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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黑影落下來的, 還有潑面而來的血腥味。

嘉成縣主“啊”地開始尖叫,但才喊了一半,就吓得昏死了過去, 頭栽在謝晏的肩膀不省人事。

謝晏也只怕是那只豹子順着味兒聞過來了, 一時間也沒敢睜眼, 微微顫-抖着與嘉成抱成一團。他拿手臂護着嘉成的頭, 心想嘉成這麽漂亮的肯定愛美,就算讓豹子吃了, 也不能先吃臉。

那東西倒是吃不着嘉成的臉了,反而哼哧哼哧地湊近來, 兩爪搭在他的肩上,伸着粗粝的舌頭舔謝晏的臉。

但這豹子不知是不是嫌他臉髒, 無處下口,始終只是哈着氣亂舔,并沒有下齒咬他。

謝晏大着膽子睜開眼睛看了看,才發現舔他的并不是豹子, 而是一條精健渾身都是肌肉的黑狗。

黑狗的背後, 伫立着一個修長高大的身影,他微微氣喘, 濃厚的血腥味就是從他身上傳來的,他半邊身子及劍尖都污濘滴着血, 整個人像是剛從血池裏爬出的惡鬼一般。

因背着月光, 看不清模樣,他喉中才發出點動靜, 黑狗就突然沖上來撕咬他的領口。謝晏以為它要吃自己, 往後一縮,眼中流露出一瞬驚恐。

裴鈞呵斥:“追風!”

黑狗嗷一聲, 搖着尾巴退到一旁,後腿蹲下乖乖坐好,哈赤哈赤地朝主人吐舌頭。

裴鈞往前兩步,走到謝晏面前。

謝晏此時衣衫淩亂,身上沾滿了泥土。束發的玉冠不知掉到哪裏了,青絲黏着汗水披散在肩上。他臉上沒有血色,嘴唇反殷紅,唇瓣凝着沒擦淨的血跡。

額上那條用來遮掩傷口的抹額,如今也歪斜地松開了一截,露出了痂還沒有完全結好的磕傷。

裴鈞看得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心口一陣陣的都是酸脹滋味。

說起早上,他好容易打發了上前敬酒巴結的那群大臣,再一回頭,謝晏人已經沒了。

問過宮人,宮人說似瞧着他一早就跟着東陽郡王去了宿馬地,聽言談,好像東陽郡王說要帶平安侯去玩,此刻大約已經逛到了獵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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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獵場那麽大,便是現在去找,找到天黑也未必能遇見。

裴鈞心裏叱他是飛鳥另投林,這麽快就找了下家,改換門庭。剛拿起馬鞭,又自嘲他願意跟誰一塊,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幹脆折身回了行宮內批閱折子。

都是快馬加急從京中送來的,處理完了還得着人送回去。

每年春獵裴鈞都是這麽過的,外邊的人熱熱鬧鬧地玩完一通,到賞彩頭的時候他再出去做做樣子。他雖然感到有些無趣,但也不至于覺得難熬。

可今年,手邊的小幾上已經堆滿了折子,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直到筆墨險些滴在奏本上。寧喜進來送茶時驚叫了一聲,匆匆從他手中奪去折子,仔細擦了擦,一邊小聲埋怨道:“殿下,您心不在此,就不要再看了。”

……心不在此?

裴鈞沒來由一陣煩躁,心不在此,那是在哪兒?!

寧喜不吭聲,悶頭收拾着散亂的折子,瞥了他一眼,心說:在哪,在被人拐跑了的平安侯身上呗!

過了會,裴鈞實在無心處理公務,重重将筆一擱,拂袖起身:“孤出去走走。不必跟。”

走着走着,就不知怎的走到了宿馬地,騎上了他那匹名為功臣的墨馬。

他其實早早叫人馴好了一匹小母馬,是西南特有的矮腳馬,腿短穩健,馬鞍鋪了厚軟的一層,即便他懷着甜甜,騎起來也很安全。

如今……似乎也用不到了。

他漫無目的地往林子深處去。

就在此時,忽生異變!

——遠處驀然響起幾聲尖叫,振飛了無數飛鳥,緊接着四五匹馬馱着幾名世家貴子奪命似的往外奔,另有無數奴仆四散奔逃。

他微微蹙眉,攔住一名驚惶跑過的仆從,問他前方發生何事。

那仆從滿臉是血,但身上卻未見傷口,整個人哆哆嗦嗦的,不斷嚷道:“放開我、放開我!救命!有虎……不是,豹虎……好幾只……吃、吃人了,吃人了!謝、謝公子他被——”

謝公子?!

裴鈞臉色大變,立即摁住他問人在哪。

仆從親眼目睹豹虎生生将人撕做兩半,受了極大的刺激,早已吓得魂不附體,眼神四散,也顧不得拎他領子的是誰,只瘋狂掙紮着,一句話也說不清楚。

直到被裴鈞勒得喘不過氣來,才驚驚忙忙地指了個方向。

裴鈞猛地将他扔到一旁,随便截住了一世家子,搶走佩劍,縱馬向着密林深處而去。

直到風中腥味漸濃,裴鈞瞧見遠處草叢裏血肉一灘,髒腑流了一地,赫然扯住了缰繩。

他很難形容那一瞬間是什麽感受,倘若真有五雷轟頂,恐怕也不過于此。

他在戰場上見過無數的屍體,攻城時摔下來砸爛的、熱油澆得面目全非的、頭顱被戰斧砍去了一半的,他都不曾感到一絲可怖。

但他望着不遠處的血泊,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徹骨的恐懼是什麽樣的滋味。

仿佛是一張密不透風的鐵網迎頭罩下,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如刀鋒剜着髒腑。裴鈞殺敵有确認對手是否死徹的習慣,胯-下戰馬随他多年,如今聞到血腥味,自然而然地帶着他往前走。

裴鈞下意識死死勒着缰繩,大腦一片空白。

——他一點也不想确認,躺在那裏的一灘血泥爛肉,就是昨日還偎在他懷裏撒嬌要小花糕吃的人。

他不過是想多吃一塊小花糕,為什麽就不能給他呢?

他不過是腹中沒了孩子,為什麽要把他趕出去?

若非如此,他就不會跟着段清時到獵場來玩,就不會遭此厄運,就不會還沒過上幾年好日子,就葬身獸腹,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他會依然黏在自己身邊,笑吟吟地親在他頰邊頸側,讨一塊小花糕。

裴鈞手腳一瞬間褪得冰涼,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的,一步一步地往那堆血肉前進。他無法從一堆破碎的內髒裏辨別出是不是謝晏,而身軀已不知被虎豹拖去了哪裏。

順着血跡一路深入,直到看見一棵樹下,靜靜伏着一團毛發絨絨的頭顱。

他怔愣了片刻,快步上前,撥開遮擋面孔的發絲——

看到真容的這一瞬間,那滅頂的窒息感将他傾頭淹沒,而後片刻,裴鈞掩面而笑。

“……”

是這個謝公子,是刑部尚書謝家的公子。

不是謝晏。

直到此刻裴鈞才意識到,“死的人不是謝晏”這件事,對他來說竟變得如此重要。

裴鈞強迫自己冷靜,長出一口氣,心道,段清時再廢物,也不會将謝晏丢下一個人逃跑。或許他們根本沒有遇上虎豹,又或許,他們早就出了獵林,到什麽山清水秀的地方幽會去了。

比起謝晏被虎豹吃了,如今哪怕是有人告訴他,謝晏此刻正與段清時抱在一起卿卿我我,他都能慶幸地為他們鼓掌。

他提劍上馬,沿着草伏血潑的痕跡繼續往林子裏去,尋找蛛絲馬跡。誰知沒進百十步,迎面撞上了他最想看到、亦最不想看到的人——

段清時。

還是狼狽不堪的段清時。

他正捏着一片赤紅色的衣服碎片,渾渾噩噩地呆愣着。

但更重要的是,段清時是一個人,身邊再無其他人跟随。

“裴、裴鈞?!”

段清時仰頭看見了他從林子裏出來,像是看見了救星,也是看見了閻王。恐懼、懊悔和焦急齊齊地泛上來,他将對攝政王的尊稱更是抛得一幹二淨,語無倫次地拽住裴鈞的衣服,解釋道:“我,我把他弄丢了……我不知道會有虎豹作亂。”

“怎麽辦?怎麽辦?”他原地亂踱,慌得不知道該從哪說起。

裴鈞氣血剎那沖上顱頂,下了馬一把揪住段清時的衣領,冷聲質問:“段清時!你帶他出來玩,為什麽不看好他?!我以為你有點出息,至少能保他周全!”

“我、我不知道……”段清時手足無措,臉色被衣領勒得漲紅,“我讓他在這裏等我,我去給他捉兔子……結果等我回來,他就、就不見了……地上有血,會不會是他的?他會不會已經被……”

“閉嘴。”裴鈞将他狠狠掼到樹幹,“他有個好歹,孤讓你們長公主府絕後!”

裴鈞低頭掃了一眼他手中的衣片,立刻清醒,倏的奪過來仔細摸了摸上面的紋路。

……這不是謝晏的!

謝晏穿的是與自己同出一批的西疆貢緞,只不過他是墨色,而謝晏是赤紅。這塊紅色碎布的料子雖也極為奢華,但更輕盈,多用于女子衣物,并非謝晏身上的貢緞。

段清時跪在地上慌神,裴鈞已經冷靜下來。

他将墨馬的缰繩遞到段清時手上,又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牌,當手再次摸到胸-前衣襟時,他頓了頓,還是拿出了一直貼身存放的一塊巾帕。

這塊巾帕從離京的馬車上,就是謝晏在用,還沒洗過,帶着他的氣味。

謝晏喜歡從他袖裏摸帕子用,仿佛将手伸進去偷出來的巾帕用起來更柔-軟貼心似的,用完了他還會将帕子塞回去,說用過了就是他的了,只是暫時放他袖裏,不許裴鈞亂動。

早上寧喜說将謝晏的所有東西都扔出去了,其實不然,這塊巾帕就還在。

他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沒有丢,現下想來,或許正是因為不舍得。

裴鈞心下暗嘲了一聲,将一應物件都交給段清時,飛快吩咐:“騎快馬從孤來的方向出林,那邊已沒有虎豹蹤跡,一路安全。獵場出了此等騷亂,雁翎衛一定已經到了外圍。出林後找到紀疏閑,将令牌和巾帕交給他,讓他牽追風速速進來找人!”

段清時還慌着神:“追、追風?”

“一條狗!趕緊滾!”裴鈞怒而将他丢上馬背,往馬腿上狠狠一抽。

墨馬吃痛地長嘶鳴一聲,載着臉色煞白的段清時一路狂奔而去,閃瞬就沒了蹤跡。

在追風來之前,裴鈞也不敢錯失時機,一個人在林中摸索。

他先後撿到了一些女子飾物,以及一塊蹀躞帶上墜-落的玉珏。這玉珏他認得,個把時辰前,它正綴在謝晏的腰上。但這些東西上都有零星血跡。

裴鈞不敢想,或許他受了傷。

看着草莖傾伏的方向,他似乎是與一個女子在一起,一路向着山裏去了。

裴鈞刻意弄出了一些動靜,若虎豹還在附近,便會向他而來,而非去追蹤謝晏——最好段清時這次能長點本事,在他解決幾只虎豹前,能帶着追風先一步将他們找到。

……

如此一路尋,他與追風幾乎是前後腳的找到了謝晏兩人的栖身地。

謝晏他們兩個也算是有本事,竟走得這樣深,這樣遠。

此刻,裴鈞站在謝晏面前,謝晏卻不敢睜眼看。

他一動,謝晏就被黑影吓得忍不住縮了下,他不得不半跪下來,将自己放低到與他一般高,才慢慢靠近,用還算幹淨的左手将謝晏散亂下來的碎發別到耳後,喚道:“別怕,是孤。”

聽是裴鈞的聲音,謝晏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立刻潰散,徑直撲到他懷裏,那些傷痛和後怕終于湧上來。

一松開緊咬的唇,泣聲就從齒間跑出去:“殿下我,我好疼……”

本能地訴說委屈。

裴鈞手指懸在他略帶哭痕的眼角,因手不幹淨,沾了泥土和獸血,并未落下,而是用指背輕輕碰了下他的臉。

“沒事了,不怕,孤來了。”裴鈞心中百感交集,将他身上傷勢快速一看,盡量溫和地問道,“與孤說,你們都遇到了什麽?”

謝晏一抽鼻子,七颠八倒地說:“豹子……吃着一只手……它一直追我們,我們就跑……”

裴鈞問:“只有豹子?”

謝晏想起兇獸的血盆大口,臉色驟白,點點頭。

“好了好了,不想了。”裴鈞随即将他擁入懷中,撫着他的頭發安撫,“沒事了,孤已經把他們都殺了。”

謝晏聞到他身上腥鹹的血味,濃得幾乎将他本身的熏香掩蓋得分毫不剩,他眨了眨水淋淋的眼,拽住他手過來看了看。

裴鈞兩袖均綁着皮質護腕,但血色甚至将皮子都透了過去。

是裏面在流血嗎?

突然被謝晏沒輕沒重地捏了一下,裴鈞後牙微咬,片刻後,他壓抑着顫-抖默默收回手臂,平靜哄道:“……沒事,別怕,不是孤的血。”

謝晏向來是相信他的,心勉強落下來一些,眼淚反而又止不住了。

裴鈞伸到袖中,習慣性想摸巾帕給他擦擦臉,手探到半空,才想起來帕子已經不在身上。他揭開衣領,找到一塊還算幹淨的裏衣撕下來,給謝晏擦了擦。

“是孤不好,”一小塊白布很快變得髒污,裴鈞知道他淚一向很多,但身上實在沒有幹淨的地方可以撕了,“臉這麽髒,一哭就更醜了。”

聽他這麽說,仿佛是在嫌棄他能哭。

謝晏在一片霧氣中盯了裴鈞一會後,又記起嘉成說“殿下不要他了”的那些話,用力憋住了淚水,顫聲問:“因為我哭得多,所以你不要我了嗎?”

裴鈞沉默了一下:“怎麽會。”

就是這一瞬的沉默,被謝晏捕捉到。他咬牙将裴鈞推開,但是一張嘴,抽噎聲就會不自覺漏出來:“嗚……我不哭,我不要你抱了……”

裴鈞聽到他的話,頓了一下,仍試圖去将他攏在懷裏,皺眉道:“你腿傷了,不能再走路。”

“那也不要你。”

謝晏越覺得嘉成說中了,殿下就是不想要他了,于是懊惱地又推了裴鈞一下。

裴鈞怕傷到謝晏,只好先松開手。

而一松開,謝晏就想試着自己站起來,可原先就紅腫未消的左腳經此一番劇烈跑動後,徹底傷到了,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他不得章法地亂動了一下,又跌坐回去,被裴鈞一把護住了後腦勺,沒叫他撞在巨石上。

謝晏一時氣惱,在裴鈞手滑下來要揉他肩膀時,掙扯間一個失力,不小心揣了他一腳。

正好段清時也跟着黑狗的叫聲跑到,他蓬頭垢面的,跳了下來時聽見說話聲,忙問:“晏哥?”

他此前一直跟着黑狗,跑得氣喘籲籲,到底還是不如裴鈞步如掠影。

段清時大步走到巨石面前,就聽到一聲巨響,“晏哥,你沒事吧?!”擡眼一看,竟是一屁股摔在地上的攝政王,腳步不由頓住。

段清時:“……”

謝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踹動了裴鈞,他明明沒有使很大的力氣。正怔愣着,又轉頭看向段清時,見他右臂垂在身側,指尖滴着血,不知是斷了還是折了。

段清時見攝政王被踹的好不狼狽,心裏一陣竊喜,上趕着湊近:“晏哥,我來扶你!”

正要趁機上前殷勤——攝政王眼神忽冷,向他掃來。

“……”段清時打了個寒戰,腳步發黏。

裴鈞将視線收回來,握住謝晏踹過來的腳,還好是沒怎麽受傷的右腳,他揉了揉,似乎猜到謝晏在想什麽,好聲道:“他手臂也受了傷,沒有辦法抱你。”

段清時想說“我可以”,但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裴鈞的說話聲打斷。

裴鈞又強調了一遍:“你不能自己走,否則腳會留下暗疾,以後走路只能瘸着。”

謝晏也喜歡漂亮,自然不願意因此當個瘸子。

他猶豫了下,拿看廢物的眼光掃了段清時一眼,只好将手伸開,默默地去抱裴鈞的脖子。但他之前太累了,并沒有歇息過來,手還在抖,擡了幾次都沒挂住,最後還是裴鈞幫忙,主動低頭鑽進了他臂彎裏。

随後只覺身體一輕,裴鈞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晏哥……”段清時又是一頓欲言又止。

裴鈞道:“東陽郡王,你若閑着,就叫人來把嘉成縣主擡回去。她黏了你五六年,好歹算是你青梅竹馬的娃娃親。”

謝晏支起耳朵來聽,也道:“她腿破了,你小心一點噢。”

段清時又羞又惱:“什麽娃娃親,莫須有的事情!晏哥你不要聽他瞎說,我只把嘉成當做妹妹!我,我對你才是……”

話沒說完,裴鈞腳下生風,已抱着謝晏飛出去好遠。

氣得段清時在原地跺腳。

他低頭看了看昏過去的嘉成,認命地将人拖到背上,呵斥着獵狗追風在前面認路。

一路向外,風中蕩着淡淡的血氣,和裴鈞身上的味道相似。

但裴鈞走得很快,穿梭在灌木矮枝間,好幾次謝晏都害怕那些枝杈會戳到自己,不得不閉上眼睛,将頭偏到他胸口的方向,心驚膽戰地窩着。

當血腥味濃到一種無法忽視的地步的時候,謝晏忍着惡心,睜開眼看了看。

只潦草幾眼,草裏似乎有些肉塊皮毛。

但又不只是這些。

他眼睛尖,好像看到有人趴在不遠處,有蜷縮的,也有仰天的,動也不動。

謝晏以為那是和自己一樣躲虎豹的,好心問道:“那裏是不是有人……”

裴鈞腳下不停,呼吸卻沒有絲毫紊亂,折過身子将那邊擋住了,聲音溫和沉穩:“那邊什麽都沒有——你太累了,可能看錯了。”

謝晏看不到那邊了,他此時混亂疲乏的腦子也不足以支撐他多想,目光微微一動,就落在裴鈞說話時滾動的喉結上。

他拿手點了點,硬的,裴鈞任他捏了兩下,沒有避開。

“閉上眼,睡會罷。”

現在謝晏确實很累了,渾身又疼,幾乎是一被裴鈞抱在懷裏,就忍不住想要睡覺。

剛才和嘉成靠着睡的那一覺,像是睡了,又像是根本沒睡,閉上眼都是豹子在後面追着他們撕咬。小石子滾在地上,都能把他吓醒。

明明殿下的臂彎随着奔跑而一直疊蕩,但他莫名覺得安全,像是自己熟悉的窩,他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一刻也不想分開。

但謝晏還記着殿下的仇,因為裴鈞根本沒有反駁昨晚将他丢了的這件事。

他曾經嫌小雞吵鬧,将小雞丢出門外,小雞還會氣得啄他的手呢。

謝晏困得有些走神,任風聲葉聲在耳旁飒飒了好一陣,他胡思亂想了一會,覺得自己不能連小雞都不如。于是側過臉,用額頭抵着他的胸膛,小聲說:“殿下,我今天是很喜歡你的,但我睡完這一覺,明天……”

他聲音越來越小,幾如蟲鳴一般,身體也半昏半睡地軟了下來。

裴鈞不得不放慢些速度,将他往上颠了颠,避開腳下的落葉和枝杈,側耳細聽,明天他要如何。

謝晏話已說不大清晰,甕着鼻音,還有些氣鼓鼓的:“明天就,就不喜歡你了……我還要……”

“……”裴鈞凝神,但等了很久懷裏卻沒了下文。

他低頭一看,謝晏話說到一半,人已經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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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你們選C,但是裴狗要是不來,這婚就真只能離了。

那裴狗以後就只配和“追風”一起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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