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為了去魏王的捶丸會, 謝晏專門現學的捶丸,但攝政王府多年沒有娛樂,連球都是好容易從庫房裏翻出來的, 是少年時用過的, 好在贅木緊密堅牢, 并沒有壞。

練習捶丸的場地就是花園, 寧喜勞動了幾個小仆在花園裏鑿出來幾個穴。

裴鈞自身後攏住謝晏,教他兩手握棒, 心手相應,然後帶着他用力一擊, 那球丸便準确無誤地滾進了遠處的球穴中。

教了幾次後,謝晏大體就明白怎麽玩了, 與良言和貍奴三個人各持一棒,玩得不亦樂乎。

裴鈞囑咐了他兩句腳下小心,看到紀疏閑已候在樹蔭下,便走過去坐下, 飲了杯茶, 低聲問:“崔文軒的事?還是那跑了的崔家幕僚。”

紀疏閑颔首,将崔文軒在牢中招認的內容跟攝政王講了。崔文軒膽子小, 都不用上刑,随便恐吓兩句就将假死逃脫到蒲縣的一路經歷倒了幹淨。

紀疏閑掏出崔文軒供詞, 雙手遞上:“崔文軒對那幕僚也并不熟悉, 就是稀裏糊塗地上了賊船。崔府的下人說那幕僚是昌州榴城人,榴城冷家确實有個旁系子孫叫冷霜山, 卻是霜雪的霜, 十來歲就離家出走,說是出去跟人學做生意, 至今已有十多年未回家,家裏人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昌州在大虞西邊邊境,而榴城又是最西的一座小城,與西狄國接壤,常有商人往來西狄與大虞之間,倒騰些綢緞玉器和糖茶貨物。

倒是有人看見過冷霜山在邊境出現,許是也想販點什麽掙錢,但後來就沒了消息。

裴鈞翻開瞥了眼供詞上的內容,就放到了一邊:“崔文軒就是個被人推出來頂罪的冤大頭罷了。”

紀疏閑蹙眉:“可這也太明顯了,那冷雙山究竟……”

裴鈞神色淡了淡:“他自然不指望崔家纨绔能成什麽大事,不過是給此事找個明面上的罪魁禍首。無論是那幾名刺客還是蒲縣老叟,證據均指崔文軒。即便明知冷雙山才是幕後真兇,可你順着這條線,不也查不下去了,不是嗎?”

紀疏閑汗顏。

“冷雙山。”裴鈞嗤笑一聲,“什麽冷雙山,只怕是西狄的人。冷雙山這個身份已不能用了,那人定已改頭換面。此事已成了死局,不必再死咬了。半月後西狄使者将入京,西狄最近頗不安分,此時來朝,必有他意,屆時留意他們一舉一動。”

紀疏閑應了聲是,正要退下,裴鈞仿若不經意間問道:“傷好了嗎。”

紀疏閑回身:“謝殿下挂念,早就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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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鈞點點頭,看了他一眼,又忽然提起:“我瞧你最近老盯着那小奴看。謝晏跟孤吹枕旁風,說他倆好端端地打你跟前走過,你非要伸腿絆了貍奴一腳。”

“……”紀疏閑聽言一頓,忙将視線從捶丸那兒拉回來,委屈起來,“殿下,臣哪裏絆他了,不過是想問他兩句話,他就見了鬼似的要跑,慌張間踩了臣的腳摔在地上。臣都沒說腳被他踩腫了,怎能反過來怪是臣絆了他?”

裴鈞清咳了一下,他不想管這事,但因為謝晏朝他告狀,只能多嘴問兩句:“你若沒吓他,他何故躲你。”

紀疏閑更是冤枉:“雖然臣确實沒有故意吓他,但臣覺得他有問題。京中官員背後罵臣是聞了味兒就咬人的狗,臣自認不諱,但也沒見像他那般,躲得那麽明顯的……”

裴鈞一擰眉:“你既有疑慮,定是去查了,可查出什麽?”

紀疏閑想了好久,回說:“……臣什麽都沒有查到。”

“……”裴鈞沉默了一會,無奈地放下茶杯,“那你就不要再吓他了!省得謝晏日日朝孤告狀。孤既不能為了你說他,也不能為了他斥你。”

紀疏閑也不想叫攝政王為難,可他實在不知道怎麽算是“不要吓他”,自己分明就是正常走在路上,遇上了而已,是那小野貓自己炸毛,難不成還要堂堂指揮使躲着他走嗎?

他下意識又朝貍奴看了一眼,視線剛好與貍奴撞上。

那小東西抱着捶丸棒,一個激靈躲到假山後面去了,只露雙貓兒眼打量他。

“……”

看到紀疏閑郁悶地走了,謝晏才嗒嗒地跑過來。裴鈞一把将他接住,看他練了這會,臉頰就被太陽曬得有點紅,還蒸出了細細的汗珠。

他近日一直吃調理脾胃的藥,也常常用藥泡手腳,體質有所好轉,裴鈞自覺他坐在自己懷裏,連汗裏都是藥香,誘得裴鈞總想用唇舌将他汗珠拭去,恍惚間就領悟到了,為何總有人喜愛弱柳扶風病美人。

病美人确實有妙意。

謝晏看他在喝茶,也湊上去要了一口,不等裴鈞想借着他飲茶之機與他親昵一番,就又跳下了他的腿,興致勃勃地去擊第二輪了。

裴鈞感受着突然一空的膝頭,隐約不滿,謝晏日漸開朗是件好事,可他似乎不那麽黏着自己了。

近日,謝晏還在貍奴良言的帶領下,開始看小人書。

說來這些小人書還是當時裴鈞初知謝晏有孕,魔怔地到街上去買紅棗,一塊自書局買回來的。除了封皮,裏面沒幾個字,都是活靈活動的人物小畫,連貫着故事情節,有時謝晏看得津津有味,連裴鈞喊他睡覺也不肯。

長久以往,只怕自己又要獨守空房。

裴鈞嘆了口氣。

轉眼就到了立夏,立夏也是大虞頗重視的一個節氣。

王府門口已套好了馬車,謝晏昨日看一本畫冊看到很晚,今天果不其然就睡過頭了,匆匆穿好衣服洗漱,生怕錯過了魏王的捶丸會。

寧喜一早就準備了麥飯,小小一碗追着他,說是吃了好福福氣氣迎夏。

謝晏随便扒拉了兩口,就興高采烈地帶着良言貍奴上了馬車。

今天不是休沐日,裴鈞還要上朝,寧喜伺候完謝晏自是要跟到宮裏去的,所以兩人都不能陪他一起去捶丸會,但派了小石和幾個雁翎衛暗中跟着他。

舉辦捶丸會的地方是魏王的一處別苑。

魏王專門在園子一角辟了塊山坡,打造得起伏有致,每個窩穴旁都插着精致的小旗子,場地周邊還有用來觀賽的涼蔭廊臺。各家之間用薄屏風隔着,這樣即便有女眷也互不影響,都可以憑臺觀戰。

廊臺背靠着一汪小池塘,水邊栽柳,正是綠樹濃陰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

他們一行人剛下了馬車,就見魏王已在門口等候。

謝晏瞧見魏王,試圖喚他的名字,因殿下說,只有關系親近的才會互相喚名字。他認為,魏王之前常來陪他玩,應當是算朋友:“裴,裴……”

但他忽然想不起來了:“裴……魏!”

魏王笑臉凝了一瞬,哀切地道:“你即便不記得我叫什麽,想要喊我裴魏,也請你把這兩個字連在一起,不然聽起來好像你在罵人。”

貍奴和良言各自撇開頭笑了,謝晏卻歪着頭不解看他。

魏王将他們帶到了觀戰廊臺最南頭的一個隔間,這裏僻靜,日光直曬不進來,還能将下面的場地一覽無餘。

上午的幾場都是各家公子小姐們抓阄組隊,三人一組,兩組同場競技。下午才是大家散着玩,所以謝晏這會兒并不會下場,他也不敢去人這麽多的地方,等到了下午人少點了,他再下去玩會。

入了座便東張西望地看底下的關牌官在叫號抓籌。

魏王已備下了各色彩頭,但為了熱鬧,小仆們也會捧着盤子到各家去讨彩頭,不要金錠銀塊,就讨些身上的首飾挂墜玩意兒,大家同樂。

所以今日大家都早已準備了些東西在身上,但謝晏并不知道還有這樣規矩,等那小仆捧着盤子繞過自己的屏風了,他才愣愣地呆住。

小仆喜氣洋洋地請他賞,但謝晏身上只帶了一枚香包,香包雖繞了些金絲銀線,但也不算貴重,裏面裝的只是香料藥材,是殿下請林太醫為他調配的。

他不喜歡藥味,偷偷摘了好幾次,被殿下發現,跟他說這是對甜甜好的,好叫甜甜以後不要鬧他。

謝晏這才勉強同意戴在身上。

此刻他實在拿不出東西,只好把香包摘下來。小仆笑眯眯的,又奉上隊伍的名單,問他押哪一支贏,良言接過名單匆匆掃了一眼,都不認得,倒是瞧見了段清時的名字在其中。

正說着,下面頭場就是段清時,女眷那邊傳出傾慕的笑聲。

謝晏往下看了一眼,遠遠瞥見段清時雖穿得英挺,但臉色似乎不太好,瞧着無精打采的,可他沒得選,只能押段清時,指望段清時待會能将香包贏回來。

他将香包放進木盤中,撫着肚子擔憂地嘆了口氣:“甜甜不要鬧哦,一會兒香包就能回來了。”

大虞立夏有三大樣,櫻桃、青梅和麥子。

早上寧喜雖叫人煮了麥飯,但謝晏并沒有吃上幾口,此時肚子咕咕叫了一聲,看到桌上有魏王備好的櫻桃和梅子,就偷偷伸手去拿,沒多會果碟裏就消失了好些。

只是吃完這些,謝晏還是覺得腹中空空。尤其是吃了酸甜的梅子,生津開胃,肚子裏反而更餓了一點,便偷偷問良言,叫他去找魏王要點點心什麽的。

良言聽話地去了,好讓他少吃點酸的,會傷胃。

謝晏嘴上答應着,手卻忍不住又去拿,直吃完了第二碟子,許是下人發現他這邊的果子下得格外快,又來個小厮端上一碟新的。

謝晏還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旁人都在認真看賽,還能對球技進行點評,只有他像個餓鬼。

但是這端上來的新果子實在誘人,聞着酸甜,像櫻桃又更小,顏色也深,謝晏沒見過,正在思考是什麽,下面段清時錘進了一球,旁邊隔間裏緊接着響起一聲喝彩:“好一個燕尾斜插花!小郡王,精彩!”

謝晏其實沒看懂,他才學捶丸,就是簡單學了點怎麽進球,能把球捅進去已實屬不易,對于那些花花哨哨的把式就是看個熱鬧。

但因為今天的段清時關系着他押下的香包,責任重大,此時聽到旁人誇他打得好,也不由高興起來,随手從新果碟裏抓了幾個果子,邊吃邊坐到欄杆邊上去看,也跟着叫好。

段清時聽到喝彩聲中好像夾雜着晏哥的聲音,仰頭看去,一見果然是他,且他身旁竟然沒有攝政王陪伴,原本晦暗的面色一下子就有了光彩,高高朝他揚了揚錘棒。

正要喊他多多關注自己,忽的見高臺上謝晏臉色一變,捂住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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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燕燕人生感悟之:人就是要找到自己的樂子,不能老黏着男朋友。男朋友早晚會膩,而樂子永遠不會膩。加油,樂子人!

沒寫到甜甜,太困了,下章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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