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寧喜愣了一會,繼而明白過來,哭笑不得:“殿下,不是幻覺,那确實是平安侯。”
裴鈞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盯着寧喜怔了下,茫然道:“你說什麽?”
寧喜略寬了寬心,知道他不是真的頭疾加重,慢慢又說了一遍:“是真的平安侯。”
說罷從袖中掏出他一貫常吃的藥丸,倒出了兩粒,看他接過去吞了,才放心說:“言管家将人送來時,說平安侯病了。”
“殿下上朝去了,奴也想着不應當叫人随便進來,可是平安侯病的着實不輕,總不能讓人睡在前廳的地板上……”
“別處院子都不曾仔細打掃,都是灰塵,怕加重了小侯爺的病情……奴就自作主張,先送到抱樸居來了。”
寧喜說完,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攝政王的神色。
裴鈞沒懂,壓抑着頭疼帶來的躁郁問:“他病了到孤府上做什麽!”
寧喜眼神閃爍,被裴鈞盯着盯着,耳根還紅了,他為難地看了裴鈞一眼,低聲道:“言管家說,平安侯病得重,得要一根百年老參保命……一根百歲參少說要幾百兩,侯府沒錢,說買不起。”
裴鈞詫異:“他買不起,孤就買得起了?”
寧喜看着裴鈞長大的,又是攝政王的身邊人,理應有規勸之責。猶豫了一會,輕聲說:“此事言管家在理,怎麽說也是殿下不好,如今平安侯重病,殿下豈能如此薄情。不過是一顆百年參,府上也不是沒有。”
怎麽就良言在理了?
不是,怎麽就孤不好了?
孤那晚伺候人伺候得手腕子酸疼,平安侯不來跪謝感激也就算了,還敢賴上孤要參吃!
欠債的反而有理了!
裴鈞頭痛未消,吃過藥下意識走回了卧房,扭頭就又看見謝晏霸占着他的床,頓時更添心塞:“良言呢,讓他滾進來!孤要親自聽聽他都跟你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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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幾,一身素白的良言就火急火燎地滾進來了。
裴鈞已在裏衣外披了件長衫,靠在迎門的大椅上,半阖着眼,與面前謝晏的狗腿相看兩相厭。
他還沒說話,剛從喉嚨裏吐出個氣音,良言撲通一聲跪下了,磕了個實實在在的頭。
“請攝政王安!”五體投地。
“……”
裴鈞一下子被他這套大禮給愣住了,他望着自己腳邊的年輕管家、曾經那個活潑伶俐的小書童。猶記得他以前出言頂撞自己,還挨過謝晏的罰,就那他也不肯朝他低頭,每逢見面,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還當着他的面,翻着白眼,呸“五皇子有什麽了不起”!
裴鈞胸口的怒火沒能發出來,湧到嘴邊,硬生生擰成了一股詭異的佩服:“良言,如今你……挺能屈能伸啊?”
良言趴在地上還沒起,語氣僵硬:“回殿下,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裴鈞冷笑一聲:“那‘俊傑’今兒來做什麽來了,都跟寧喜說什麽鬼話了?”
良言悄悄擡了點頭:“沒說鬼話,都是實話。我家公子因為您生了大病,大夫說得喝參湯,侯府沒錢,奴才沒辦法,只能帶着公子來叨擾攝政王——請您賞點。”
咚咚,低頭又磕兩下。
頭可真不值錢啊。
裴鈞攥着扶手:“有你們主仆這麽叨擾的嗎……把人直接塞孤床上頭去?你可真是個好奴才!”他額側青筋浮現,扭頭瞥見床帳內人影輾轉,又開始頭疼。
他伸手,又問寧喜要藥。
良言沒動,安靜了一會,臉色從畢恭畢敬變成狐疑,小聲質問:“旁人就是養個外室,還得給點安家費呢,攝政王乃人中龍鳳,總不能平白無故污了臣子清白,扭頭就不認賬罷?”
見裴鈞咬着藥丸不說話,他以為裴鈞無話可說、不屑一顧,那股子擰脾氣又上來了,直起腰來理直氣壯道:“我家公子這個身子骨,平日多站會我都怕他累着。”
他紅了眼睛:“結果您折磨了人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連個懶覺也不給睡,迫不及待地打發人回家,你那是怕公子髒了您的床不成?傷藥還是寧公公好心給我的,不然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樁子事兒!”
裴鈞張嘴:“孤……”
“但您哪裏知道,昨夜他是為着送您一只雛鳥來的,他是多麽歡喜您送他的兩只相思鳥,日日念叨着要将破殼的小鳥帶給您看看——”
裴鈞瞪大了眼睛:“什麽鳥……”
良言舌頭上就像跑了馬,卷得飛快:“你們都當公子傻了,就能任人欺負,可憐公子受了這趟大罪,人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噩夢裏都在叫‘殿下、殿下’的,可見是怕極了!”
裴鈞眉峰微搐:“孤沒欺……”
良言連聲啜泣,滿臉淚痕:“既然如此,反正我也沒錢買參,今兒個孝服都穿好了,等公子咽氣了,我就把他背回南邺舊土,讓他落葉歸根罷了!等路上旁人問起,我便說是大虞攝政王薄情寡義,将臣子給玩弄死了,連個發喪的棺椁都不給辦……”
裴鈞倒吸一口氣:“孤何時不給——”
“公子,您真是命苦!虧得您病中還心心念念這個人,結果他眼見你死,連一棵參都不舍得給你炖……嗚嗚嗚。”
裴鈞一句沒說上,良言就已經從病重直接跳到了哭喪。
良言一抽氣,還要張嘴。
“別哭了!”裴鈞忍不下去了,氣得直感覺胸口都要漏風,他扶緊額頭,“好了,炖參!”
“寧喜!去,上庫房給平安侯找參,找大根的!”
寧喜頭一回見這陣仗,擔憂地看了看良言,怕他一不留神被攝政王殺了,又看了看攝政王,怕他氣得頭疼撞牆。最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房間,叫上兩個婢子去庫房找參。
良言打了個嗝,生生止住了哭聲。
見他還要動嘴,裴鈞眼中閃過一抹殺意:“閉嘴,割了你舌頭。”
良言聽話地閉上了,随即安安靜靜地從衣襟裏抽-出了早就備好的手帕,抹了把淚,稍後擦幹淨了臉,又朝他咣咣磕了兩下頭,畢恭畢敬,絲毫不見剛才的吊喪樣:“奴才謝攝政王賞!”
謝罷,他斜起眼梢,小心翼翼問:“攝政王……參都給炖了,能再加只母雞嗎?”
蹬鼻子上臉。
和五年前謝晏那股子蠻不講理的乖張勁兒真是一模一樣。
裴鈞氣極反笑,錯了錯後槽牙,一字一字地往外擠:“……好、狗、真、是、肖、主、人。”
寧喜叫人炖上參,跟廚房裏新來的廚娘寒暄了幾句,回到抱樸居。
言管家已經沒在屋裏跪着了,跪到了院子外頭的鵝卵石徑上去。
仆役婢子們人來人往的,都指點他看,他也不拘謹,也沒受罰的表情,十分安然平靜,只是在寧喜經過時,擔憂地擡頭瞅了一眼。
寧喜低低說了聲:“參湯已經炖上了。”
他松了口氣,老實地跪着去了。
寧喜回到卧房,沒在原先那張大椅上瞧見攝政王,轉身了才在裏頭的床榻邊上,看見多出來的一道身影。似乎正伸着手,試探平安侯額上的溫度。
他蹑手蹑腳地進去了,不料還是腳步聲重了些,驚醒了裴鈞。
就見裴鈞嗖一聲縮回了手,清了清嗓:“再讓人炖盞烏雞湯。然後請個太醫過來瞧瞧。”
寧喜喏了一聲,踟躇在榻邊沒動彈。
他辦事穩當,鮮少有這幅表情,支支吾吾的。裴鈞擰眉:“還不去?有事?”他想了一圈,難道是庫房的參出了問題,“人參長毛了?”
“……沒長毛沒長毛。”
裴鈞不解:“那你扭扭捏捏的做什麽?”
寧喜徘徊了一會,突然翻開袖口,飛快地往他手裏塞了個東西。
裴鈞展開手掌,看着手心的小瓷罐,打開一聞,一股動物皮毛的腥味:“這什麽。”
寧喜厚着臉皮,低聲說:“獾子油。新來的廚娘給的。”
裴鈞莫名其妙地看着寧喜:“新來的廚娘?她送你東西,瞧上你了?你轉手給孤什麽意思……”
寧喜急的跺腳,恨他聰明一世,卻不能領悟這小小一罐獾子油,猶豫再三,忍着不好意思道:“民間燙着了被火燎了常用這個抹,能治傷。”他留意着裴鈞神色,欲言又止,“就是那個,消腫止痛的。廚娘說,她新過門的兒媳婦,就是用這個……”
他聲音越來越小:“……這種事,不好叫太醫來看罷,不大好聽。”
都說到這份上了,裴鈞再不懂,他都不算是個男人。
裴鈞深呼吸了下,平了平心緒:“你們都以為,他發熱是因為……那個?”
寧喜錯愕一陣,下意識問道:“不、不是嗎?”
裴鈞頓了頓:“孤沒……那個他。”
寧喜大驚,視線不受控制地飄到了攝政王的腰下三寸,又不敢直着看,眼神兒飄飄忽忽的,神情悵然。
“想什麽呢!”裴鈞罵了他一聲,“孤那兒沒問題!”
寧喜松口氣,拭了拭汗,沒問題就好,沒問題就好。
殿下那兒要是有問題,他可對不起早逝的梅妃娘娘。
那寧喜就不懂了,既然沒問題,那夜平安侯也醉了,是自己嚷嚷着要攝政王抱的,攝政王眼見也是情動了的,為何、為何……
那是不知道怎麽做?
早知道該備些圖冊子在攝政王枕頭底下,寧喜又是一番自愧。
裴鈞看他面色不對,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剜了寧喜一眼:“孤又不是五歲孩童。孤十四五歲的時候就看過那種冊子了,知道和男子……怎麽弄。”
十四五歲,那麽小,那種混賬冊子還是在少年謝晏的平安侯府上見的,雖然寫的煽-情又隐晦,但他還是看懂了一部分。
就那一丁點兒,害裴鈞回去做了一宿噩夢。
寧喜又茫然了,不是因為不懂,那還能是因為什麽啊?
難不成還是因為……平安侯的那處生得不好看?
裴鈞低頭把那只伸出了被子的手臂給掖了回去,自嘲一笑:“孤碰了,哪兒都碰了。別的都讓碰,就是才……他就,就……”
寧喜不吱聲,心內卻焦灼:才什麽,就怎樣?
裴鈞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此等事應不應該跟旁人說,但他除了寧喜也沒什麽能剖心思的心腹人了。他眸子一動,有些心猿意馬,不留神就說了出來:“他哭了。”
寧喜沒料到,輕輕感嘆一聲:“……啊。”
裴鈞有些不耐煩說下去了:“他不是那種哭,就是,忒嬌氣了!孤一碰,他就咬着孤脖子一直哭,孤領子都被他打濕了。貓都沒他牙口那麽好的!”
寧喜聞言又忍不住瞥向他領口,那圈齒痕消退了一些,但還未完全消淨。
原來是這、這麽咬的。
裴鈞狠狠地道:“孤想要什麽樣的沒有,稀罕他一個這麽嬌氣的,碰一下就哭的?壞孤興致!”
寧喜幹笑:“是是,殿下自然是不稀罕的。那殿下那夜……”
裴鈞起身倒茶,冷哼一聲:“他又哭,又不讓孤走,扯着孤袖子。他被子都蓋不牢,孤能怎麽辦?就……在旁邊椅子上坐了一宿。”
寧喜:“……”
……壞孤興致。
……孤不稀罕。
……孤沒辦法,坐了一宿。
如果他沒記錯,那天早上平安侯走時,身上穿的是一身幹淨的新衣裳,尺寸也不合身,好像是前陣子才讓繡娘給攝政王繡的。
寧喜沉默了好一會,朝他拜了一下:“奴還是去炖雞湯罷。”走前他又想起什麽,“殿下,雞湯裏加不加點黃芪枸杞山藥,能強身的,許是對體虛好。”
裴鈞狐疑了一下:“果真?”
寧喜點點頭:“當年梅妃娘娘也是體虛多病,太醫就是這麽囑咐的,常喝也确實生些力氣。”
裴鈞喝了口茶,随口道:“那加罷。”
一只毛茸茸的腦袋不安分地從他面前的被窩裏鑽了出來,似乎才發覺自己換了地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瞧了一圈。
仰頭看見裴鈞,還朝他有氣無力地扯了下嘴角,然後又溫順地垂下眼睛,鼻尖貼着他大腿外側,沉沉睡了。
裴鈞屏息着端起茶杯,什麽都沒喝到嘴裏時才發現杯子已經空了,他神思不屬地轉着杯蓋,又添一句:“多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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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有請裴鈞老師,為大家演繹經典曲目:《壞孤興致》《孤不稀罕》
有請新生代小生良言,為大家表演原創單口相聲:《加只母雞加只母雞加只母雞》
有請家務聯合會寧喜會長,為大家帶來廚藝展示:《雞湯的三十二種養生炖法》
攝政王,您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
給男人花錢倒黴三年,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
揣蛋已經在路上了。
感謝在2022-01-17 00:13:58~2022-01-18 00:51: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星塵梅露露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星塵梅露露 20瓶;肖戰順順利利 5瓶;星河作酒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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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