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因有一名暗樁借春獵回京之機與裴鈞彙報事務, 刻意選在了偏遠靜人的一處茅舍議事,寧喜知道此處,派了名心腹宮人來找他。
宮人神色慌亂, 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 到了茅舍, 剎住腳指着驿站的方向就大喘氣:“平、平、平安侯他……”
“他怎麽了!”裴鈞才将桌上一物收起來, 聽言登時緊張起來。
宮人不知打哪聽差了,急吼吼道:“侯爺小産了!”
“……”茅舍裏響起暗樁倒吸氣的聲音。
“什麽?”裴鈞這幾天一邊是謝晏的事, 一邊是刺客的事,還有諸多公務, 腦子裏本就亂,聽見宮人如此說, 思緒有一剎那的停滞,猛地站起來,下意識地跟着宮人朝回走。
暗樁雖不在京城,也知道攝政王近日格外-寵-愛一位美人。不僅如此, 攝政王還在與他通信的密報裏仔細地加了一小句私話, 托他這次見面時,帶一件東西。
他起先不明白何故帶此小童玩耍之物, 如今才想通,原是美人有喜了。攝政王定是想送給将來小郡王的。可惜啊……他都沒來得及恭賀攝政王得子之喜, 美人便就如此福薄, 小産了。
裴鈞一只腳邁出門檻,才忽然回神。
哪有小産, 謝晏根本不可能小産。
他停下腳步遲疑了片刻, 心想要不要同暗樁解釋一下。
只他還沒張口,暗樁已悲痛哀悼, 并勸他早日釋懷:“殿下節哀。殿下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裴鈞:“……”
裴鈞只能咬牙承受住了這份哀悼,跟着宮人速速回驿站。
回到房間時,林太醫已經為謝晏診過脈,正在案幾前開方子。
“林岱,他究竟如何了?是何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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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醫倒是不急不忙的,寫好藥方交給他,道:“平安侯乃是積滞導致的脘痞痛,服兩劑藥後腹痛便能好。不過侯爺本身就脾胃虛弱,這回好了,難保下次不會又犯,還是得忌口靜養幾日。”
說白了,就是吃得太多太雜了,消化不-良,又在馬車路上吃了些零嘴,再一跑動,這才急發胃腹攣痛。
他看了攝政王一眼,小聲道:“不過方才平安侯問臣,他腹中孩子……”
攝政王随即眸光微厲。
林太醫一縮腦袋,怯怯揖道:“殿下放心,臣自然是說一切無虞。”
在攝政王端詳藥方時,他又忍不住道:“但殿下,容微臣多嘴,平安侯腹中既無子,還應早日與他澄明真相,讓他慢慢接受。否則這一月兩月的還好說,若真到了月份大了,他難免會聽到旁人胡言亂語……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平安侯這場腹痛,未必不是件好事,不如就此讓侯爺以為孩子……”
裴鈞沉默了下,将藥方疊起,打斷他的話:“孤知道了。”
林太醫看他自有主張,不再多言,下去囑咐小醫官備藥去了。
裴鈞進到內室,就看到謝晏臉色蒼白,兩手捂着腹部蜷縮在榻上,正被貍奴和寧喜哄着吃止痛的藥丸。那藥丸得含在口中咬碎化開之後咽下才有效,因他嫌苦,已吐出了好幾粒。
寧喜不知他吃藥這麽難,說是不吃就是不吃,塞到嘴裏了都能給你吐出來。他正發愁,跟貍奴商量着,實在不行就把良言從病榻上叫起來,哄哄平安侯。
謝晏就瞧見裴鈞來了,更有了依仗,說什麽也不肯吃那些藥丸,含着哭腔朝他伸手:“五郎,我肚子好疼。是不是甜甜病了……”
貍奴和寧喜忙讓開,給攝政王倒空兒。
“你們都下去罷,一會藥煎好了直接端進來。”
裴鈞剛坐上-床沿,謝晏就鑽到了懷裏來,床帳內随着他的動作而飄起淡淡的延胡索的藥味。
他一手攬住謝晏,一手摸在他腹上,輕輕揉了揉,謝晏立刻紅了眼睛,擰緊眉頭按住他的手不叫動,小聲喊着疼,可憐兮兮地說肚子難受。
但他手掌熱,貼在腹部溫溫暖暖的很舒服,謝晏又不許他拿走。
裴鈞空出另一只手,摸到他後頸疼出了汗,把裏衣都儒濕了。再看向房內桌上,議事前他原本留在那的一盒點心已經敞開空了,只剩酥皮,桌上的茶壺杯盞也動過,恐怕冷茶也被他喝幹淨。
此前馬車上,他還吃了不少幹果、果脯和酥酪。停車暫歇時,他下車散步遇到段清時,還帶回來了一壺-乳-茶,也都喝了。
吃的這麽雜,便是個好人也要吃出毛病了,更不說他脾胃本就不好,能不疼嗎?
裴鈞拿起寧喜留下的延胡索藥丸,倒出兩粒。
謝晏一看就要躲,捂着肚子往床裏面爬,被裴鈞握着肩膀攬了回來,摁在腿上。他又想躲避藥丸,把臉埋在裴鈞肩頭,任裴鈞怎麽說,都不肯擡起,最後說急了,張嘴就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裴鈞忍着肩膀傳來的疼痛,順着他後背撫了撫,
謝晏咬着不松口,氣他也要喂自己吃苦藥,直咬得牙都酸了,鼻尖聞到一瞬極輕的藥香,不是那個藥丸的藥味,才忽然想起來,咬的這半邊肩膀是他之前受傷的地方。
他松開嘴,小心翼翼地扒開裴鈞領子看了看,如殿下篝火晚會那夜說的,傷已基本好了,但傷處皮膚還是剛長好的薄嫩紅色,被謝晏咬出了齒痕,紅欲滴血。
“……”謝晏想拿手碰碰看有沒有破了,但手上此前因與寧喜他們拉扯吃藥的事,而沾上了藥末,還沒洗,他問,“疼嗎?”
裴鈞想說不疼,但下一刻,一觸柔-軟覆上了肩膀的傷處,他轉頭看,眸孔微縮。
謝晏将嘴唇貼在那處,碰了碰,然後輕輕吹了一吹:“阿言說,這樣痛就可以飛走……唔!”
他沒有說完,一張一合的唇間就擠進來一物。
謝晏很久沒與他吃舌頭,幾乎快忘了這種感覺,只瞪大了眼睛看他,但很快就有些轉不上來氣,被他吃得暈暈乎乎的,任他将自己唇舌當做琴弦勾來抹去。
糊裏糊塗間,他将什麽一粒藥丸推進來了,口中的津液很快就将它化開。
謝晏被苦得眼裏水汪汪的,推他又推不動,直到藥化幹淨了咽進肚子裏去,裴鈞才将他放開。
才要氣得打他兩下,裴鈞虛弱地捂住被他咬過的肩膀,溫聲道:“這是止疼的藥,孤也很疼,這樣我們一起都吃了藥。是不是?”
好像有點道理,謝晏看着他齒痕未消的肩膀,想到那藥丸是怎麽兩個人一起吃了的,耳邊又有點小小的紅意。
吃了止痛的藥後,肚子果然不那麽疼了,只有似有似無的疼意萦繞,謝晏把下巴擱在他沒傷的那半肩膀,裴鈞再伸手過來幫他揉揉肚子,也不抗拒。
謝晏有心思想想別的事了,他咕哝道:“五郎,我不是故意撞他們身上,但他們說我肚子裏的甜甜是假的……他們說,男子不會懷孕,所以我也沒有甜甜……”
他從趴在肩頭改為坐直了,吸了下鼻子:“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裴鈞揉肚子的手微微一停,想起林太醫的勸告,那其實是有道理的。縱使謝晏不懂,以他到處向人炫耀甜甜的興頭,親近的人也就罷了,若是不知道內情的,定然說的都是令他傷心的話。
若遇上的是那種不懷好意的,再嘲諷譏笑他,怎麽受得了?
與其讓他從外人那裏得知自己腹中沒有甜甜,不如由自己來慢慢地告訴他,讓他一點點地接受。林太醫之意,無非是想,借着這次腹痛的機會,幹脆就讓他以為甜甜小産了,沒有了。
這當然是個好辦法。
裴鈞怎麽會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道理。
裴鈞自己就才吃過這個苦,知道沒有甜甜,很是難過了一夜。
可他看向謝晏時,見他眼睛都紅了,臉更是因為病氣和擔憂而色澤慘白。對比篝火晚會那日,他坐在沙垛上笑眯眯地讓抱讓背,讓小心甜甜的小狐貍模樣,今日簡直是可憐到極點。
裴鈞看着這張臉,根本說不出“甜甜沒了”這種話來。
他擡起手,又換個方向繼續幫他揉肚子,視線稍微回避了一下:“他們說的不是真的。林太醫不都跟你說了嗎,甜甜很好。”
謝晏當然親自問過林太醫了,但他誰也不信,就要聽殿下說的,他才肯信。
從裴鈞口中得到了這樣的話,謝晏這才放心了,從他身上輾轉趴到了枕上,老實躺下:“那我要好好養病了,林太醫說是我吃的太多,甜甜才會鬧的……”他下定決心,“一會不要叫我吃飯了!”
這時,門被人敲響,是寧喜送藥來了。
剛才吃的只是暫時止痛,還是得喝藥才能治本。
裴鈞把無數的話咽回肚子裏,垂首看他:“那要喝藥,不然甜甜不會好。”
“……”謝晏十萬個不情願,但為了甜甜,還是點了點頭。
但藥實在太苦了,盡管兌了蜜水也苦得人心裏發慌,謝晏還是喝幾口就吐一口。裴鈞絲毫不嫌棄地幫他擦嘴,最後是強忍着把一碗藥喝了七七八八,又猛灌了兩杯蜜水,才長舒一口氣。
藥湯的藥效上來的慢,不如那粒止痛藥丸的藥效褪得快。
但止痛藥丸只是救急,裏面藥性寒涼,不能多吃。
謝晏很快又難受得面如菜色,側趴在枕上放空,眼神呆呆凝滞,一會睜開一會閉上,想睡又疼的睡不着。
裴鈞便從身後摸出個小玩意來,放在他面前床榻的空處:“看看這是什麽?”
“什麽……”
謝晏有氣無力地睜開眼,見是一只裝了形似車轱辘的小銅鳥,有彎彎的小喙,高高翹起的尾巴,且腹中镂空,嵌了一顆漂亮的琉璃球。
球裏似乎還有人影,裴鈞拉着拴在車前的小繩,一扯,轱辘就會轉,琉璃球也會翻轉,球裏人影翩跹,被燭光一照,流光溢彩,如仙女飛天。
裴鈞拽着小車在他眼前嗚嗚地跑過:“這叫小鸠車,琉璃裏有玄女奔月。”
那名暗樁所潛伏的錦州,琉璃業興盛,亦有不少手藝卓絕的匠人。小鸠車是孩子常見的玩具,各地都有,但錦州獨産這種腹中镂空內嵌琉璃的,很受達官貴族家孩子的歡迎。
裴鈞專門找了個匠人,能夠在琉璃球內部反刻圖案。本是在雙曜宮閉關抄經期間令人去辦的,結果誰想錦州天氣反寒,琉璃燒制出了問題,且壁薄不易刻畫,刻碎了十幾個才成了這一個。
結果一拖就拖到了今天才拿到手。
他一把小鸠車放下,謝晏就被吸引住了,眨着眼看小鸠車裏的仙女:“玄女……玄女是什麽?阿言好像也說過玄女,但我不記得了。”
裴鈞心尖緊了一下,像是被人捏住,他道:“玄女是月亮上的神女,只要你虔心供奉,玄女就會保佑你一生無災無難,多壽多福。”
謝晏嗯了一聲,握住小鸠車左右拉着玩,暫時忘了難受。
玩了一會,藥效上來了,他抱着小鸠車沉沉睡去。
驿站的小廚房裏,等夜深人靜了,貍奴才出來幫良言煮藥。
良言白天難受了一路,到了晚上終于散出來了,開始發燒,貍奴都沒有敢告訴他平安侯也病了的消息。
傍晚那會各家仆婢争着用小竈,貍奴排不上號,只有到了這會兒才能沒人打擾,把退熱的藥材倒進小瓦罐,加上水,就安安靜靜地守着爐火。
煮到貍奴困得磕頭打盹,忽然聽得竈膛裏噼啪一聲,他一下子驚醒,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匆忙掀開瓦罐一看,就是一陣懊惱。
熬太久了,藥險些就熬幹。
貍奴看還能補救,忙撤下火,提了個水壺去後院井裏打水續上。
哪知他剛走進後院,就見井邊有個人,背對着,赤-裸着精壯蜜色的上身,下半身的底-褲也只是松松挂在胯上。那人舀起一瓢冷水,從肩頭直接往下澆,水流唰的一聲,沿着後背肌肉洩下,在一雙腰窩裏盤旋片刻,流進褲縫裏。
貍奴看到他蜜色的後背上,自肩頭斜下來一條鮮紅的鞭傷。
水流把血沖刷幹淨。
他一下子認出來這流-氓是誰,登時提起一口氣,掂着腳往回偷偷走。紀疏閑沒有發現他,貍奴直跑進一間雜物間,有窗口可以看到井邊情況,他想蹲在這等紀疏閑走了,他再出去打水。
貍奴把自己大半藏在窗臺底下,只露出一雙眼睛,巴巴地望着,希望他快點離開。
好容易看他沖完了水,以為他擦幹身體就會走了,誰想他不慌不忙地坐在了井邊,掏出了一瓶金瘡藥開始給自己上藥。
紀疏閑忽然轉過身來,先給胸口的那道鞭傷上藥,吓得貍奴往下一蹲,等片刻,他再偷偷探出眼睛來,發現從紀疏閑那個位置看不到自己這裏,而自己卻可以看到他。
貍奴雖然害怕他害怕得緊,可看他一身肌肉,又羨慕,尤其是胸-前那兩大塊,只怕能夾死一只雞。他穿着衣服的時候看不出來有這麽精健。
哎,腹部也有好幾塊,溝溝-壑壑的。貍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軟綿綿……真是讓人嫉妒。
貍奴犯了會偷窺病,看到他又轉過去,給後背上藥。
可後背他自己又看不見,藥粉倒了幾次都沒有倒對。貍奴本來不想管他,可看他把一整瓶藥都要糟蹋幹淨了,那藥瓶和紀疏閑下午給他的那瓶一樣,他聞出來那藥貴,太可惜了。
猶豫了一會,貍奴抱着水壺挪了出去,躲在後院一根柱子後面,探探腦袋,小聲地問他:“那個……你要幫忙嗎?”
紀疏閑聽見了聲音,卻左右看了好幾次才發現說話的人躲在哪裏,他盯着幾乎和柱子融為一體的貍奴看了一會:“大半夜不睡躲那幹嘛呢?過來。”
貍奴沒動,腳尖甚至還往後挪了挪。
“……”紀疏閑沉默了片刻,“那你是能隔空幫我嗎?”
當然不能,貍奴倒是可以隔空紮他飛刀。
僵持了一會,又被他叫了兩聲,貍奴才期期艾艾地蹭了過去,放下水壺,幫他往後背上藥。那藥粉一倒,許是煞得疼,後背肌肉就是一縮,看得貍奴心驚肉跳的。
他上藥手法也不怎麽精致,但反正比紀疏閑自己強點。
貍奴看着他的傷,怕裴鈞将來也會打自己,擔憂地問:“……殿下很愛打人嗎?我不經打。”他怕自己說的不夠嚴重,紀疏閑會不跟他說實話,于是又補充上一句,“一打就死。”
紀疏閑笑出聲,一邊起身穿上衣物:“放心罷,殿下不打小野貓。”
貍奴哪裏能放心,他仰頭瞪着紀疏閑:“那他為什麽打你?你不是他很厲害的侍衛嗎?”
紀疏閑理論上并不是攝政王的侍衛,但貍奴這麽說,倒也沒什麽不對,他阖衣攏好,松松系上衣帶:“打我只是因為我沒有辦好差。”怕他又誤解,“不是你們那種差,是公務。”
貍奴:“……”
他掃了貍奴一眼,道:“你既然這麽害怕攝政王,怎麽不跟着嘉成縣主回汝南?”
貍奴嗫嚅道:“我不想去汝南,太遠了,我已經習慣在京城了。而且平安侯對我挺好的。”
紀疏閑撿起剩下的幾件衣物,搭在肘間:“那你放心吧,殿下不會因為你沒有伺候好人而打你的,況且有平安侯在,別瞧他傻,也是知道疼人的,會為你和良言說話。”
他視線往下一落:“你腳好了?出來做什麽的?”
貍奴聽他語氣又跟審犯人似的,不由并了并腳尖,低聲老老實實道:“晚上泡了腳,還上了藥……我給良言哥煮藥,出來打點水。我什麽也沒做!”
紀疏閑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沒再說什麽,趿着鞋走了。
貍奴忙彎下腰打水。
走到廊下,紀疏閑忽然想說什麽,一回頭:“啊對了,你……”一陣風自身旁倏的刮過——是那小野貓抱着水壺,跟撞了鬼似的瘋跑走了。
紀疏閑:“……”
謝晏這一腹痛,就連着養了三五日。
且他好了傷疤忘了疼,肚子不疼了就想要好吃的,旁人自然不敢再随意給他,所以直到春獵回府好幾天了,他還被裴鈞和寧喜聯手扣着吃食。
不僅好吃的沒有,還要吃藥,還要學寫字。
苦不堪言。
起初是答應好的一天兩個字,後來裴鈞見他實在是記不住,非要逼他記,他第二天就能把四個字全部記混,這字的腦袋扣那字的腳,畫個四不像出來。
最後從一天兩字,變成了一天一字,但還是要學。
寧喜帶回來一種特殊的很厚的紙板,和良言一起做成了字卡,天天追着他認,謝晏煩不勝煩,在園子裏東躲西藏。好在天熱了,他躲到睡着也不妨事,直到攝政王公務回來,自有辦法将他找到。
那日,謝晏又捂着耳朵逃學。
良言正在後面追,謝晏一路溜進花園,又想慣常找個隐蔽的假山躲起來時,忽的看見貍奴在園子裏,姿勢奇怪。他平舉着兩只手臂,頭上頂着塊木板,站在太陽地裏“哭”。
大概是在哭,謝晏也不知道,只是哭聲有點奇怪,是“嚎嗷……嚎嗷……”的哭聲。
他一下子忘了躲良言了,愣愣地問他在哭什麽。
貍奴頂着板子,也不哭了,回頭笑嘻嘻問:“侯爺,您不覺得,貍奴很像某個字嗎?”
良言追上來,聽見他們說話,氣喘籲籲地插了會腰,倏的回過神來:“噢,我知道,是‘昊’!”
貍奴點點頭,十分贊賞地與他交談起來。
謝晏一頭霧水,滿臉茫然,看他們兩個你來我往,竟十分有趣的樣子,可謝晏卻聽不懂。他屢次想張口,可貍奴話頭轉得很快,良言亦能快速接上,他根本插不上話。
後來謝晏看他倆說起來了,正好可以逃跑,便頭也不回地溜了。
到了第二日,他午睡完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看鳥,今天良言竟也沒來催他學字。他自己玩了會,實在納悶,便問了其他仆婢,找到良言的位置。
果然看見他又和貍奴在一起,謝晏躲在假山後面看他們。
貍奴這回往地上摞了三根木頭,良言圍着木頭繞了兩圈,沉思了片刻,拍掌笑道:“我知道了,是‘森’!”
兩人有說有笑,十分歡快。
謝晏生氣地回去了,晚上貍奴來找他練習那個變花束的戲法,謝晏練了兩遍就不高興了,放下道具問貍奴:“你們這幾天,都是在做什麽?”
貍奴驚訝地道:“猜字謎呀!侯爺不知道麽?”
“……”謝晏有些悶悶不樂,把練習用的花都揪散了,“我當然知道,我就是問問……”
貍奴點點頭:“那我們還是繼續練習吧!明日我還和良言哥約好了,去猜下一個謎。若是良言哥猜不出,就要送我一只頭釵。”
謝晏不想聽,練了沒多會兒就找借口跑回去睡覺了。
他趴在床上睡了一個多時辰,裴鈞才處理完宮裏的事情回來,進了門,将外衫褪下搭在椅上,正點了一小燈豆燭繼續在外間處理公文。忽的聽到內室傳出噠噠的腳步聲。
一擡頭,見謝晏抱着兔枕,光着腳踩出來了。
因為地上不再涼,裴鈞也沒有急着管他,而是低聲問了一句:“這麽晚,怎麽還不睡?睡不着了?”
謝晏看了看他,湊近了一點,右腳踩着左腳腳趾欲言又止。裴鈞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只好又等了等,謝晏抿了抿嘴,抱着兔枕擠過去了,坐進他兩膝之間,去拽他面前的紙:“五郎,我想學寫字。”
裴鈞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太陽打西邊出來,盯着他看了半天。
謝晏推推他的胳膊,才把他推回神來。
裴鈞道:“怎麽突然要學寫字?”
謝晏自然不肯說是因為良言和貍奴不帶他玩了,而且他們玩的雖然看起來很有趣的樣子,可自己根本聽不懂。他不答,只一味催促着把筆塞進裴鈞手裏:“你快教我,我要學那個字。”
裴鈞纏不過他,只好道:“好,哪個字?”
謝晏:“我不知道……就是,貍奴端着手,頂着木板,在太陽底下。”
裴鈞思索了一會,不僅知道了這個字是什麽,而且稍一推測,連謝晏為何突然上進的緣由都想明白了。
他一陣失笑,這麽陰損的辦法,想也是不能是良言那小古板琢磨出來的,他前幾日還聽說良言追着謝晏學字,追得口幹舌燥。
肯定是貍奴。
十箱嫁妝換回來的貍奴,好像也不是很虧。
裴鈞握住他的手,沾了沾墨,在紙上邊寫邊道:“這個字,是昊。你看,太陽下面有一個頂着木板、舉着手的小人,對不對?”
謝晏眼睛一亮,立即點頭。
于是,謝晏白日照舊該做什麽做什麽,良言和貍奴玩的時候,他就躲在一旁偷偷看。記住看見了什麽,到了晚上,就跟殿下說,殿下可聰明了,一看就知道,還會教給他。
如此七八日,這天下午,謝晏扒着房門,看到良言又在和貍奴玩猜字謎了,恰好今天他們猜的謝晏才學過。
他迫不及待地沖出去:“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是‘夫’!”
良言一陣大喜,很快就要喜極而泣了。
三個人終于重歸于好,貍奴擡出一對高跷,說表演個踩高跷給他們看。謝晏正看他将高跷綁在腿上時,遠處樂颠颠地跑來個門房,說來替魏王府送帖子。
原是到了立夏,魏王每年這時候都會辦捶丸會,邀請各家公子小姐去玩。
謝晏不知道什麽叫捶丸,恰好攝政王府上就有一副舊捶杆,被寧喜找了出來,為他演示了一下。就是用杆子把球打進地面上的小洞裏,瞧着簡單,卻不易掌控。
貍奴也高高興興地說:“前兩年捶丸會,縣主也去了,還拔得頭籌,贏了好幾只簪子回來賞給我們。”
謝晏聽他們說完,也想去了。
他願意出門走走,裴鈞自然無不樂意,還叫寧喜為他置辦新錘杆和衣服。
只是沒想到,裴鈞對于甜甜一事的擔憂這麽快就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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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2-23 01:18:10~2022-02-24 02:30: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56865572、唉唉唉呀、JINGPIN、想要體驗男孩紙的快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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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