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探子不敢拖延,一刻鐘後,就帶着東西回來了。
卻不是藥方紙,而是……捧着一個瓦罐。
探子面露赧色:“藥方被那小管家貼身揣着,他又一直忙裏忙外不消停,沒尋着機會下手。屬下見廚房無人看管,就把他們煮完藥的罐子給偷……咳,給拿回來了。”
看着這罐子,裴鈞實在想不明白他養着這群人到底是幹什麽用的。他本來就心浮氣躁,這下神色更難看了些,冷冷道:“他不消停,你就不會把人敲暈了直接拿?!”
“……啊。”探子沒想到這層,畢竟以前辦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打草驚蛇。
怎麽輪到平安候,就是敲暈了生搶?
裴鈞煩躁地揮了揮手:“算了,找個太醫——不,把陳長琨給孤請來。”
年過花甲的老太醫,扶着床榻子邊兒坐起來去起夜,一撩開床簾,黑黢黢的卧房裏頭站了四五個鐵甲雁翎衛,黑臉長刀的,吓得他差點沒一口氣厥過去,等回過神來,人已經被“請”到攝政王府了。
他驚魂甫定,還沒想明白怎麽回事,面前就被遞過來一個藥罐子。
紀疏閑歉意地笑了笑:“大半夜的驚擾陳太醫了,實在是咱們殿下有樁要緊事。想請陳太醫辨認辨認,這罐子裏都是什麽藥?治什麽病的?”
陳長琨是太醫院的老院正,伺候皇家幾十年了,尤擅大小方脈,為人清正,是裴鈞難得能信任的太醫之一。
陳長琨戰戰兢兢地将藥罐捧過來,将裏面藥渣倒出來一一辨認過,然後擡頭看了看攝政王,謹慎地道:“這瞧着,就是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只是這藥材不很道地,若是能換成霍山赤芝……”
裴鈞眉頭緊皺:“只是固本培元?”
陳長琨以為自己看漏了什麽,又卷起袖子往罐子底抄了一遍,确認無誤,才颔了颔首絮叨起來:“這确實是……敢問這位病患,是何種症狀?殊不知是藥三分毒,固本培元藥也得分人,有的人天生火氣壯旺,是吃不得的。”
裴鈞被他說的又忍不住回想起宴會上謝晏的模樣:“……煞白,白得手腕上血管都是青的,身子瘦弱,走路也沒什麽力氣,被人稍微撞一下就能跌倒,連陣風都禁不起,回去還咳了。”
紀疏閑偷摸瞄了他一眼,心想,您這觀察得挺仔細,連人平安候手腕子的血管都瞧見了?
Advertisement
“嗯,嗯。”陳長琨邊聽邊點頭,評價道,“這方子雖然平庸,但您說的這位病患吃起來,還是有益無害的。不過照臣看,真要是修養病體,這方子還是溫和了些,不若再加一味老參,吃上幾日後,再……”
裴鈞似是聽住了,認真地想了想,還要再問什麽,突然熏籠裏的炭火爆了個花響,他猛地變了臉色。
紀疏閑忍不住想笑,又不敢,見他忽然變臉跟翻書似的,看來是回過神來了。
裴鈞嘴角一沉,打斷了還兀自喋喋不休的老太醫:“孤知道了,送客。”
“……”
陳長琨大半夜從被窩裏揪起來,沐雪披霜的過來了,人還沒暖和過來,就又被雁翎衛給送了回去。
屋裏就只剩下攝政王和紀疏閑了。
裴鈞靠在床頭,看着那藥罐子:“孤就知道。他小時候上樹下水,掏鳥窩捉蟲子去吓唬老三老六,身子壯得跟牛似的。怎可能真去喝什麽藥,還不是用無功無過的靈芝枸杞做做樣子。”
紀疏閑試探道:“那這藥罐子……”
裴鈞想說扔了,看着煩,驀地眼神瞥見先前被摔到一旁日記簿子。
他再次撿起來翻了翻,良言那狗腿子,多花了五文錢買雞蛋都能寫上一大頁的念叨,少了只藥罐子還不知道要罵成什麽樣,平安候府難道真窮到那份上了?
他愈加想不清楚謝晏在籌劃什麽,煩躁道:“哪來的送哪去!”
再往後一翻,基本上就是謝晏的起居錄了,事無巨細,都被良言認認真真記着。
今早吃了松花餅,中午煮了鹹湯圓,湯圓公子喜歡蝦泥的不喜歡火腿的,蝦泥的能比往日多吃兩顆。但是湯圓吃多了撐肚子,晚上疼了半宿……
裴鈞微微蹙眉。
紀疏閑應了,抱着罐子退下,臨走時又冒了腦袋:“殿下,那個,賬簿子您還看嗎?您要是想看,屬下找幾個手腳快的文書,給您謄抄一本——”
裴鈞臉一黑,把手裏的日記簿子嚯地一阖,誰要看謝晏吃什麽喝什麽的記事簿子了?!
朝他扔過去:“拿着滾!”
“遵命。”紀疏閑笑嘻嘻地拿臉接了,揣進懷裏一溜煙跑沒了影。
攝政王和阿言都是一-夜沒得好眠,倒是謝晏吃了藥後,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看鳥兒。
那對鳥兒可太好看了,昨晚上他還沒看夠,就被人拎走了。沒想到那個“攝政王”竟然會送給他。
謝晏老老實實地坐在床前,任寶瓶拿着濕手巾在他臉上抹了兩遍,又将他頭發利落地梳起來。心裏美滋滋地想:“攝政王”真是個好人啊!
阿言說它們肚子裏有小小鳥了,等漂亮的小小鳥出生,他一定要拿給攝政王看一看。
寶瓶幫謝晏梳洗完,正看他一邊捧着粥碗一邊看籠子裏的鴛鴦鳥,外邊突然熱鬧起來。謝晏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放下碗就要去看看。寶瓶趕緊拽了披風和圍脖給他裹上,這才拉開房門。
一開門,一只雜毛雞撲棱着翅膀直接沖了上來,吓了謝晏一跳。
寶瓶一手一個把四處亂竄的雞抓了,嗔道:“大早上的這是幹什麽?不是說買只雞給主子炖湯嗎,哪來的這麽些活雞?”
阿言提着一只開了門的竹籠子,滿身雞毛,氣喘籲籲地說:“早市上買的,別的都賣光了,這幾只掉了毛成色不好看,旁人都不要。我瞧着挺好,倆公倆母,以後能生小雞能下蛋,我講了好一會的價才賣給我。”
他說着把幾只雞都塞回籠子裏,關嚴實。
旁邊的聾二哥砍了園子裏的死竹,一言不發地弓着腰,紮籬笆搭雞窩,用來養雞。
寶瓶不可置信道:“以後咱侯府就要靠這個過日子了?這像什麽樣子?”
阿言嘆氣:“那怎麽辦,本來以為元宵宴上見了攝政王,當着那麽多新貴重臣,他就是為了面子也會着人查查戶部那群人,究竟是誰克扣了咱們公子的歲祿。如此下來,好說歹說也能要回來點。誰知道他如此小氣,才給十兩!”
說着這個就更來氣了:“虧得我那兩個春瓶和狐裘!那原先都是公子很喜歡的東西。”
寶瓶說:“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用,不然我和聾二哥出去再找份工,不然光是炭火錢就頂不了幾天了……”
謝晏蹲在搭好的籬笆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他們說話,也給聾二哥遞遞繩子和竹竿。籬笆搭好了以後,阿言把籠子裏的雞丢進去,又灑了一把粗糠。
他興高采烈地問:“我能摸摸嗎?”
說話的時候手已經伸進去了,幸虧被聾二哥一把抓住。
阿言:“……這不能摸,真的咬人。”
“哦。”謝晏又看了一會,又擔憂地問,“它們為什麽打架,它那麽沉,都壓得另一只站不起來了。”
阿言聞聲看了一眼,又不知道該怎麽跟謝晏解釋了,心想這兩只雞可是一點也不認生啊,剛到了新地方就……阿言一陣無言,胡亂道:“這不是打架,是在抱蛋,有了蛋才會孵出小雞來。”
“和屋裏攝政王送我的漂亮鳥兒是一樣的嗎?也會有小小雞嗎?”
阿言怕他蹲這看久了凍着,把他拽起來推進屋裏,敷衍道:“對對對,一樣的。公子別問了,你粥喝完了嗎,待會該喝藥了。”
一聽喝藥,謝晏笑容就散了,進了屋往床上一趴,誰叫也不肯起。
這一頓藥被他從早上磨磨蹭蹭拖到晚上,吃過晚飯,阿言無奈叫人把藥拿下去重新熱一遍,正義正言辭地“教育”着謝晏“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
謝晏捂着耳朵,滿臉委屈。
阿言說的口幹舌燥,正想問那藥怎麽熱得這麽久,忽地外頭響起一陣嘈雜,寶瓶如臨大敵地跑了進來,滿面驚恐地指着門外喘了一會。
“言言言管……”
阿言給她倒了一杯茶水:“怎麽了慢點說,撞鬼了啊?”
“比鬼還可怕!”寶瓶咽了幾口水,終于歇過氣來,“雁翎衛指揮使來了,說奉命過來清路,攝政王馬上就到!叫您去前廳吩咐幾句話!”
“……”阿言騰一下站起。
·
平安侯府前廳。
一刻鐘前,紀疏閑腰跨寶刀,身着绛色虎豹紋妝花羅袍,左肩系着皮甲,在一衆雁翎衛小的們前呼後擁的派頭下,邁進了平安候府大門。
此刻正端坐在正廳主位上,手指嗒嗒敲着桌沿,垂着眼睛品茶。
旁邊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戰戰兢兢的,視線掃過這一屋子的雁翎衛,只覺威風八面,吓得他倆頭也不敢擡了,見紀疏閑一放下茶盞,就立刻上來續水。
紀疏閑面上耀武揚威,心中卻一言難盡。
這身指揮使的官服行頭,往日他只在緝捕犯官、抄家沒産或奉旨聽宣上朝時,為彰顯威嚴才打扮得如此隆重。大小京官但凡看見他穿成這樣,便知道沒什麽好事兒,自覺退避三舍;百姓瞧了,原地抱起孩子撒腿就跑的都有。
如今不過是來一趟平安候家裏,又不是犯了事,哪裏就用得着這個架勢,也怨不得這對老仆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老嬷嬷顫-抖着手,又給他續了一杯茶,紀疏閑握着杯子不自主瞧了眼後院的方向。
嬷嬷忙道:“寶瓶已經去叫我們管事的了,馬上來,馬上來!”
紀疏閑苦笑:“不急,不急。”
話音剛落,阿言帶着寶瓶匆匆跑來了,這園子說大不大,說小還真能跑斷兩條腿。他們平日都是走後頭的小門方便進出,前廳雖然日日打掃着,但已經多年沒待過客了。
阿言将昨日今天的事重新捋了一遍,實在想不出又是哪裏招惹了指揮使和攝政王了,他倆放着萬機不日理,大老遠的跑到這來折騰人。
來的路上他一再反複問寶瓶,紀疏閑進來了有沒有暗示過什麽,臉色如何。
寶瓶搖了搖頭。
不知是不是阿言的錯覺,方才他進廳時,總覺的紀疏閑好像一直朝他身後張望,找什麽人似的,見他身旁只跟來一個寶瓶,這人又微不可聞的松了口氣。
他納悶了一下,也沒敢多想,不情不願地叫道:“紀指揮使。”
“嗯。”紀疏閑放心地端起茶來,裝腔作勢地道,“言管家,你坐。殿下王駕将至,有幾句話我先過來與你吩咐吩咐。省得你們壞了規矩,惹殿下不快。”
阿言只好豎起耳朵。
紀疏閑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張開嘴,開始道:“正所謂啊,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又所謂啊,這個,雲騰致雨,露結為霜。昔日太古鴻蒙後,三皇五帝……”
“……”
阿言聽得一頭霧水,滿面驚滞:不是,這該是什麽大事啊,得從三皇五帝開始講起??
--------------------
作者有話要說:
#阿言,家危,速歸!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