的兄長太遠了。
薩恩利希宣稱族長繼任是從男丁中“擇優錄選”。到了這一代,已經有3位理論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長子弗傑拉爾,如今已經22歲,從佩薩畢業後名義上是外出游學,實際上跟着母系在家裏峁着勁兒準備搶座;二女兒萊麗爾17歲,和老大是一個娘,也自然和哥哥是一派,在佩薩裏和薩恩斯拉鋸;薩恩斯15歲,他母親就這麽一個孩子,眼睛顏色倒接得最純正;底下還有一對龍鳳胎,不滿十歲,佩薩的門還沒摸着就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防着哥哥們的陰招。族長瓦格切諾大概覺得三個派系三角形,沒真正打起來前正好不煩心,之後再也沒見下崽,就等着最小的那兩個二十歲一滿,哥幾個轟轟烈烈殺一場。
十年,聽起來挺長,但十年內要羽翼豐滿到有力搶奪寶座,真的挺難。從年齡上看,薩恩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從人數上看,老大和老四都有個血親女伴陪着,薩恩斯倒是一個單打獨鬥。不過,撇開各自的母系不說,薩恩斯因為眼色純正、且和貝倫同齡處得不錯,很小就拿到了海藍之色的支持。作為當屆族長瓦格切諾的母系,這個支持來得很是時候。至少在自身母系是個戰士家族的情況下,海藍之色在薩恩斯的魔法指導上的确起了大作用。
海藍之色梅洛耶,雖然整個家族枝繁葉茂,但這一代的繼承候選人嚴格算起來只有一個——貝倫·梅洛耶。幸運的是這棵獨苗苗無論從外在長相還是內在天資來看,都屬于天眷佳作,硬性條件沒得說。縱使多年嬌寵使他的性格略偏頗而孤傲,總體來判定,做個繼承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何況,貝倫同學也不是對誰都愛理不理,薩恩斯那兒不就去得很勤麽?
這一白一藍兩個小孩,本來就像發光體,湊在一塊直接熠熠生輝。薩恩斯(在民衆面前)本來就是個好脾氣的,貝倫的冰雪又基本只對薩恩斯融化一些,這場面簡直能閃瞎民衆的眼。據坊間傳說,海藍之色的當代族長不止一次地慶幸過生的是個兒子,不然妥妥地要被純白之色搶去當媳婦了。
——當然,生個兒子也可能被搶去當媳婦的論調,他是絕對要當沒聽到的。
貝倫看起來是朵高嶺之花,可也不是真正的不谙世事。他身為薩恩斯身邊的“第一同盟”,自然馬上就能注意到薩恩斯周圍的風吹草動——至少是在薩恩斯沒刻意隐埋的狀況下。
“我以為您的意向是以魔法和鬥氣分派……”貝倫的聲音冷冰冰的,他天性如此,“不過,看來我還不夠了解您。”
“別緊張。”薩恩斯支着手肘撐在扶手上,語氣挺随意,“貝倫,誰都會有點小秘密不是麽?”
“小秘密?”貝倫的語調沒什麽變化,但語調中洩漏出一絲不滿,“那麽,您能保證,這不是平民和貴族拉鋸的開始?”
薩恩斯緩緩眨了眨眼睛,露出個不親切的笑意:“不能。”
貝倫對薩恩斯這副摸樣并不陌生,只是很少被這麽針對。他其實已經生氣了,可這種時候,誰先沖動就是輸。于是他皺了皺眉,調整了自己的狀态。
來自梅洛耶的魔力威壓,隐隐地從少年身上綻開。
“殿下。”小時候還不懂得控制情緒,梅洛耶一生氣就會叫薩恩斯殿下,十歲之後已經很少了。如今這麽叫,還搭配了威壓,很有警示的意思:“海藍之色并不想給您找麻煩,希望您也這麽想。”
真應該叫那些認為我們關系好的人看一看,這種場面,實在太可笑了……薩恩斯在心底嗤笑,表面上卻依舊輕松。
所以,平民勢力是必走之棋!
純白之色的威壓也冒了出來。與頗具攻擊性躁動的水元素不同,純白之色的光元素一出場就結成了缜密的網,鎮壓的意味濃重。
“貝倫,別做傻事。”薩恩斯可以承認自己還暫時需要海藍之色的鼎力相助,但決不允許任何人的冒犯。貝倫固然是下一任家主,是自小的玩伴,可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有些臺階,就是不能逾越。
貝倫可以代表梅洛耶行使某些權力,但絕不是在純白之色的地盤上撒野。
與以前釘住勵琛的力量不同,薩恩斯這次的威壓令人窒息:“別讓你自己後悔。”
貝倫很清楚薩恩斯的實力在自己之上,可就這麽退縮未免太孬,而且關鍵問題也沒解決:“即使是效仿弗傑拉爾的勢力構成,也不是您一個人能決斷的事情。”
“效仿……”薩恩斯低聲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卻也沒反駁,只是露出個笑意,“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也知道其實你已經知道了,只是你……不,梅洛耶,想要我的确認。”
貝倫吐出來的話和表情完全不符:“您英明。”
“好吧。”薩恩斯回道,“就是你們想的那樣。”
即使薩恩斯的隊伍中原本并未有很明确的勢力定位,但平民和貴族的分組方法絕對不是原來的主流。新的分組辦法帶來的無非就是兩個問題——平民組的老大是誰?貴族組又主要聽誰的?
平民一派的老大,貴族們的關心不多,實際上貴族們現在并不認為平民真的能建立像樣的派別。他們真正關心的,只有貴族派系的掌舵人位置而已。
母系銀朱之色,祖母系海藍之色,都是當下的“皇親國戚”,薩恩斯背後的兩大靠山。而典型的戰士紅和法師藍,是原本被默認的薩恩斯組內兩大勢力領頭人。如今兩大勢力要算作一派了,誰不想争個前面?
別的不說,魔法師和戰士之間的關系,用勵琛的形容,那就是“相愛相殺”啊。
說回勢力構成。薩恩斯這麽一和貝倫“坦白”,基本定論了兩件事——一是平民派別建立确認,領頭羊的候選已經有了;二是貴族的“組長”,就是海藍之色梅洛耶。
得到薩恩斯的點頭之後,此次碰面算是不歡而散。
薩恩斯年幼的時候有過和貝倫真正交個朋友的打算,可現實很快教會他貴族之間沒有真正的友誼。正如這一次,他才剛剛有一些行動,海藍之色就馬上逼問到跟前來了。
不過,讓他們當老大,也是有用的。海藍之色是貴族派的領頭,具體到個人角色,就只能是走得最近的貝倫·梅洛耶。
人是挺聰明,但至少現在還不夠聰明,個性上更是欠缺火候。
“弄個傀儡,也挺好。”
薩恩斯看着自己的手,無聲地笑了笑。
內鬥可以有,拉幫結派也可以有,但脫離自己的控制不能有。
敲門聲傳來,薩恩斯應了一聲,管家抱着一個盒子進門。
“瑞格塞拉讓人送來的禮物,傳話,‘祝您披荊斬棘,迎回大地曙光’。”
“放着。”薩恩斯随意在書桌一角指了指,“然後退下。”
“是。”
普通的禮盒,看不出有什麽蹊跷。薩恩斯原本沒打算在意,但沒等他真正把書翻開,目光又不自覺地轉了回去。
光元素拂過禮盒,未察覺任何有害傾向。
薩恩斯把它打開了。
代表平安祝福的白色小花間,躺着肖恩敲定的“曙光”人選名單,以及吊命專用的各種高級限制流通制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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