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謝晏後來一路睡到底。

因為寧喜提前告訴了他殿下會帶他去春獵的事, 所以他高興得這兩天都沒有睡好。一直巴巴地等着殿下來接他。還生怕自己睡得太熟,殿下嫌他穿衣收拾太慢而不帶他,連晚上睡覺時, 都等良言他們伺候完離開房間後, 他再偷偷爬起來把衣裳穿好。

如今終于踏踏實實坐上了去春獵的馬車, 這幾天的疲倦終于反噬上來。

他閉上眼睛, 想着打獵的事情,滿腦子都是各種小兔子、小鹿、小羊……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捉到一只, 他想帶回去養。

晚上在驿站紮營時,他也昏昏沉沉的, 隐約中有人抱着自己來回走動,問他要不要吃東西, 但他實在太困了,只就着對方的手喝了點甜甜的羹湯。

睡意朦胧間,他還感覺到有人碰他的手和臉,但是抓卻沒有抓住, 反而自己的手被人箍住, 身上的披風還被脫了。

有微涼的氣流掃到領口,他忍不住打了個顫。

對方脫了他披風還不滿意, 還要脫他衣襟,他睡着了不喜歡有人老捉弄他, 但手被人捉着, 他抽不出,反倒将自己累得氣喘籲籲。

後來, 有溫溫熱熱的東西落下來, 他以為是濕手帕或者別的什麽,但實在沒精力管。

再然後, 就這樣一覺睡過去,什麽也不記得了。

……

再醒來時天色已晚,隊伍不久前剛抵達鹿鳴行宮。

今明兩日是由着各府安頓歇整,到第三日才會正式開始射獵,到時候每日還有諸多定好的小章程。所以眼下衆人需要養精蓄銳,都不緊不慢的。

各宮各府都在收拾行李,暫且沒事做的便守在各家的車馬旁閑說話。

行宮并不大,屋宇有限,也不足夠所有人住得下,因此只有少數得-寵-的皇親貴胄可以住在行宮小殿裏,餘者還是要圍着行宮搭建營帳。

那些本就沒希望入住行宮的,此刻已經朝禮部打聽好了自己的位置,開始搭建帳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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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天馬車,車內有些悶,但外面的風并不大,謝晏睜開眼時,側窗已被人推開半扇在通風。

面前的桌案早已撤去,車裏挂着一盞小小的不甚明亮的燈,殿下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本書在看。他跟着看了那些蒼蠅字好一會,也只依稀認出幾個筆畫簡單的字,因懶懶得只動了眼珠,殿下也沒有發現他醒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滾到殿下懷裏,将這片胸膛完全占據。可能是躺得太久了,他身上沾了殿下的墨香。且這墨香,他也覺得很熟悉。

還在思索,聽見裴鈞在翻頁,他将書冊在膝上一置,單手指腹輕輕碾過紙頁,動作安靜且優雅。

謝晏剛睜眼還不太清醒,呆看了好久。

直到翻書的塵屑漂浮起來,懷裏人像小貓嗤鼻似的輕輕阿嚏了一下,裴鈞才發現他。

裴鈞從書冊上方垂下視線:“醒了?”他放下書,“不着急,行宮內還有得安排,寧喜帶着良言去布置了,可以再眯一會。”

“天黑了嗎?”謝晏發現自己身上多了枚錦囊,一邊把裏面裝的金符掏出來玩,一邊迷糊地問,“這是什麽?殿下新送我的嗎?”

“已經是第二天天黑了——你這只懶貓。”裴鈞笑道。

他将金片放回錦囊,重新挂回他身上:“這個沒什麽好玩的,仔細被金片劃了手。”

謝晏抿了抿嘴,但這怪誰,還不是殿下這幾天白天一直送他東西,他挑得眼花,害他根本沒有時間休息。

不過聽他這麽說,謝晏果然發現外面燃起了瑩瑩火把,橘色火光順着窗栅照進來,映得車壁泓光輝輝,他想起來看看,人還沒坐起,就被裴鈞按住肩膀。

裴鈞目光變得深邃,在他臉上詭異地停留了一會,然後拿起睡時解下的披風,不由分說重新裹在他身上。

謝晏躲閃了一下,并不想穿,披風還是有些重的。

且他并不是很冷。

但裴鈞将他的手壓下,将系扣和衣帶都高高地束到脖根底下,手指有意無意地從他脖子拂過,停留了一會,很快收回,解釋道:“鹿鳴獵場不比京城,夜裏涼。”

謝晏只好“哦”了一聲,他狐疑轉過身去,偷偷摸了摸裴鈞觸過的地方,隐隐覺得有點不同:“殿下……我這裏為什麽有點疼?”

疼的地方在下巴底下,他自己看不到,摸起來有些刺痛。

是不是破了?

他想找面銅鏡看一看,奈何車內并沒有,寧喜良言也都不在。思慮一圈,只能壓下一點衣領,露出所指的地方給裴鈞看。

一抹雪白的頸子,綻放了一朵豔麗的梅花紅。

且不說那不是破了,即便是真的破潰傷口,難道就能大喇喇地掀開領子給人看了嗎?

裴鈞喉中幹燥,又拿起書,心不在焉道:“沒什麽,只是蟲子咬了。”

謝晏不滿他敷衍自己,湊上去捂住了他的書本:“可是……你都沒有幫我看。”他臉上盡是擔心,“是什麽蟲子咬的,這裏樹林很多,阿言說過,野林子裏的蟲子大多有毒。”

“有毒的話,甜甜也會中毒。”他越想越多,身體也不禁往他身邊貼去,好似害怕有蟲子從木板縫隙鑽出來再咬他一口。

裴鈞不得不擡眼,眸光從他臉上,徐徐逡巡到脖頸,那裏靜伏着一小團紅痕,稱不上是個傷口,但在白皙無暇的肌膚上确實顯眼:“真的只是咬了一下,許是在你睡覺的時候。”

“蟲子是多了些。”他沉默了一瞬,眼裏有些起伏,“但并沒有毒。”

就是咬了一下,哪有這麽嬌氣。

怎麽可能毒到甜甜?

他的嘴又沒有毒。

謝晏卻抱怨:“可惡……怎麽會有蟲子?”

“……”但事到如今,裴鈞已不能承認這只“可惡的蟲子”就是自己的嘴,也無法跟謝晏解釋自己為何要在他睡覺的時候咬他脖子。

他心說怎能怪蟲子可惡,若非他肌膚香甜,蟲子怎麽會咬?若非他在自己想給他松解衣衫好舒服入眠的時候,先扭得衣領大開,蟲子又怎麽會找到地方咬他?

蒼蠅還不叮不縫的蛋呢。

他要是不給機會,蟲子怎麽會只盯着他一個人咬?

但表面上卻假惺惺的,咬牙說:“是,确實可惡,孤待會叫人把它們都捉了。”

正在神游時,謝晏把手摸到他袖中,竟偷了自己絲帕出來擦擦脖子。

裴鈞暗笑他如今摸自己東西,摸得如此熟練,一瞬,倏的擡起眼,盯着他的動作:“你怎麽知道孤左袖有絲帕?”

他喜潔,所以身上常備絲帕,且習慣将絲帕掖在左側袖兜以便取用。但這習慣隐秘,也就寧喜心細如發,記得,便是跟他多年的紀疏閑,也未必注意到他喜将絲帕揣在哪裏。

謝晏……謝晏曾經是知道的。

因當年裝失憶那會兒,謝晏賴在他宮中不走,總說自己頭痛,疼到嘴唇咬破,出了一身汗。裴鈞年少天真,哪裏知道有人能裝病裝到那個地步,看他臉色慘白,便掏出自己的絲帕給他擦汗。

絲帕是私物,被謝晏擦了汗,裴鈞自然不會再要了,一來二去,就被他訛走了許多條。等到謝晏敗露時,裴鈞氣得揍他都來不及,絲帕自然不可能再要回來。

但裴鈞也說了,那是曾經。

謝晏抿了下唇,說不上來,但:“就是知道……”

裴鈞神色黯淡下來,捏起他臉轉向自己。謝晏當時還小,都能裝了小半月不被發現破綻,如今他要是舊計重施,只怕會心思缜密到一種可怖的境界……

一時間,多疑猜忌複又湧上心頭。

謝晏的臉很快被他掐紅了,但并未掙紮,任裴鈞滾熱的指腹壓在他兩側颌骨上,眼睛裏水淋淋的,像才從碧湖中洗過一般。

裴鈞手不禁一松,改掐為捏揉,卻将他臉頰愈加逼出一團紅色。

“孤捏疼了,也不躲?”

謝晏想搖頭,發現臉還在他手中,退了一下沒退開,只能由他握着了,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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